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溫水煮青蛙
夏文澤望著昏黃燈光下的蘇安然,目光複雜起來。
這個孩子不知道他家裏身世如何,但是這般作態竟比自己來到這之後的狀態還要差。
他那個時候隻是被欺負,但至少那個時候還有師父在,膽小懦弱也不是因為這些,在外麵看來是有些孤僻罷了。
但這孩子卻不同,沒有師父撐腰,甚至連同一門下的師兄師姐都不在,頓時就被師門內的人當成異類,去欺負去惡作劇,或許那些孩子隻是覺得好玩。
可每個人的承擔程度是不一樣的,而這孩子卻是最壞的那種。
可就算他出頭,也隻是護著這孩子一時,等他離開了,那些孩子有可能會更加變本加厲的欺負他。
那樣做對他隻有壞處,沒有好處。
林皓此時看著局麵有些失控,卻不知該說些什麽,因為他畢竟不是內部人員,插手太多對他來說沒有好處,隻能靜靜的坐著,沒多久,他就聽到了同往常一般溫潤的聲音,但那聲音中更多的卻是歎息。
“你記住,能夠有資格拯救你的隻有你自己而已。”夏文澤說著,灼灼的目光盯著蘇安然。
蘇安然似有所覺抬起頭看向他,眸子含著的淚珠終歸是沒有落下,隻不過眼眶通紅。
“且不說我如何能夠阻止他們,就算真的阻止了也不過是治標不治本。你應該不是覺得他們這樣對你,你才委屈的,對吧?”夏文澤問道。
“嗯。”蘇安然說話的聲音微不可聞,頭卻點的如搗蒜。
“那是因為什麽?”夏文澤繼續引導著。
因為我不夠自信。
可蘇安然卻不敢這麽說,頭又低了下去。
“直視你自己的問題,不要再一味的逃避下去了。”夏文澤聲音雖溫潤,卻處處緊逼。
這不是他一貫的風格,卻不得不時常的用用。
此刻的他就像是溫水,一點一點的去煮蘇安然這隻青蛙。
雖然這不是最好的辦法,但是任何時刻都是最實用的。
他不希望這樣,卻也不得不變成這樣。
他希望變成灼熱的開水,滾燙的身軀叫人望而卻步,這樣他就可以享受獨屬於他那一隅的安寧。
他希望這樣,卻不得不接受現實。
他看著眼前的孩子,以前的他有師父,現在的蘇安然有他。
雖然都隻是漫長歲月中的匆匆過客,但終歸都是想要留下些什麽的。
“我……我不敢。”蘇安然半晌才憋出這一句話來,低垂的頭始終沒有抬起。
“你還是在逃避,抬起頭看著我。”夏文澤放緩了語調,學著林皓語氣引誘著。
抬起頭,我來拯救你。夏文澤想著。
眼前的頭又低了一分,夏文澤剛想開口說些什麽,蘇安然猛地抬起了頭。
“我不敢和師兄們交流,不敢再他們打獵的時候上前幫手,我怕把一切都搞砸了……”這一段話他幾乎是吼出來的,然後聲音慢慢變小,隱約帶著抽泣。
滾燙的淚珠從他的臉上滾落下來,喊完這些,蘇安然覺得自己輕鬆了些,心上似乎有些什麽東西落地的感覺。
“沒什麽的,放手去做也沒什麽的,可能會有埋怨會有抱怨,但是大家都是那樣過來的,你若是一直這樣止步不前,那就隻能像現在一樣在原地打轉,不安焦慮。”夏文澤說著。
他知道,現在這樣說不可能一下子就將蘇安然的性子改變,但是終歸是開始著手於改變了不是?
“所以,放手去做吧!”
