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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我喜歡你

  “我聽說了。”家宣倒是先提了。


  “嗯?”我深陷於難以啟齒的難題之中,一時無法意會家宣是什麽意思。


  “那天來找你的王子。”家宣好整以遐地往後躺去,雙手枕在頭下。


  一聽見“王子”兩個字,我就知道家宣是從誰那兒聽說了。


  “範昱西說的?”


  “她說好歹應該讓我有個心理準備。”


  是啊,這次我也不覺得她做錯了,家宣先開口讓我稍微如釋重負。


  “範昱西說的很詳細,我幾乎都了解了。”他看著天上朵朵白雲在藍天上,明明沒有飄動,他卻覺得它不著痕跡地在偷偷扭動著。“從頭到尾,我隻訝異一件事。”


  我帶著忐忑的心情聽家宣說著,我擔心他接下來那句話,指的不是什麽好事。


  “我訝異的是,我從來沒見過亞靜麵對任何人、任何事,曾經表現過那樣的激動。”他猶如嚶語般喃喃道,“幸好那天我不在現場。”


  為什麽他會這麽說,我想有很多可能。


  但是我已經決心擺脫懷疑者的身分,所以沒有去猜測那些很多的“可能”。


  家宣驀地坐起,向問了我一件事。


  “亞靜,你記得我說過,什麽愛情容易夭折嗎?”


  我點點頭。


  “原諒我這麽說,不是想詛咒你,不過如果你和王子的感情沒有結果,你盡管回來找我。”他說,“不一定要和我在一起,但隻要我身邊沒人,亞靜絕對都會是頭一個我要照顧的人。”


  我戴上了一雙模仿兔子紅掉的雙眼,問他,“那爸爸媽媽呢?”


  “他們會互相照顧,可以放到第二位去。”


  “但是你不要因為這樣,就不讓身邊有人喔!”這個也要事先約定好。


  “我不會的。”


  “那我們勾勾手。”我比出六,要和他打勾勾。


  家宣也伸出手,和我完成了這份契約。


  我突然理解範昱西硬要說沈逸澤是王子,我想那也是她明白對我而言,家宣的存在是什麽意義,所以她就算捨不得,最終還是放開手讓我為追尋沈逸澤的腳步而去,不再強求。


  她一定是清楚如果王子是沈逸澤,那麽家宣就是騎士。


  他不是為了得到公主而來的,他的使命是守護她。


  對於一直守護在大家身邊的家宣,我再也沒有辦法不讓眼淚不掉下來。


  “你也不要因為這樣,就對王子有所保留喔。”我們的手還拉著,家宣不忘叮嚀道。


  “嗯!”我邊點頭應聲,一邊哭得稀哩嘩啦。


  愛情它不是沒有道理,而是太多道理了,不管是不是能夠被解釋的愛情,都多得能將這個世界掩埋,所以世人才會甘心沉淪在這條荒流之中。


  現在又多了一種愛情能被解讀出來。


  那就是家宣對我的愛情。


  來自沈逸澤的信之八

  別人可能會覺得很諷刺,作夢也沒想到,一個長久以來讓我感覺有如蒼蠅揮之不去一般厭惡的女孩子,偏偏是她的死纏爛打讓我意識到了這麽重要的事。


  但我一點也不覺得哪裏諷刺,或是因為我對待她的冷漠感到抱歉。我慶幸的是,我對她從未給過她任何對我能抱有盼望的曖昧情愫,我才能如此胸懷坦蕩地寫這封信給你。


  我很好地作了了斷,我想她這一學期應該不會再被當了吧?

  我很閒,我很無聊,我想過很多次,從小到大,有沒有陪伴過在亞靜身邊的男生?我不算,我能待在你身邊的時間實在太少了,但是差不多就像我那樣,也像我對美玲那樣,下課就去找她聊天,放學也等她一起走到校門口,別人以為這是兩小無猜,其實卻是兩樣情。


  我想一定有的吧?


  程昱揚很愛問我,“你喜歡你們家亞靜什麽?”每次都說的你人就在我家似的。


  他是很愛問我,但是直至目前為止,我都沒回答過這問題。我回答不出來,也從未認真、試圖想去找出個答案來過。


  一定有很多人把“你喜歡對方什麽”的說法視為是一種理性,給自己機會去質疑自己到底為什麽喜歡對方,給自己機會去否定自己的感情。


  對方如果是個很差勁的人就另當別論,但是這種說法十分不適用於我身上。


  這種事我連想都懶得去想。


  撇開去追究我喜歡亞靜什麽,我也不在乎亞靜能不能說出自己喜歡我什麽。我不敢想自己對亞靜而言,存在是獨一無二的。盡管在我心中隻有亞靜一個人,但我不要求亞靜對我也是同等的付出。


