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無限趨近
月下柳梢,當天邊亮起第一抹光時,黑暗漸漸消散,曙光即將來臨,一切的一切,都是欣欣向榮蒸蒸日上的,天地間似乎永遠都是一團和氣的模樣。
盡管如此,殺戮和血腥依舊是不可磨滅的。
不知從哪兒響起的第一聲雞鳴,隨後便是接連不斷的啼叫聲譜起了響徹天際的樂章,綠黛色的瓦片上泛著粼粼的波光,炊煙渺渺升騰,清晨裏的第一縷曙光驅散了漫天的薄霧。
“呼,終於回來了,天香閣的肘子,萬德福的烤鴨還有炸團子們!我回來了!”步海低聲嘟囔著,隨後邁步進了明城的大門。
時風看著興奮的小家夥,嘴角帶著老父親般的微笑,功成身退深藏功與名……
方琪嘴角掛著無奈的笑,但是此刻的他卻有點抗拒,可能是近鄉情怯的原因吧,搖了搖頭隨後也跟了上去。
經過幾日的相處下來三人雖算不上熟絡,但也算是半個朋友了,步海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超級興奮,拉著方琪給他一路上各種介紹,從小吃一路到各種景色,如數珍寶。
此刻倒豆子一樣說個不停,時風眼見著到家門口了,神色輕鬆,自然也不會在意那麽多,一路回到未央城倒也算順利。
直到站在奉紫殿門前時風才有一種歸家的感覺,對於這裏以外的地方,他從未有過任何感覺,這裏,才是他的歸宿。
“呼,總算是回來了。”步海頓時整個人徹底放鬆了下來。
“嗯。”時風點了點頭,嘴角掛上了笑。
離開的時日雖然不長,但是也不算短了。
許是思鄉心切的原因,回來的路程硬生生被二人縮短了一日,此刻一腳踏入奉紫殿,都有些風塵仆仆。
顧念生下樓時聽到了動靜,抬眼淡淡的掃了一圈,隨後一邊走一邊說道:“回來啦。”
“嗯,師父。”步海趕忙上前打招呼。
“師父你這是要幹嘛去?”步海有些奇怪的問道,白日裏他記得師父很少出門的,雖然現在剛剛清晨。
“去天香閣,要去嗎?”顧念生似是選擇性遺忘了另外的二人,時風還好,但是方琪此時站在那裏就是有些尷尬了,人家師徒二人現在的氣氛正好,他現在打破的話怕是有些不合禮數,於是在無人引薦的情況下方琪就幹站在了門口處,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不是顧念生不搭理方琪,實在是方琪來有些不是時候,昨天夜裏出任務回來的時候夏文澤受了傷,顧念生照顧了半宿,他本就不是什麽細膩之人,叫他殺人他在行,但是叫他照顧人,可著實是有些難為他了。
“不去了師父,夏師叔睡了沒?”步海眼睛亮閃閃的看著顧念生,此時天香閣的肘子都無法吸引他了。
“他受傷了,剛剛才睡下,你莫要上樓打攪他,先回去好好休息吧,這一路辛苦了。”顧念生說完便向門口走去。
“你是誰?怎麽站在這裏?”顧念生此時才見到站在門口的方琪,停下腳步問了一聲。
他以為是外來人不懂規矩,不知道這裏是哪裏誤闖了進來。
“師父,那位是方公子,來談條件的。”步海趕忙說道,他知道的也就這麽多了,具體什麽事情也沒有人告訴他,就連時風對於這次的任務可能都是似懂非懂的。
“安排一下。”顧念生吩咐之後就匆匆的離開了,全程除了最初看了方琪一眼後就再也沒有望向那道人影,連長什麽樣子都沒放在心裏,對這件事情心不在焉的。
“是。”時風應聲。
安排客人什麽的自然是不能找步海了,那小家夥什麽時候幹過這個差事,時風雖然無奈,但是還是很認真的在辦。
“方公子連日舟車勞頓,不如先休息休息?談條件的事情先不急。”時風說道,一邊向樓上引人。
“嗯。”方琪此時正滿心的疑惑,但是卻不能問,因為他知道問了也沒用。
身邊這兩個人離開這裏算日子也應該有十多日了,現在發生什麽事情問他們二人,二人也不一定會知道,就算如果知道也未必會告訴他,因為他畢竟是個外人。
雖然對於步海口中的夏師兄他很好奇是誰,擔心會是那人,但是謹慎如方琪,疑問的話終究是被咽進了肚子裏。
早晚都會知道的,再說他武功那麽厲害肯定不會是他的,方琪這般安慰自己。
顧念生匆匆離去,主要的目的是為了給夏文澤抓藥,去天香閣買早餐隻是順路。
雖然未央城內和明城有規定,但是還是有不少人在打明城那麽大,我就算不守規矩也不會有人發現的主意。
這一段時間格外的多,處理起來也會比較麻煩,且有很多人在渾水摸魚。
渾水摸魚的大部分人已經被查實,主是天海閣的人在搗亂。
天海閣也是個狡猾的,把整個明城的市場攪和的風雨欲來,而他們卻躲在暗處坐山觀虎鬥,他們早與明城的官府勾結,所以很多事情奉紫殿處理起來都很麻煩,一個不小心被抓到了把柄的話,明城官府不會做事不理不說,還很有可能直接同奉紫殿撕破臉,畢竟現在人家的靠山是天海閣,而不是奉紫殿。
其實官府那邊早就看奉紫殿不順眼了,被天海閣的人找上門求合作,又豈能不分一杯羹?
