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畫裏走出來的人物
“今天的事不過是導火線罷了。”家宣道。
因為靳士博的事情讓我們都沉默了。
“雖然我們這些朋友都不怎麽喜歡他女朋友,但那是因為她對小禹箝製太多,這不行去、那不行做的……可是這不代表我們想見到他們今天這樣。”
我點頭,“我知道。”
“現在小禹就為了和我們疏離這件事和他女朋友吵,我們都覺得很抱歉。”
“小禹他女朋友不是你們都是同班同學嗎?聯絡感情很正常,為什麽要這樣?”
“不安全感吧。”家宣猜。“她好像要時時刻刻都知道小禹人在哪、做什麽,她才會放心,但是很多時候我們隻是想我們這群人一起好好聊聊,小禹怕帶她來讓我們不自在,所以他自己也就不來了。”
我可是從來沒參加過家宣和他朋友的聚會,頂多是去看他們打籃球,他們最愛出言損我和家宣,動不動就說我是女朋友、喊我大嫂之類的,每一次我都想把籃球一個個塞進他們嘴裏,好讓他們閉上嘴。
家宣說可以看得出來相比之下,他們比較喜歡我。
但是我本人對此一律敬謝不敏。
“最後會沒事的吧?”我想叫他不用擔心。
家宣搖搖頭,“我不知道。”他說這次覺得他們會分手的感覺很強烈,靳士博突然要回歸他們小隊,卻是他嚐到近鄉情怯的感覺。
“你到底是希望他們分手還是和好?”
“都有。”
這人真矛盾。
“你呢?”他突然反問我,“你希望他們分手,還是和好?”
“雖然不關我的事,但是一定是勸和不勸離。”我回答。
家宣若有所思地點著頭。
“幹嘛突然問我意見。”
“你……”然後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賣什麽關子!”我拿托盤敲了下他的頭。
他嫌惡地拍了拍被拖盤打到的頭發,“鹽都掉在我的頭發上了。”
“你怎麽知道不是頭皮屑?”我反駁。
他抓起他托盤上的鹽灑在我頭上。“我看你也不少啊!”接著大笑。
換我也嫌惡地拍拍自己頭發上的鹽,隨即也笑了。
兩個人在笑著的時候,家宣開口說了剛才沒說出口的話:
“今天突然發現小禹和你的相處就好像回到了從前一樣,心裏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我看著他,心中正為自己沉默太久,卻又找不著半句適當的話語來回答他而焦急不已。
那次我拒絕了家宣。
如果讓範昱西知道這件事,她一定會暴跳如雷。
我不知道如果那天我沒有回家,沒有遇見沈逸澤,我會不會做出這個決定。
也不知道如果沒有發生那個意外,我會不會答應家宣的告白。
我對家宣說,我現在沒有辦法談戀愛的時候,既沒有哭泣,情緒也沒有起伏,聲音平平板板地對他說抱歉,現在我還不想談戀愛。家宣露出一個“我明白”的笑容,他說,“我知道你一定是還擔負著過去什麽沉重的擔子,放不下來。”
他說,“我相信一定是那個告訴過你,亞靜是全幼稚園最可愛的女生的人,對嗎?”
聽見沈逸澤說過的這句在我心上縈繞不走的熟悉話語,盡管是出自不同人之口,依舊容易觸動我心弦。
家宣後來隻告訴我,他不意外我拒絕他,他沒說明為何這會在他意料之內,我也絕不會白目地去追根究底。
家宣既沒說他要放棄,或是要繼續執著下去,更沒問出“今後依然是朋友嗎”這種場麵話,隻是安靜地坐在我身邊,像在想些什麽,我永遠都不會知道的事。
然後一切又回到從前,一起談天大笑的日子,好像從來沒發生過任何事一樣。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家宣隻是讓自己安靜下來,並未試圖去放棄過與我之間任何的牽絆。
我是應該要激動。
激動的情緒如湧泉般在我心頭迸發而出,我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我還無法釐清自己的情緒。
我不想光因家宣對我的好,而認定我是愛上他,我不想萬一有一天,我和家宣都走到像靳士博和他女朋友同條道上來,最後隻有互相傷害一途。
我承認我是想太多。
很多情侶沒想太多,最後還不是過著快快樂樂的生活?
但是如果要我不去自找麻煩,我會終生不想和愛情有任何瓜葛。
不想傷害別人,也不願意被傷害,這都是一般人會有的感覺,我隻是徹底地將它貫徹始終罷了。
我很想用時間衝淡他人對我的感情,就像我拿來衝淡對沈逸澤的情感是一樣的。
孑然一生也不是一無是處的,我想,我承受得了寂寞,能夠過一個人的日子。
如果傷害別人和傷害自己,兩條路給我選,我一定會選擇後者。
這不是出自善良,而是因為我的懦弱。
盡管最後結果總是事與願違。
兩個禮拜後,期中考結束。
說到近來的天氣真的忒詭譎,先是豔陽高照好幾天,把我的手臂曬得像曬過頭的白菜頭,到了今天要到學校上三四節的課,一出宿舍大門,一陣風吹來,就讓範昱西狠狠地打了個冷顫,“怎麽又是冬天!”她氣得大喊。
可想而知,她最討厭的時節就是冬天。
為了今天發考卷,小芝也一起來上課了,隻是到了下課一定要補眠,範昱西卻從外頭慌慌張張地衝回教室裏來,對我們大吼大叫:“快點出來看!”