“嗯!”夏文澤這句話就像是給了蘇安然一劑強心劑,他胡亂的抹了一把臉,重重的點了點頭。
“那大師兄我先走了。”蘇安然說著轉身就要離開,連自己是要來幹什麽都忘記了。。
“等等!有個重要而又艱巨的任務需要交給你!”夏文澤趕忙說道。
“嗯?”蘇安然疑惑的轉頭走回去,顯然一點也記不起來了。
林皓也正在疑惑呢,夏文澤站起來拿起桌上收好的飯籠,將把手遞到了蘇安然的手上,蘇安然接過,目光坦誠的對上夏文澤,滿是感激。
蘇安然的目光終於是直視著夏文澤,沒有躲避,沒有慌亂,更沒有小心翼翼和不知所措。
孩子,你又沒有做錯什麽事情,所以,請胸懷坦蕩的走下去。
夏文澤目送蘇安然離開,卻是鬆了口氣的模樣。
“為什麽剛剛要那麽說?”林皓有些不懂,那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孩子罷了,可他忘記了,他也隻是個十多歲的孩子。
夏文澤明白林皓說的意思是為什麽說蘇安然,而不是去找師兄弟門算賬。
一來夏文澤不想同他們有過多的糾纏,二來浪費時間不說,沒有實際用途。
“我師父選人的眼光沒有那麽差,他若是連自己這一關都過不了可就枉費師父的一片苦心了。”夏文澤看著剛剛蘇安然離開的地方說道。
“你師父現在在哪裏?”林皓繼續問。
“不清楚。”夏文澤收回目光,抬頭看向屋頂,目光卻有些迷茫。
“總有一日會碰到的。”林皓溫柔而篤定的說道。
“嗯。”夏文澤應著。
“現在的小孩真不好哄。”夏文澤看向林皓,笑著說道。
“出去走走?”林皓提議?
“算了吧,現在外麵超冷的。“夏文澤抗議。
“那好吧,睡覺。”林皓繼續說道。
夏文澤又開始犯難了,他的那張石床真的超級小。
此時的他已經完全忘記了昨夜是誰擁著他入眠的……
磨磨蹭蹭之下鑽入那溫暖的被窩裏麵,床很小,所以林皓把他抱的很緊,生怕他掉下去。
晚安好眠,一夜無夢。
朝陽漸漸穿透破曉,向更高更遠的地方努力攀爬著。
夏文澤早早的就醒了,可是身後那個溫暖的懷抱使他實在是不想離開被窩裏麵半步,懶懶的靠在林皓的身上,回想著這些天不可思議的事情。
他沒有想到林皓會這麽直白,就差說離開他會死了。
而林皓告完白後給了他充足的時間,並沒有步步緊逼,所以夏文澤會在有林皓的地方感到安全和舒心。
陽光透過樹梢照進屋子裏麵,夏文澤沒有出去晨練,他甚至想,時間慢一些,這樣身後的人兒就不會驚醒,他就可以一直依賴著他。
可時間哪會如了他的意?林皓支起身,被窩裏的熱氣一下就跑出去不少。
“文澤,醒醒。”林皓起身,他實在是裝睡不下去了,此刻太陽都快曬屁股了,再不起來一會兒就有人來了。
“唔。”夏文澤坐起身子揉了揉眼睛,彼此心照不宣的對視了一下,嘴角都不自覺的向上彎起。
“時候不早了。”林皓望了一眼身後被太陽照得雪白的窗,說道。
“嗯。”夏文澤起身穿衣。
“大師兄。”門口傳來聲音,夏文澤一邊係著腰帶一邊向門口走去。
“什麽事?”夏文澤打開門便見著蘇安然站在門口,然後問道。
“我來給你送早飯。”蘇安然提了提手中的飯籠。
“進來吧。”夏文澤說著就想往回走。
“大師兄,我還是不進去的好。”蘇安然說道。
夏文澤回身的步伐停下,他轉過身來看向蘇安然一臉疑惑的問道:“為什麽?”