怪也怪在這縣令一年前換了位,之前的協議是與前一個縣令定的,畢竟不是人人都是廉潔奉公的好縣令,想從中攤點的不在少數,有幾個會想要井水不犯河水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近兩日和天海閣在暗處的紛爭已進入白熱化的階段,夏文澤處理那些繁雜的東西,顧念生多數時候也跟在他身邊,因為想的東西不一樣,所以顧念生感覺很簡單的東西,卻不知道夏文澤想了很多,甚至連幕後之人的想法都猜了一遍又一遍。
過度的精神用在了這些事情上,昨夜解決的好巧不巧的是天海閣的人,雙方廝殺時夏文澤一個不察被人砍了一刀,黑色的衣服被劃破,連皮肉都翻出來了,從上至下貫穿了整個背部,顧念生當時被纏住了,沒有辦法脫身,看到夏文澤這樣發了狠,可等他將所有人都殺光之後,夏文澤已經體力不支,最後一個人倒下後便合上了眼,倒在了一側的死屍身上。
昨夜難得的不是陰雨天,月亮大如圓盤,在清冷的光華照耀下夏文澤的臉色慘白,光潔的額頭上掛著細細密密的一層汗珠。
顧念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的奉紫殿,但是他敢肯定那將是他生平最快的速度。
還好還好,下邊的人趕回城內直接叫了大夫,顧念生當時回到奉紫殿隻顧著看著那令人心驚的傷口發傻了。
大夫來的及時,奉紫殿有最好的傷藥和一些止血的中草藥,血止住後問題並不大。
隻是失血過多而已,夏文澤在大夫給他包紮的時候就醒了,是被硬生生疼醒的,之後大夫離開後無論顧念生怎麽勸他睡會兒也沒用。
其實顧念生自己心裏也清楚,那麽重的傷,隻能等傷藥藥勁上來使傷口麻木才有可能會睡著,他總是想做些什麽。
到最後顧念生實在是不知道說些什麽了,兩人就在大眼瞪瞎眼的情況下度過了上半夜,後半夜的時候夏文澤發燒了,於是顧念生開始忙前忙後跑上跑下的照顧他。
顧念生自己都沒有這麽照顧過自己,他除了大掃除的時候會叫人來打掃他的房間以外,其他任何時候都不允許他人進入,夏文澤是個例外,在之前夏文澤住在這裏的那段時間裏,每次都是夏文澤在照顧他的衣食住行,雖然他自己也能很好的照顧自己,但是終歸比不上夏文澤心思細膩。
再加上被人關心和照顧的感覺很好,叫他有一種活在這個世界的真實感,所以並沒有拒絕過。
可此時外患不除,夏文澤又受了很重的傷,顧念生很是著急。
未央城內的店鋪多是晝夜不停,一直有人看管,這點是明城和未央城最大的不同。
顧念生一直衣不解帶的照顧夏文澤到天亮,現在夏文澤睡下,燒退了,他才抽出身來。
他找到了夜裏給夏文澤看病的那個大夫,說了夏文澤現在的情況,因為老大夫離開的時候夏文澤並沒有發燒,他熬夜又熬得老眼昏花的,便將這個可能忘到了腦後。
此時被想起暗暗心驚悔恨不已,連忙給顧念生開了兩副方子,一副止痛一副消炎,仔細的包好了七天的量,並細細囑咐該如何熬煮,最後又再三確定了一下情況,這才放顧念生離去。
那老大夫怕顧念生忘記,還特意寫在了紙上,並表示三日後會再上門。
顧念生離了醫館便向著不遠處的天香樓走去,天香樓是奉紫殿旗下的,此時見著盟主來一個個的都小心翼翼的,還以為出了什麽事情。
結果顧念生隻是點了幾個菜吩咐送到奉紫殿後就離開了,搞得天香樓眾人摸不著頭腦,連天香閣的閣主都各種焦躁。
