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靜好
賈禮站在入口處眉頭微皺麵沉如水,看著夏文澤。
“徒兒知道了。”夏文澤垂眸,有些低沉的說著。
院子滿地的枯葉隨風飄蕩在空中,迷茫無措。
“為師給你開了個補血益氣的方子,切記你現在不可劇烈運動,第一日你放了太多的血,現在需要好好養養,不可再這般胡鬧下去。”賈禮語重心長的說著,眉間的溝壑今日就沒消散過。
若是叫他知道夏文澤之前還受過重傷,剛剛修養好,怕就不是隻是喝些苦澀的補藥了。
“是。”夏文澤應著,劍芒一閃,收劍入鞘。
“明日就是立儲大典了,為師明日就不過來了,趙二公子你明日應該也過不來了吧。”賈禮說著看向了羽洛。
“嗯,明日就算再不願去也是必須要到場的,不過羽翎就不需要了,羽翎,明日你就待在這裏行嗎?”羽洛見賈禮看向自己,有些怏怏的說道,隨後望向了負手而立的羽翎。
羽翎微微頷首,並未言語。
“這樣就好,這邊也不至於沒了人照看,明日魚龍混雜的,切莫要注意些,不要叫外人鑽了空子。“賈禮囑咐道。
“是,徒兒知道了。”夏文澤有些垂著頭應道,無人察覺到丹鳳眸中一閃而過的哀愁。
“嗯,那為師先走了。”賈禮說罷,便抬腳離開,匆匆的來匆匆的離開了。
“這……就走了?”羽洛望著賈禮離開的背影,拿著蒲扇在身前搖了搖,秋日的天氣已經很涼了,羽洛這般也不過是下意識的動作。
隨後他搖了搖頭回到了屋子裏麵,繼續去熬中藥去了。
夏文澤轉身回了偏殿,羽翎則是進了屋子拿過了羽洛手中的蒲扇,替他熬著中藥。
羽洛見有人接手也樂得清閑,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吃起了葡萄,悠哉悠哉的看著羽翎窩在小馬紮上認真的搖扇子。
一片樹葉從樹尖飄落下來,在空中悠悠蕩蕩的轉了幾圈,輕輕的落到了地上,匯入枯葉鋪就的海洋中,輕輕一聲響後,再不留半點痕跡。
通向五華山的官道上兩道高大的身形坐在高頭大馬上,慢悠悠的行著,青山綠水,好不愜意。
“真倒黴,好差事為什麽總是別人的!”楚易看著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荒地,放緩了馬的速度,向身邊的男子抱怨著。
“這個差事難道不好麽?”楚沐見狀也放緩了馬速,看了看身周的環境,隨後淺笑著看向楚易說道。
“好個屁!你知道什麽是銘鼎寺嗎?你知道什麽是五華山靈石?五色花?千年參?靈芝?這幾樣東西,除了靈芝好取以外,剩下的那樣好弄?還有那五華山,裏麵的人你不是沒接觸過,那就是一群怪人!”楚易見楚沐依舊那副不溫不火的樣子,越發的氣憤了。
他就是氣不過,那家夥就是個江湖騙子,把皇上騙的團團轉,他說什麽皇上就信什麽。
“當然,不過臨行時國師不還是給了個錦囊嗎?當著皇上的麵給的。”楚沐看到楚易那副氣不過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嘴角的弧度加大,裝作漫不經心的說道。
“錦囊?不提還好,你這一提這個我就更來氣了!你怎麽知道那錦囊裏麵的字條寫的不是什麽:自己想辦法、天機不可泄露……之類耍我們的東西?還是當著皇上的麵前給的,這不是明擺著想要坑我們嗎!“楚易加大了音量,氣哼哼的說著。
”如果真的是這個樣子那我們隻能回去講錦囊交給皇上了,不過我們現在需要查看一下裏麵的內容。”楚沐不由失笑,旋即說道。
