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魂夢相隔
武林大會被耽擱已有三日了，而今又得以繼續。眾人好似忘了其間的這一係列事情，個個都如初般歡欣鼓舞嬉笑怒罵。人死本就如燈滅，更何況世人如此涼薄。
青禾長老以祭奠羅音為由不出席武林大會，蒼瑾秋蓮步瑤受傷不便，白夙亦是重傷未愈未出席，傅家公子以診治為借口中途離席而去便再也沒回。
洛丫頭自羅音死後便有些消沉了，隻是坐在台階上望著屋頂上抱劍而臥的木清發呆。
嫣雲依舊不厭其煩的試著各種指甲塗然，刮去了又染，染上了看一會子又刮。
“這日頭上了，你再仰著仔細眼睛！”
洛丫頭依言低下了頭，片刻，悶悶的問道：“嫣兒，你說那個羅音是壞人還是蠢人？”不等嫣雲回答，又自顧自地答道：“可不是個蠢人麽？真真是個蠢人！”
嫣雲見狀搖了搖頭，也兀自歎了口氣，再無聲響。
此時，傅家公子與白家公子正在房中似老僧入定般，麵對麵的“打坐”調息。
一人語：“吾日觀天象，傅施主，你災禍不遠矣。”
另一人語：“貧僧自北緗而來去往雲川求取真經。吾一心向佛，佛祖自會庇佑。且白施主不聞，禍不單行一說麽？”
前一人驚道：“傅施主何來此說？”
那人答：“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前一人又驚道：“吾掐指一算，佛祖明示：今夜子時，鬼魔星異起，恐有牢獄之災，望普度眾生！”
那人再答：“牢獄可謂不可懼，可入不可除。”
前人一愣，繼而問道：“無破解之法？”
那人繼而答曰：“鮮食裹腹，靜待浮屠。善哉善哉！”
語畢，房內隻餘一根檀香嫋嫋飛煙再無蹤跡……
自此，溧陽山上飛禽走獸見人就躲，周邊獵戶叫苦不迭，當然這是後話了。
是夜，月明星稀，清風穿梭在寂靜的山嶺，傍山而立的百裏山莊，樹蔭婆娑。
子時剛過，一簇火光碎了夜的寂靜。
“來人啊——走水啦！”滿院的人都被驚醒，頓時燭光齊亮，房門大開。
嫣雲睡得警醒，猛然起身，一把推搡起身旁睡得正香的洛丫頭，沉聲道：“洛丫頭，快起，今夜恐怕有變！”
洛丫頭雖睡得迷糊，但見嫣雲如此也知道危險已近，忙伸手點燈卻被嫣雲止住：“不可。”
二人也算聰明利索的，各自抹黑穿好衣物，綁好該帶的東西，挑輕便好用的藏於身上。洛丫頭掏出隨身的香囊，摳出兩粒丹丸，自己食了一顆，另一顆遞於嫣雲食了，然後二人靜靜的伏於門邊聽著外麵的動靜。
洛丫頭擔心的小聲問道：“好哥哥，可發覺了？”嫣雲不語，點了點頭。隔壁便是白夙的房間，再旁邊是傅家公子的房間，對麵是顏家狐狸的房間，其它剩餘的都住著是江湖各派弟子。外麵的疾呼聲越來越大，開門聲、詢問聲、奔走聲、叫喊聲不絕於耳。
此時白夙正和傅家公子仰躺在床上，做挺屍狀。
“嗝——”
“尼瑪，吃撐了！”
傅家公子白白的牙齒在黑暗中一閃：“沒事，待會兒也不必咱費力氣，躺著就是。”
白夙也甚是滿意地撫著肚子咕噥道：“這走水都急匆匆地叫嚷了半天了，這火勢也沒見得有多大啊。”
忽而白夙如屁股著火了般驚躍起：“哎呀！糟糕！忘了告訴嫣雲她們了。”
傅家公子斜睨了她一眼：敢說你不是故意的麽？
“哈哈，怎麽會捏，本公子是那種人麽？”白夙繼續趴下翻了個麵做烤豬狀。
