第一百七十五章:客
“我該怎麽做……”夏文澤喃喃自語,想要摸摸林皓的臉,卻退縮了。
“你快些醒來好不好,我要支撐不住了。”夏文澤低聲說著,以往的他雖溫潤,卻一直不卑不亢,現在的他近乎哀求。
連日來的放血叫他虛弱了不少,身體上發生的問題他自己能感應到,不然也不會做出叫羽翎和他比武這樣的事情來。他想要知道自己現在的實力在什麽範圍。
他突然覺著前路有些迷茫,失去了方向。
原本夏文澤以為他能夠麵對失去林皓的日子,卻沒想到,無論何種境地,他的心依舊在林皓的身上。
這種迷茫的感覺叫夏文澤看不到前路,看不到太陽,看不到身邊的一切,他的世界被濃厚的霧靄掩蓋住了,不知該做些什麽。
沒有了目標,仿佛生活的一切都失去了顏色。
該何去何從?
夏文澤有些恐懼,他二十多年來第一次有這種虛無的感覺。仿佛一下子就失去了重心,心裏悶悶的找不到發泄的出口。
滯留在空中的手最終還是沒有如願碰到眼前人的臉,夏文澤恍惚間覺得這是一場夢,一場他自己編織的夢境……
金色陽光下的手微微的顫抖著,似是被投射進窗內的陽光刺痛了一般,猛然的縮了回來。
不會的。
夏文澤這樣想著,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將藥盅裏麵剩下的一點湯藥悉數喂進了林皓的口中,又到了一杯清水,細細的喂著。心中的五味雜陳,怕也是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立儲大典迫在眉睫,許多麻煩就算林皓躺在床上,卻也是會找上門來的。
朝廷上下虎視眈眈,而他卻對整個大瑤國的局勢不清楚,隻知道一小部分,完全不能確定誰可用,而誰又不可用。
不知最後誰會笑到最後。
為今之計,也隻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現在外麵的局勢混亂,他能做的,也隻有盡人事聽天命了。
羽洛離開了,羽翎也跟著走了,下午的夏文澤吃過飯之後,給躺在床上的林皓按摩完全身之後,也沒有什麽事情可做。
他想要看看林皓的書桌上都有些什麽,但是想想還是算了。
心癢難耐卻拚命抑製自己滋生出來想法夏文澤望著窗外發呆,借此掩蓋住自己剛剛那點小心思。
窗外的杏樹黃了葉子,樹下已經堆積了不少。
高高的城牆叫夏文澤的視線停留在這小小的四方院子裏,有些壓抑。
林皓在皇宮內的寢宮位置偏僻,環境安寧,雖然說是在一處不起眼的角落裏麵開辟出來的院子,卻也別有一番雅致。
朱紅色高牆上搭著綠色的磚簷,大門上的紅漆和高牆相得益彰,院落裏麵鋪滿了青石,一棵杏樹長在院牆旁,落了不少葉子,卻也不顯得蕭條。
衛兵在院內院外不停的走動著,巡視著,除了羽洛等國師吩咐過的人之外,來的人不論是來頭多大,皆被一一打發走了。
雖然說這是個得罪人的差事,但是這些人也都習以為常了,這類事情他們不是一次兩次做了,但隻要皇上不倒,就沒人敢動他們。
畢竟他們是皇上的直轄下屬,地位不高,卻得皇上庇護。
高牆深院,似一個個牢籠,禁錮住的,到底是人心,還是人?
兩道身影一前一後的向守衛森嚴的深宮走來,守門的侍衛遠遠的便看到了兩人,謝岩迎了上去,雖然這是個得罪人的活,但他也得硬著頭皮上。
能怎麽辦?裝孫子唄!