“師兄你剛起是嗎?”蘇安然顧左右而言他。
“沒錯,怎麽了?”夏文澤問道,他反應過來是因為什麽了,但是為了考驗一下蘇安然,故意不說。
“不方便。”蘇安然把手中的飯籠遞給了夏文澤。
“嗯,謝謝小師弟啦。”夏文澤見蘇安然有些改變了,歡快的接過蘇安然手中的飯籠關了房門。
“不客氣。”蘇安然笑了笑,聲音確是被隔絕在了門後。
夏文澤把飯籠放到了書桌上,順了順有些蓬亂的頭發,然後用發簪隨意的攏上了一半。
此時的林皓正披散著頭發疊床上的被子,夏文澤看了一會兒後就去院中打水了。
山上的水井不多,都是連在後山的河裏,夏文澤的院子裏正巧就有那為數不多的一個。
此時的水很涼,夏文澤洗漱完後給林皓另換了盆,此時林皓剛剛將頭發弄好,見夏文澤都弄好了便也開始洗漱。
夏文澤去將飯籠裏麵的早飯一一拿出,早飯很清淡,都是些鹹菜米粥饅頭,和林皓往日所食的自是沒法比,洗漱完坐過來的林皓也不在意,夾了個饅頭便開始吃。
夏文澤吃飯急,此刻吃完了便坐在書桌旁邊看著林皓吃。
林皓吃的很慢,慢條斯理的優雅吃著,看夏文澤吃完了也一點不急不慌,夏文澤感慨,有些東西真的是不能比的。
他被囚禁的那段日子被餓過,從那以後每次吃飯都是盡快的塞飽肚子,之後混跡於江湖吃飯更是沒那些顧忌。
已經好久沒仔細的吃過飯了,夏文澤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對不起自己的胃。
早飯過後夏文澤領著林皓去了後山,其實雲隱山隻是一個很小的山尖,林皓今日卻是見到了隱在雲霧中的巨大山脈,當真是山連著山,海連著海。
初升的薄日冉冉懸掛在半空中,山中蒸騰這霧氣,奇怪的是,鼻間隱隱有陣陣幽香傳來。
“呐,就是下邊了,我們在這裏就好了,在往下就很危險,現在正是迷迭花開的季節,所以,安全起見。”夏文澤指著下邊依舊叢生的樹木說道,回頭看向站在身後的林皓。
“嗯。”林皓雖不知鬼美人毒性怎樣,但對於未知危險來說還是盡量避避的好。
山間風大,衣角被風掀起卻沒有被輕鬆的放下過,一直飄浮在空中。
夏文澤其實想領林皓下去看看的,但是如果是他一個人還比較好躲避那亂花叢中的蝴蝶,但是林皓身手總歸是比不上他的,所以隻好選擇這樣的方式,站在山頂吹風。
後山相較於前邊略有不同,夏文澤他們站在一處視野極好的地方,眺目遠望這山間的風景也不是林皓常見的,所以二人就坐在一個樹墩上,一邊聊天一邊欣賞這難得見到的景色。
“你為什麽會看那麽多關於催眠的書,而且奇怪的是裏麵有幾本書,還有一些我看不太懂的字符。”林皓閑著沒事就挑起了一個話題。
“哦,你說那幾本哦,其實催眠術最開始是從東瀛傳來的,就是現在所說的琉球,那幾本書裏麵是那個國家文字。”夏文澤避重就輕的回答著。
“那你能看懂嗎?”林皓心中原本隱隱有幾分猜測,但是現在看懂夏文澤這個樣子倒是肯定了下來。
“能到是能,隻不過現在有些吃力,畢竟那些都是很早以前的書籍了,我從我師父那拿的,一直沒有送回去過。”夏文澤說道。
“這樣啊。”林皓心不在焉的說道。
夏文澤像是沒看出林皓心不在焉,繼續說道:“我師父那裏的書可比我那多多了,應有盡有,都是他看過的。”
“而且更厲害的是,那些隻是他看過的書中很小很小的一隅,你知道嗎?我當時知道的時候都驚呆了。”夏文澤很誇張的說道。
“是嗎?”林皓勉強叫自己不去想那些事情,可是腦中的思緒如脫了韁的野馬一般,怎麽收都收不回來了。
“你讀這方麵的書籍是不是為了我?”林皓一個沒控製住,脫口說了出來。
“嗯?”夏文澤不知是真的沒聽懂還是在裝傻充楞。
“催眠。”林皓剪短的說道。
這下不管夏文澤是上麵那種都不能蒙混過去了,夏文澤不假思索的說道:“是,那個時候的你不是我所認識的林遠皓。”
麵對夏文澤的大方承認林皓卻不知應該說些什麽好了。難道問為什麽?現在兩個人都挑明了去問為什麽還有什麽用?
林皓想了半天,側過身去抱住了夏文澤,夏文澤垂在身邊的手安撫似得拍了拍他的後背。
“沒事的,我全都想起來了,我不會再忘記你了。”林皓在夏文澤耳邊輕聲說道。
夏文澤輕笑著說道:“好。”
但是此刻他的內心卻是一萬個黑人問號,我有表現出很傷心很在乎的樣子嗎?好像沒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