  看了這封信,亞靜一定多少會覺得,這和你記憶中的“沈逸澤”不同,我的沉默與憂慮都包含了許多惡意,我害怕會令你失望,這也是我不願意聽見你說出任何一個喜歡我的原因,是出自你的記憶,而不是真正的我。


  我的確是不知道自己喜歡亞靜什麽,我隻知道當我想到周亞靜的時候,總是被一種奇怪的感覺充斥我整個人,我想要立即放下手邊的一切,跑到你家門前等你出現。


  騎車的時候,看到天空中的雲我就會想起你,天晴的時候想到你,下雨的時候也想到你,我看著一個長相與個性與你悖馳千萬裏的家夥,還是能想到你。


  所以我不在乎你若是喜歡我,是為什麽會喜歡我。


  我希望你莽莽撞撞地衝到我懷抱中,然後我就會抱緊你;我希望你就好像徐寧兮那樣揮之不去,那麽就算是隻蒼蠅我也願意豢養你。


  我說不出自己喜歡你的原因,但是我卻喜歡你。


  我想能構成喜歡的最大因素,就是不奢求回報。


  就算喜歡是很自私的單向道,我也願意永遠不悖行其道,永遠騎在這條道路上,隻要是它最後的盡頭,是通往你心裏。


  無論如何我都喜歡你。


  如果你收到這封信的時候,早就已經忘了我,我的字裏行間都喚不起你任何對我的記憶,沒關係,我很快就會去找你。


  那時候的我依然姓路,但名兆日,到時還請多多指教。


  坐在客運公車上,我拿出了沈逸澤情書的最後一張。


  我一直忍住沒有去讀它,我想延續沈逸澤經由他的述說傳達給我的心情,所以每一張信,我都閱讀得極為緩慢,常是好幾天才去看它一張。


  範昱西老在念我,“既然如此你幹嘛不一天看一行算了。”


  “一天看一行……這樣我不就要到明天才知道它下一行說什麽?”


  “廢話。”小芝爽快地為我們的對話做終結。


  想想一年來所發生的一切,如幻似影。


  現在在學校見到田燕鳳,彼此都會招呼。


  大家打算下個學期要搬離宿舍,田燕鳳說現在她住的環境不錯,大家下禮拜約了時間要一起去看看那裏的住所。


  大家是我、小芝、範昱西,還有家宣、靳士博,和他們兩位朋友。其中一位就是喜歡出言損我的朋友,不過似乎已經感受到不能再開隨便這個玩笑,最近安靜許多。


  我原本以為再也沒機會和田燕鳳說上半句話,更沒想過會和一班人一起搬出宿舍到外頭住,範昱西也是,為此她非常不安,她說如果王子有時來探望我,我和他關在房間裏,她就無法盡到監護人的責任,好好監視我們有沒有在幹什麽壞勾當。


  “什麽事也不會發生!”無論我再三澄清都沒用。


  明明我都還沒和沈逸澤見麵,明明八字都還沒一撇,但是大家對我和他之間的感情,都抱持著偌大的信心。


  就如程昱揚說,沈逸澤隻有我而已。


  當然除了我之外,還有一個程昱揚,對沈逸澤而言也是很重要的朋友。


  到站下了公車,我站在一個陌生的地方,我有點搞不清楚方向,隻能憑記憶去走往沈逸澤家的路。


  今天可是個好日子,日頭可曬得呢!

  沈逸澤家在郊區,我覺得根本可以算是鄉間了,走很久也很難看到一間便利商店,我走了好長一段路,隻能和檳榔攤買一罐汽水解渴,我已經開始懷疑自己打一開始就走錯了路,一直猶豫該不該回頭往另一個方向走。


  他們家占地廣闊,有個很大的庭院,房子一看就知道有經過一番設計,裏頭也裝潢得很漂亮,我相信就算我迷路了,隻要開口問附近裏鄰,肯定會有人知道沈逸澤家在哪。


  至少我不但知道他姓路,還知道他們家經營磁磚事業,大哥叫沈梓俊光,二哥是沈梓俊月,三子是沈逸澤,而沈媽媽在這一帶是出了名的惡名昭彰。


  我終於轉進了記憶中熟悉的鄉間沈逸澤,我違規站在沈逸澤的腳踏車上的火箭筒時,最怕他太騎靠近田邊,一不小心我就會摔下去。


  我有預感我已經快到目的地了。


  來自沈逸澤裝載情書的鐵盒,自我收到以來,從來不曾去細看它。隻是把信拿出來、裝進去,反覆這枯燥的手續。


  我向來以為在底部的卡紙是本來就存在用來墊底用的,誰知道完全不是那麽回事。


  它其實是沈逸澤漂亮字跡的手抄:“懷抱有時,不懷抱有時;尋找有時,失落有時;保守有時,捨棄有時;撕裂有時,縫補有時;靜默有時,言語有時;喜愛有時,恨惡有時;爭戰有時,和好有時。”