“你說這好端端的盟主怎麽來了?”天香閣的閣主問手下的一個人,焦慮的在房間內走來走去,糾結要不要出去迎一下。
“報告閣主,盟主離開了。”又一小廝進門來報。
“這是什麽意思?往日盟主都是叫小廝來吩咐,怎麽今日親自來了,呆了這麽一小會兒又離開了?”天香閣的閣主呆愣在原地,口中喃喃。
“盟主說了什麽?”天香閣閣主問。
“盟主就點了幾樣菜,叫給送過去,其他什麽也沒有說啊。”那小廝見閣主一臉的焦慮,也是有些懵。
“都點了些什麽?”天香閣閣主繼續追問。
“除了往日點的四樣小菜,又加了蒸乳鴿、溜肝尖,對了,粥換成了五彩米薏仁粥。”小廝如實報上。
天香閣本就是做菜的,作為閣主怎麽會對菜沒有研究?
“都是補血養血益氣的菜,發生了什麽?”天香閣閣主喃喃了半天也想不到是為了什麽,片刻後說道:“吩咐下去,近幾日明城裏不太平,都小心著些,不要惹事。”
不管是因為什麽,謹慎些總是好的,近日一些暗地裏的事情鬧得滿城風雨,閣主已經夠忙了,他這邊還是盡量注意不要給閣主添亂的好。
雖然隻是一個飯館,但是天香閣在明城內加上這一家就有三家,雖然說近些日子的事情對生意造成了不小的影響,但是這些都是小事情。
顧念生一路回了奉紫殿,輕聲輕腳的進了屋裏發現夏文澤還在熟睡。
因為背後傷的原因,此刻夏文澤隻能趴在床上,顧念生看著此刻夏文澤安靜的睡顏,心底不知為何泛出心疼和暖意,等發覺過來的時候竟是紅了眼角。
此時顧念生忘記了自己已經守了一整夜,也忘記了往日這個時候他正舒舒服服的同周公下著棋。
他起身去樓下要了煮藥的器皿,吩咐下人搬到了他居住的房間裏,竟然在他的屋子裏麵煮起了藥。
濃鬱的藥香帶著淡淡的苦澀迅速的在整間屋子裏麵蔓延開來,夏文澤那間屋子門沒有關,於是不可避免的被藥香充斥。
夏文澤是被疼醒的,身後劇烈的疼痛叫他一動不敢動,剛受傷的時候其實並沒有這麽痛,可能是因為心中有執念的原因吧,以至於他一直撐到了對方最後一個人倒下,在那之後便歸於混沌,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也不知自己是否還活在世上。
他倒下的瞬間才猛然想起,他還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沒有去做,還有一個人沒有見呢。
他曾經是想等林皓真正的放下,等他自己真正放下的時候去見他一麵,雖然現在能通過其他的渠道知道他過的很好,但是他終歸放心不下。
夏文澤嘴角帶著抹苦笑,想起自己昏迷前的景象,然後有些嘲諷的想著,如果真的能放下又何苦執著於見他一麵?
林遠皓,終究是他命定的劫難,雖苦澀,他卻甘之如飴。
這世間還有比這更矛盾更無法形容的感情嗎?好像……沒有!
至少對於現在的夏文澤是這樣。
他總天真的以為能夠看透人心,可是這麽多年過來,他發現一件事情。
無論你怎樣去猜測人心,得出的結果也隻能是無限趨近於人心。畢竟那個人不是你自己,就算那個人是你自己,你也未必能夠準確的複述出你剛剛心裏想要的是什麽,不是嗎?
他又為何如此執著的想要猜出那個人的心?
或許隻是想要確定他有沒有真正的愛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