“對!那江湖騙子也沒有說什麽時候打開,現在打開發現他耍我們可以直接回京告他一狀!”楚易高興的說道,他早就看那個江湖騙子不順眼了,要是能就此參他一本,倒也是不錯的。
楚沐見他那副模樣便知道他現在在想些什麽,搖搖頭從內襟裏麵取出錦囊,放到楚易的手中。
且不說這錦囊內是不是真的是按照楚易那樣想的,就按照這次任務的緊急程度,就時間來說是不夠他們能回京參一本的。
楚易接過錦囊,迫不及待的打開,裏麵是一張疊的四四方方的紙,不知為何,他打開那張紙的時候居然有點忐忑的不安。
其實楚易心裏也清楚都走到這裏了,就絕對不能回去了,但是他更怕紙上真的是什麽坑爹的“天機不可泄露”,或者幹脆就是一張空紙條,那樣可真的是將他們兄弟兩個坑慘了。
平滑的宣紙上是毛筆寫好的端端正正的小楷,從如此密密麻麻的字來看,應該是沒有被坑。
楚易細細看紙上的內容,還好,那個江湖騙子並沒有坑他們。
“怎麽樣,寫什麽了?”楚沐問道,騎在馬上的身子微微側了側,紙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叫他看不真切,便正了身子。
“額……你自己看吧。”楚易將手中的紙和錦囊一起遞到了楚沐手中,摸了摸鼻子。
“哦。”楚沐接過了紙條,細細看過後仔細的疊好那張紙,放到了錦囊裏麵。
“這次的任務沒有那麽簡單,我們二人需要打起精神趕路了。”楚沐抬頭望著前方的路,目光深沉的說道。
楚易在楚沐看紙條的時候就一直在偷偷的看著他的表情,見他看完了紙條,隨即目視前方,擺正姿勢,此刻聽楚沐絕口不提剛剛他說的話,也鬆了口氣,點了點頭。
“江湖騙子也是有真本事的。”楚沐說道,隨後夾緊馬腹,嗖的一下竄出去了。
楚易搖了搖頭,他就知道這家夥肯定得教訓他,無奈的笑了笑,隨後無所謂的聳聳肩,一揚鞭子追了上去。
道路兩邊的景色飛速的後退著,兩道身影騎在駿馬上在官道飛馳而過,驚起一陣飛鳥。
此次山高水長,卻不是一次愜意逍遙旅程,任重而道遠啊!
正午的陽光溫暖,在已經有些寒冷的秋日裏肆意的散發著它的熱量,夏文澤坐在林皓內室的軟榻上,任由從窗戶口散落進來的陽光照在他的身上。
本應是愜意慵懶的時光,但夏文澤麵上卻帶著淡淡的愁容,目光緊緊鎖著床上的人兒。
這幾日一直是他在照顧林皓,從洗漱到穿衣,到是體會了一遍顧念生照顧他時的感受。
隻是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能好起來。
林皓這幾日在各種藥材的滋補下胖了些,至少看著沒有那麽消瘦了,氣色也有所緩和,倒是叫夏文澤安心了不少。
明日就是立儲大典了,林皓肯定是參加不了了,據說皇上那邊一直沒有透露出來要立誰是太子,就連一點令人遐想的舉動都沒做出來過。
夏文澤看著床上躺著的林皓,眸間帶著濃濃的擔憂。
林皓這個樣子,就算皇上有心想要立他為儲,相必也是不可能的了。
“唉……”夏文澤底底歎息,將眸中的擔憂抹去,合上了淺潤的丹鳳眸,心中卻在想著一些事情。
放鬼美人進宮之人到底是誰?
他又有何目的?
按照原本皇上對林皓的喜愛來說,林皓是此次立儲的最佳人選,可林皓重病,皇上卻沒有向後推延,而是依照了原本的時間,他有什麽打算嗎?
夏文澤想到這裏,不由自嘲一笑。
林皓重病皇上要是借此推延立儲大典的時日,就相當於默認了要立林皓為太子的事實,那就算是整個皇宮的守衛都聚集在這裏,怕也是不安全的。
小人難防,這世上盯著那個位子的人可不是一個兩個。
夏文澤起身,坐到了軟榻的邊上,不知道顧念生那邊的事情解決了沒有,要不要去一封信?