  沈逸澤的心思,是為我而細膩的。


  就在不遠處,我看見一個小朋友賣力地騎著三輪車,企圖自一麵圍牆上唯一的開口穿出。


  但是有一道身影比他更快,飛快地跑到他麵前,用腳踩住他的車輪,讓他前進不得。


  一大一小的兩人僵持了很久,沒多久,那孩子就從椅墊上起身,自己坐倒在一邊的地上,開始嚎啕大哭。


  我幾乎可以見到大人臉上滿滿的不耐神情,將腳從小車輪上移開,站穩了腳步。


  眼看著他那隻穿著球鞋的腳接下來的歸著點,就是打算往沈珺育的身上踩去……


  “沈逸澤!”我大聲喊他。


  沈逸澤的腳滯留在半空中,側身回過頭來看向我。


  他沒想到是我在叫他。


  我緊張得覺得身子都冰冷了,手心也不斷在冒汗,還是一步步地朝沈逸澤走去。


  越靠近他,越能清楚看見他臉上驚愕的表情,抬起的腳依然沒有放下,他忘了該放下。


  沈珺育趁這個好時機,又坐回了他的三輪車上,大概心裏正竊喜著這下沈逸澤就無法阻攔他了吧,沈逸澤卻動了動腳,還是擋住了沈珺育的去路,他隻能又離開他心愛的三輪車,坐回地上大哭。


  沈逸澤為確保沈珺育又想趁他不注意的時候駕車逃離,就把三輪車握在手上。


  我距離他還有段距離時,停下了腳步,沈逸澤微微地蹙了下眉,我看得出來他是不明白我為什麽要停下,也不希望我停下。


  我從背包裏拿出手機,撥了一通電話。


  原本專注於思索我讓人難以理解的行為的沈逸澤,紮實地被自己口袋裏的手機震動嚇了一跳。


  他看著上頭陌生的號碼,又再看看我,接起了那通電話。


  “我來了。”


  沈逸澤看著我,看了我很久,然後他瞇起了他的眼睛。


  他長長的睫毛、漆黑的瞳孔,都讓他的眼睛看起來格外生動,就因為他的眼睛會說話,所以他不需要用到嘴巴,不用開口不用說,我就知道他想什麽,是開心,還是悲傷,我都能感覺得到。


  “你來了。”他笑了,臉上盡是滿佈著無可言喻的複雜情緒相互交錯。


  他笑的時候,讓我看見了他在剎那間血紅的眼眶。


  他掛了電話,臉上帶著好不燦爛的笑容走過來牽起我的手。


  “我來了。”這一次麵對著麵,我又再說了一次,同時也握緊了他的手。


  他把三輪車遞給我,我用另一隻手接過它,而沈逸澤則拎起那個坐在地上知道再怎麽演,都沒人有心情欣賞他獨角戲而停止哭聲的沈珺育,和我一起走進了路家的大門。


  “你生我的氣嗎?”我問他。


  “比起亞靜的話,更令我受傷的是你哭個不停。”他說。


  這時最煞風景的是,從門外衝進來一個也騎著三輪車,在左右邊的頭上各紮著一支衝天炮發型的小女生。


  看來沈珺育是和她約好了,才一直想衝破沈逸澤的封鎖線。


  “路化雨,被你奶奶看見了她會被扔出去。”沈逸澤警告道。


  沈珺育好像懂得沈逸澤的話似的,牽起那小女生的手,兩個人很辛苦地爬上樓梯,想上樓去繼續他們的幽會。


  “不管他們可以嗎?”我皺著眉看著他們爬樓梯的辛苦樣。


  “當然不管。”


  沈逸澤的臉迅雷不及耳的速度貼近我,最後他的唇瓣落在我的,猶如蜻蜓點水般的一個吻。


  沈逸澤像個偷到糖吃的孩子似地,得逞後綻開一個大大的笑顏,就像那天他來學校找我的笑容好相似。


  “我喜歡你。”


  程昱揚說,周亞靜那張臉就是老不了,看似十五六歲的年紀,而沈逸澤剛好是永遠的十七歲,所以我們很相配。


  我們不需要轟轟烈烈,也不需要刻骨銘心的愛情,對彼此的要求,就隻是希望能再靠近一點點。


  周亞靜和沈逸澤兩個人的愛情還很青澀。


  我們的愛情是春風所譜寫的夏日絕句,我們注定要對仗陪伴在彼此左右,我們彼此間的喜歡即是愛。


  “我也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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