之前已經出過一次紕漏了,這次,斷不能那麽不小心了。
這兩日被謝岩拒之門外的人不少,多是王公貴族,來打探八王爺消息的人已經被他得罪了個遍,謝岩細心的將所有來過人的名字都寫在了一個簿子上,以備不時之需。
這些人的來意,怕都是不簡單,不過謝岩也隻是在心裏嘀咕嘀咕,他可不敢說出去。
還沒等兩人走近,謝岩就迎了上去。
“古總管,夏二王子。”謝岩行了個禮,有些詫異,這人居然是古總管帶來的。
“這……古總管……”謝岩遲疑的說道,話中的意思很明顯。
“國師吩咐的。”古彤平靜的說道。
“那就好那就好。”謝岩聽說是國師吩咐的,立馬放行。
兩道人影跨步邁進了院子裏麵,徑直走向正室,進了屋門。
“看住這裏,這階段誰來能拖盡量拖,等我回來我離開一下。”謝岩目光深沉的望著二人的背影,然後吩咐著。
“是。”副手應聲。
謝岩小跑著離開。
“王副隊,隊長怎麽離開了?”一個小侍衛走上前來小聲問道。
“有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去做。”王副隊回複道,繼續執守自己的崗位。
銀色的盔甲泛著清亮的光,淡淡的很柔和。
內室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夏文澤起身合上了窗,向外走去。
琉璃簾子碰撞在一起,響起清脆的聲響,叮叮咚咚的。
夏文澤看到來人,微微一怔,問道:“你怎麽進來的?”
夏元風微微一笑,不語。
問完之後夏文澤才看到夏元風身後有一個人,居然是古彤!
夏文澤心中那一點不解隨之消散,但卻被一股被欺騙的怒火侵擾著。
他怎麽也沒想到,古彤居然是夏元風的人。
可若古彤是夏元風的人,那想要害林皓易如反掌,為何遲遲沒有動手?又為何選擇在這個時候暴露出來?
夏文澤心中冒出一個個問號,但是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夏文澤開口,冷厲的問道:“你來做什麽?”
夏文澤的對麵站著一個欣長的身影,黑色的錦緞上用細細的金線繡出奇異的紋路,愈發襯得來者臉色蒼白。
“來看看哥哥你。”夏元風麵對夏文澤的質問,倒是淡然。
“這裏不歡迎你。”夏文澤冷冷的說著,沒有一絲溫度。
“元風聽聞哥哥愛吃桃花釀,特意厚著麵皮去皇帝那要了些來帶給哥哥。”夏元風微微一笑,輕輕的說著。
夏文澤眉頭微皺,他不知道夏元風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是他知道,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夏文澤不理會他,夏元風繼續自顧自的說著:“記著傾母妃還在世的時候,哥哥剛回來的那段時間傾母妃到處找人做這桃花釀呢。傾母妃真的好疼你,不像我母後……”
夏元風停頓了一下,沒有再說下去,而是拿起一塊桃花釀,話鋒一轉。
“哥哥你怎麽不吃?難倒怕元風下毒不成?”夏元風挑眉,笑眯眯的拿起了一塊桃花釀,吃了一口。
淺粉色的糕點在陽光下發出柔和的光彩,一片花瓣完整的浮在糕點表明,入口馥鬱芬香。
“哥哥真是的,弟弟大老遠的來連杯茶都喝不上。”夏元風有些埋怨的說道。
“你到底有什麽目的。”夏文澤不理會他,繼續問道。
“嗯,真不錯。”夏元風微眯著雙眸,一臉的享受,隨後狀似不經意的問道:“八王爺現在怎麽樣了?”
“你到底想要做什麽?”夏文澤眉頭緊皺,下意識的微微側了側身,擋住了夏元風向內室張望的目光。
夏元風察覺到了夏文澤的動作,微眯的雙眸閃過一絲迷惑來,很細小的一瞬。
“哥哥還真是小氣呢,元風隻是好奇罷了。”夏元風垂眸,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來,頗有些自嘲的說著。
不過夏文澤可不這麽想,夏元風嘴角的微笑,似乎在嘲諷著他的不自量力。
是啊,喜歡林皓這件事情可不就是不自量力嗎……這世間沒有誰對誰錯,他隻是恰好喜歡上了一個男人,這個男人又恰好出身不凡而已。
夏文澤的身子有些僵硬,想必夏元風已經將他們二人的事情都查清楚了吧……
既然探不到他來的目的,夏文澤不想和他廢話,夏元風待在這裏叫他他心裏不踏實。
“現在你知道了?可以離開了?”夏文澤斂目,有些無力的說著。
“元風怎麽會知道呢?哥哥,元風倒是有些好奇你和八王爺之間的關係。”夏元風將手中的糕點放回到糕點盤子裏麵,緩緩的說著,帶著戲謔。可是夏元風的目光卻直直的盯著夏文澤,如鷹目一般銳利。
“能有什麽關係?”夏文澤反問道,雙眸不客氣的看著夏元風。
其實夏文澤心裏麵很慌,就好像被人看透一般,但是他不能在夏元風麵前墮了氣勢。
“嘖……真是無趣的緊……”夏元風頗為掃興的說道,隨即話鋒一轉:“不過元風喜歡。”
夏文澤心中驀地一驚,他這話是什麽意思!
