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雲影如七彩琉璃撒華,映照著如血殘陽雲舒雲卷。白天的灼熱暑氣此刻已開始漸趨消散,空氣有了一絲鬆緩,蓮花池中,荷葉隨風輕翕曳曳生漣,霞光如絲穿過晶瑩剔透的水珠反射著溫柔祥和之光。
坐於院中,悠然閉目。偶有微風拂動衣袂,搧衫翮晞,無絲毫突兀。祥和、安寧一瞬間詮釋極盡。一隻蜻蜓掠過水麵,帶起漣漣波瀾,圈圈蘊染,菡萏清粉搖曳嬌嬌。
黃昏遲暮,良人不歸。
又想起她了,想起她一身的流光風雅,想起她一身的月華似錦。
得不到,終是得不到!
天光恍惚咋亮,如晴空驚雷。蝴蝶哄然飛起四散。一手擋住額前,睜開眼一股艱澀麻木之感帶起一絲昏暗暈眩。透過指縫,一束光條射在額上,睫毛輕顫,如夢如幻。
心中鈍鈍的疼痛,如錘子碾壓著每一寸血肉一般,喘不過氣,窒息得……有些絕望。
手中,一紙信箋早已褶皺不堪,上麵的字跡有些已被汗濕蘊染開,卻還是這般的刺目刺心。
活在黑暗邊緣的人,掙紮早已無濟於事。想衝破卻始終在那邊緣臨界生死盤旋,無望、壓抑,困獸之鬥!渴望掙脫,卻又害怕那破碎後的破曉天光。糾纏困頓,嗜血奪命,渴望溫柔卻害怕溫柔。如此的矛盾,如此的命途傾軋,屈服不過是毀滅前的鏡花水月。
我愛的,我要的,從來都不是自己能選擇的。背負著包袱隻能步履蹣跚。
愛恨嗔癡,一念成魔。
她,是不能放手的渺渺之光,微弱卻有著蠱惑人心的絕豔妖嬈。
琥珀色的眸子蘊著刻骨的暗紅,流轉的眸光好似幽深的寒潭之水。情愫癡狂如水中漩渦,湍急而猛烈。
無論如何,地獄的魔鬼都將是你我同戮。
一絲晚風,攪亂了這一池的寧靜,連同這寧靜下得滾滾潮湧。
“不知本宮是否擾了傅相的閑情逸趣?”
一個形如擺設的正宮皇後,鳳冠霞帔天子之獨妻,榮耀與醜惡的並存——白靜依。瞧見國母如花似玉的臉,他才驚惶地起身,卻不下跪亦不叩首,君臣之道在他惶然的語氣中顯得有些凋零:“微臣不知娘娘突然來訪,冒犯之處還請娘娘寬恕。”
景純皇後麵色有些僵硬,袖中捏著鳳凰金絲帕的手不禁捏得緊了些,牡丹妝容卻絲毫未減,檀口輕啟,母儀天下的氣度湍然傾瀉:“傅相言重了。此次本宮前來無非是為了一件事罷了,相信以傅相之能應該可以給本宮一個滿意的答案。”
景純皇後也不繞彎子,一雙慧眼直直的盯著他琥珀色的眸子,堅決不容妥協。
傅珞笙一聲輕笑,麵冠如玉溫文而雅卻透著一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邪氣,仿佛要將人吸進去一般。眩暈,一時間景純皇後竟望得有些癡愣。
“咳。”傅珞笙一聲幹咳驚醒了魂魄不定的景純皇後。立時,景純皇後臉頰似霞。她一邊努力維持她至高無上的從容之態,一邊心中暗生疑竇心驚不已。這個傅相確實不簡單。但有些事,已經容不得她退縮了。
“皇後娘娘有何疑惑盡管問便是,為人臣子,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嗬嗬,白家的女子都是這般有趣麽?帝王愛,是世間最烈的鴆酒,明知如此卻還是這般執得如同撲火飛蛾。
景純皇後望了一眼天際的那抹殘霞,微微低下了頭。黃昏下,豔麗的妝容半明半昧。
“聖上……信任的人不是傅相你吧。”
他幽幽地看了一眼這大秦的國母,語調卻沉緩下來,一字一頓:“娘娘果真如此認為?”
景純皇後喉頭一梗,鳳袍下得手微微有些顫抖,抿了抿鮮紅欲滴的唇瓣,不置可否。
他一指勁風挑起芙蓉花瓣上一滴凝露:“既然娘娘心中已有答案了,臣覺得娘娘還是速速回宮為妥。”收手,剔透的水珠自高空落下,濺起湖麵片片漣漪。
他負手,看著眼前這盛裝華姿的皇後娘娘,心中悵惘。最是無情帝王家,沒有無與倫比的狠心根本就是自尋死路。
景純皇後黯然,有恩麽……眼角瞧見鳳袍肩胛處的一朵小巧的白蓮,花瓣柔白帶粉,細膩的紋絡秀得栩栩如生一副盈盈飛揚之態,好似隱約聞到一股淡淡的清荷之香。他說,好女子當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子修,你需要我的守護,即便你對此棄之敝履。
到底是情緣還是孽緣,怕是後者多一些吧。
“自詡文采風流之輩總是將女子比作花兒,卿卿雖為男子卻有更勝女子的姿容,依本公子之見,非蘭花不可。空穀幽蘭,其意邈邈。”
“哦?那夙夙應是何花?莫不是狗尾巴草吧。”
“去去去,瞎扯,本公子這般姿容絕色的尤物怎會是草?人家可說本公子是清荷哦~怎樣?不比你差吧。”
往昔言猶在耳,他蹙了蹙眉,那朵白蓮花還真是惹人厭煩呢。
景純皇後撫上那多白蓮花,絕麗的容顏複又明豔。她微微一笑,仿佛有了極大的滿足:“這江山終是秦氏的江山,傅相忠心為國,本宮記著了。”
他頷首,聲音波瀾不驚:“臣,謝娘娘恩典。”
看著景純皇後遠去的身影,他麵色倏然一沉,冷聲道:“木清,把這荷池拆了填平,種上蘭花。明天日出之前,我要看見滿園的蘭花。”
一道人影憑空出現,抱劍而立,看著這一池生機盎然花開豔豔的荷花,他未有絲毫遲疑:“是!”
這一池蓮花……原來是他。
看著自家公子複又悠然自得地坐在了竹椅上,他準備閃身。不料,傅珞笙忽的從椅子上一躍而起,如同上麵有芒刺一般。
“快,收拾東西,即刻啟程!”
“額……”這蓮花池怎麽辦?木清看著一副火燒火燎模樣奔遠的公子,後麵一句話別在了喉嚨裏。這瞬息萬變的速度……泰山崩頂而麵色不改的公子何時變成這樣了?他驚歎了。
可……啟程去哪兒哇?咱還回來不?這蘭花倒底種不種?看模樣好像沒有答案了。
園中一縷清風吹過,隻有一桌一椅靜靜相伴,享受這天光漸暗的朦朧之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