夏文澤有些煩躁的在軟榻上起身,正想出去,這時羽洛掀開簾子進到了內室。
琉璃簾子泛著異樣的光彩,卻沒人願意多看一眼,叮了當啷一陣晃動之後又歸於平靜。
“藥熬好了。”羽洛端著一盅黑色湯汁進來,濃鬱的藥草香氣充斥進整間內室。
林皓一日三次藥,每次藥熬製一個半時辰,每次的藥卻隻能熬製一盅,藥渣熬完一盅就被扔掉了,而這一盅,最多也就隻能倒出三碗來。
羽洛從來沒有見過古彤熬藥這麽浪費過,也沒見熬一次藥要這麽長時間,一次服用這麽多,不由有些咂舌,
“嗯。”夏文澤端過湯藥,走到了林皓的窗前,在一個有點矮的腳凳上坐了下。
羽洛卻意外的沒有送完藥就離開,而是坐在了相距不遠的軟榻上。
軟榻上鋪了一層動物的皮毛,軟軟的,暖暖的,羽洛感受著手中柔軟的觸感,垂眸低眼,不知在想些什麽。
夏文澤感覺到羽洛沒有離開,不由有些詫異,卻沒有出聲,做著他這幾日一直在做的事情。
把藥盅裏麵的湯藥乘出來一些,放到淺綠色的碎花碗裏,拿著湯匙上下攪動著,淺綠色陶瓷湯匙不時碰到碗壁,發出叮叮當當的清脆聲響,微風吹過,藥香撲鼻。
夏文澤重複著這個動作,感覺溫度應該差不多了,用瓷勺裝了一點嚐了一下,夏文澤眉尖微蹙,顯然是被苦到了。
不過溫度差不多了。
夏文澤將碗中的藥放下,隨後將林皓的上半身微微支起,又墊了兩個軟的枕頭,將林皓的頭支起,一點一點的喂著藥。
很快,一碗湯藥就全部被夏文澤喂到了林皓的口中,隨後夏文澤繼續從藥盅裏麵盛出來了一碗,重複著之前的動作。
雖然他知道羽洛有什麽事情要說,但是他並不想問,現在的他滿心滿眼隻有眼前的人,眉目間帶著溫柔。
羽洛有點複雜的看著夏文澤的這一係列的動作,雖然是兩個大男人,但是卻叫他升不起半點反感來,倒是叫羽洛有一瞬間的迷惘和不知所措。
“哥哥已經在暗中動手了,外麵的事情你且放心,至少立儲大典之後一個月那些人都不會有太大的動作。”羽洛遲疑不決,但還是開口了。
“嗯。”夏文澤輕輕的應聲,並沒有回頭,喂藥的手不可察覺的停頓了一下,隨後又恢複如常。
相必趙大公子已經將這件事情查清楚了,隻不過這倒是叫夏文澤沒想到,隻是,如果是那個人的話,怕不是這麽簡單。
不知道他想要做些什麽呢。
夏文澤看著林皓蒼白的臉龐,內心泛出不可抑製的苦澀。
“我哥哥說和方家搭上了線,具體商量了什麽我也不太清楚。”羽洛繼續說著。
相必是和林皓有關吧,夏文澤懶得想,看了看床上躺著的人,卻發現他不得不想。
“謝謝。”夏文澤的聲音很輕,似是一片羽毛般輕輕的飄落在地上,沒有一點重量。
“你不用謝我,我隻是來傳個話,不想叫你太擔心了,事情不是我做的。”羽洛趕忙說道。
“還有什麽事情嗎?”夏文澤喂完了兩碗藥,轉過身來看了羽洛一眼,問道。
“沒有了,我就先走了,明日我不能來了,你小心些。”羽洛看了夏文澤一眼,起身說道。
“我就不送了。”夏文澤聲音溫潤的說道,話語裏卻沒有一點怠慢的意思。
“嗯。”羽洛看了看夏文澤的背影,轉身離開。
一陣聲響之後,屋子內再度歸於平靜。
夏文澤垂眸,金色的光暈投射在他的臉上,叫人看不真切他的表情,長長的睫毛在暖色的光暈中輕輕顫著,狹長的丹鳳眸如琉璃般泛著異樣的光彩。
一頭青絲不似往日般高高的束起,而是隨意的攏在了身後,慵懶又不失禮教。
骨節分明的手指在光輝下連細小的絨毛都可見,略帶薄繭的手指在瑩潤的碗壁上摩挲著。
不知是摩挲的時間太長,還是藥草的餘溫,碗壁並不冰手,而是帶著淡淡的溫度。
夏文澤微微一笑,嘴角輕輕的勾起,隻是那笑容在暖色的光下越發的苦澀起來。
“我到底該怎麽辦……”
夏文澤伸出手,想要碰碰林皓的麵頰,那隻手停滯在半空中,久久未落,任由光暈加深它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