“哥哥出來這麽久了也不知道回家看看,元風來接哥哥回家。”夏元風不給夏文澤反應消化的時間,繼續拋出一個重磅炸彈。
夏文澤一頓,冷冷的說道:“那裏是你的家。”
“哥哥撇的還真是一幹二淨。”夏元風笑了一下,繼續說道:“隻是可惜了,這八王爺白白的為你中了毒,也不知道能不能活過來了。”夏元風說完還漫不經心的向裏麵看了一眼。
夏文澤眼底閃過一抹震驚,想了想後也了然,嗤笑著問道說道:“夏王做的?”
虎毒還不食子,夏文澤一直都抱著一種僥幸,一種隻要他不回夏國他就不會動手的僥幸。
隻是沒想到,就算這樣,他的父親還是怕他奪他寶貝兒子的位子。
夏元風一挑眉毛,不可置否。
“隻不過沒想到你不在他身邊,要不依照你身上的迷迭香氣味,怕是先中毒的就是你了。”夏元風麵上無所謂的說道,但是從心腹那裏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他當時的心中隻有滿滿的擔心。
“你來這裏不會就是來提醒我父王對我動手了的吧。”夏文澤平靜的說道,但是內心卻掀起壯闊的波瀾,沒想到,林皓竟是替他挨了毒。
他欠了林皓一條命,該拿何償還?
“隻要哥哥回夏國和匈奴聯姻,父王便不會動你。”夏元風幽幽的說道,目光直直的看向他。
“匈奴?”夏文澤挑眉,想通了其中隱藏的關係。
匈奴的野心倒還真是大。
“我要是不回去呢?”夏文澤問道,眉間卻沒有一點擔憂。
“準備好承擔父王的怒火。”夏元風平靜的說道。
“恕夏某招待不周,慢走不送。”夏文澤冷冷的說道,轉身回了內室。
夏文澤留給他一個冷硬的背影,夏元風滿臉陰鶩的看著那道掛著琉璃簾子的門,拂袖離去。
他花了好大的心思才勸通父親,甚至不惜讓夏文澤娶親,一切的目的也不過是想要將夏文澤禁錮在他的身邊,甚至不惜暴露了內線,放下身段來找他這個不得寵的皇子……
夏元風出了這道別宮的門,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跟著他身邊的古彤一言不發,就好似從未存在過一樣。
“盯住這裏,小心不要暴露了,等孤命令。”走出了很遠,夏元風停下了腳步,吩咐道。
“是。”古彤應聲,隨即離開。
夏元風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隨即目光黯淡下來,一瞬間,仿佛天地都失了顏色。
哥哥,你怎麽不明白呢……
夏元風仰頭歎息一聲,陽光刺得他有些睜不開眼。
在夏元風八歲之前的日子裏,夏文澤一直在照顧他,小小的夏元風聰穎過人,狂傲不可一世,卻在他哥哥的麵前緘默不言,唯命是從。
夏元風永遠忘不了,那個高自己一頭的男孩,在他冬日裏生病是怎樣照顧他的。可是夏元風卻不明白,為何母親一直反感那個細心照顧自己的哥哥,甚至多次警告小小的他不要和夏文澤來往。
夏元風之前打碎了母親說一個玉鐲子,被母親狠狠地訓斥了。所以他以為哥哥不小心打碎了母親的玉鐲子,所以母親才會這般討厭他。
直到他八歲那年的夏天,溪哥哥被當做質子被送到了大瑤國,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居然是他的母妃。
夏元風感覺很不可思議,而他心裏清楚,本該去當質子的應該是他。
自責的種子在小小的夏元風身體裏生根發芽,牢牢的占據著他的內心。
夏元風這才發現,他對夏溪強烈的占有欲和保護欲,這三顆種子在他的心裏肆意瘋長,等到他覺得不對想要控製之時,已經無力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