不到片刻，外麵已有了喊殺聲。嘖嘖，真是刀光劍影，血雨腥風啊~
外麵火光瀲灩，刀劍無影，而此時的箐瀾閣卻更顯蒼涼靜默在熠熠的火光與喧囂中竟有些搖搖欲墜。
閣樓窗邊一俊朗男子執劍而立，滿目猩紅十分急切：“箐妹快走，這裏留不得了！”
屏風後，一女子，黛眉濃然雲華色，兩腮嫣紅映朝霞，丹唇一點瑰蕊麗，粉膩酥融嬌欲滴，著一襲火紅的嫁衣盛裝而立。
“走？——嗬嗬，今夜我們就成婚了呢，為何要走？伯顏哥哥，你看箐兒今天美麽？”女子嫋娜而出款步姍姍，含情凝睇笑靨如花。
見她這副打扮男子一驚：“箐妹，你……”
金蓮小步瑤，圈圈如花撩，不知女心焦，隻把春來笑：“伯顏哥哥，難道——箐兒不美麽？”
男子一時語塞，閉目溫沉：“不，我的箐兒永遠是最美的……可是……”
“噓——”女子嬉笑著倚在來人懷中，玉指點住了他的唇，埋首在他懷中不管外麵是如何的火光瀲灩：“伯顏哥哥，箐兒等你等得好苦啊，你可知？”
“我……”
“噓，別說話，聽我說……”又被玉手捂住，柔然的掌心在他的唇下有些灼熱。
“猶記那年大雪初降，白雪皚皚覆蓋了整座溧陽山……你一襲白衣，風姿卓絕，立於懸崖之巔……那一眼，我便癡了……”女子偎在他懷裏緩緩地說著，目光若七彩琉璃，男子已薄汗沾衣，隱隱地刺骨錐心：箐妹，我知道……
“你回首，衝我淡淡一笑，光風霽月……溫潤的日光透過你英氣開闊的眉間映在我的臉上……分明在我的臉上卻恍如隔世般烙在了我的心上……自此，不可棄也……仰望你便成了我這一生的追逐……”女子聲音沙啞卻出奇的平靜，男子也似被施了法一般默默的聽著。
“伯顏哥哥……你可知……箐兒這一生等你……好苦……好苦……夜，是那麽的涼，那麽的涼……涼到了心坎……”他靜靜地聽著，絲毫不知，一些東西早在開始就已經在流逝。
“嗬嗬，終是、終是……傷、傷……了……啊……”
是的，黑夜好涼，好涼，男子的手不小心觸碰到女子袖間的玉臂，好涼！
“箐妹！箐妹！”男子這才低頭大聲疾呼，慌亂地托起她伏於心口的臉頰，殷紅的唇彩已轉為深紅，胭脂已蓋不住臉色的青黑，雙眸已經渙散，她卻仿若不知般含淚而笑，笑得燦爛而淒惶：“報仇了……嗬嗬……伯顏、哥哥……我、我……看見你……了……還是那、那一身、咳咳……一身白衣……笑、笑……了……等、等……”奮力抬起的手終是無聲滑落。
“不——”男子絕望地仰天長嘯，撕心裂肺，血淚滾滾而下，“箐妹，別，別，我是伯顏哥哥……我是你真正的伯顏哥哥啊！啊——”不！不要！我是你真正的伯顏哥哥，你知道麽？箐妹你怎麽這麽傻？那死去才是替身啊……我回來了……假山後的試探，我並非不知，隻是逼不得已啊……箐妹！你怎麽這麽傻？你為何不再等一等？為什麽！……箐妹……
火光迸天，煙霧彌漫，燃燒地是誰的魂夢相隔？良久，男子也不拔胸口上全部紮入的珠釵不顧鑽心之痛，直直地抱起懷中的女子，仿若易碎的珍寶一步一晃地拖著血跡走出了圍院，喃喃輕語：“箐妹，伯顏哥哥帶你去看朝陽初雪……很美，很美……你一定會笑得很開心……一如那年崖邊初見……”
夜，嘈雜而寂靜，深沉而清冽……
正得意地睥睨各個武林泰鬥一覽眾山小的百裏肅蕭心頭一跳，忽聽那一身悲痛欲絕的嘶吼，氣息瞬間紊亂。
箐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