“看什麽?”我問。
她一直想吵醒小芝,“難得一見的美少年,你錯過這次再等一萬年!”
一聽見“美少年”三個字,小芝馬上就醒了,眼睛瞪得像銅鈴那麽大。“不帥你就死定了。”她落下這句話,就走到外頭去,湊她萬般不願去湊的熱鬧。
“亞靜你不一起去嗎?”
“不要了。”不知道到底是誰惹得每個人都這般大驚小怪,外頭嘈雜異常。
範昱西坐到了小芝的位置上。
“你怎麽不去?”我奇怪她怎麽坐著不走,她不是最興奮的人嗎?
“我隻是來好康逗相報罷了,人擠人的我不喜歡。”但是她的視線還是一直瞟向了教室外頭,“你知道嗎,我長這麽大還沒見過這種像漫畫裏走出來的人物。”
“你會不會太誇張?”範昱西說話向來誇大其辭,但是這次真的誇張得太過分。
“而且他還帶著保膘勒,真不可思議!”她眼睛都冒愛心了,隻有她自己還不知道。“可是為什麽在學校從來沒見過他,不然我早就天天來上課。”
“你真的瘋了。”我搖著頭,無奈地笑著。
“隻可惜我們這位王子身高不是太高,大概隻多個我幾公分,一七四還是一七五吧……我穿上高跟鞋就比他高了。”她好不惋惜地說,“不知道他願不願意接受比他高的女生……”
“好啦!”說得這麽詳細
“那快走吧!”整個人笑得惡心巴拉的。擔心我還不夠清楚她的意圖嗎?“我和你出去看,總行了吧?”
走出教室,就看到外頭清一色都是女生,亂中有序地圍成了一個圓。
“隻看得到保膘,因為保膘太高了。”範昱西踮起腳尖觀望著。
她忙著找機會見縫插針,我則是遍尋不著小芝人,範昱西說她看到人已經鑽到前麵去了。
“人小隻一點果然也是有好處的。”範昱西明明很扼腕,還不忘要扯句雙關語笑話。“小亞靜,要不要我抱你看?”
“當然不要!”這多難為情!
“那我假摔倒好了。”
範昱西為了讓我能看到她所說的“美少年”,居然出此下策。
“哎呀!”她二話不說地朝前麵的人群撲倒,那些女生為了不為了被她壓到,而紛紛閃開。
大概是因為範昱西高挑的身高,她們就在我麵前讓出了整條路來了。
在這種情況下,理所當然地我一定看得到範昱西口中那位“美少年”。
由於範昱西引起的騷動,他也自然而然地朝了我們這個方向看過來。
發現了我站在這兒,於是在他臉上綻放了好大的笑容,與相隔三尺以上的我,竟然連他朦朧的雙瞳都看得一清二楚。
因為我就算不看,也能在心裏、腦海裏完整描繪出那對眼睛。
距離上一次沈逸澤站在我麵前,這段日子已經久得恍若隔世。
沈逸澤帶著我所陌生的笑容,站在前方的不遠處。
“我說過我很快就會來找你。”
我想起了被我塞在抽屜底層的鐵盒子,裏頭還有好幾張我還沒看完的沈逸澤的手寫信。
“所以我來了。”
他的笑容之所以使我陌生,是因現在的它猶如暖陽和煦,卻又耀眼不已。
我想都沒想過令學校女生爭相目睹的人竟然會是沈逸澤,我隻能說這些女生真是童心未泯。
沈逸澤確實是有著與一般人大相徑庭的氣質,把他搞得好像不食人間煙火一樣,也難怪範昱西會形容他像是漫畫裏走出來的,並不全是因為長相吧我想,長得像漫畫人物的男生我沒見過,女生倒是有幾個。
保膘當然也不是保膘,是高三下學期時,好一陣子都幫沈逸澤送晚餐來給我的程昱揚。
被他知道範昱西叫他保膘,他一定和她沒完。
沈逸澤與我相認的瞬間,讓全場霎時都寂靜了下來,沒多久又開始紛紛擾擾,範昱西也從地上爬起來,不停追問我:“你認識他嗎?”
我頓時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才好,手腳好像都多了出來,不曉得該藏在哪裏。
把心一橫,我就跑上前拉起沈逸澤的手就往外頭衝。
一路就這麽跑了五分鍾有吧,明明冷得要死,我卻在飆汗。
有絕大部分是冷汗居多,握著沈逸澤的手心也不斷沁出汗,但是我又不能放開他。
我都不知道自己要跑去哪,隻是一味地向前衝,直到沈逸澤在後頭用力地握緊了我的手,將我的腳步給扯停,我詫異地回頭看著他,跑到連停下腳步都覺得這樣不對。
“跑到這裏就可以了。”他輕喘著,望著四周。
我才發現我跑到了連從不曾來過的校園一角。
沈逸澤接起他那似乎響了很久的手機,其實我打從剛才就一直聽到這個音樂,還自以為是我已經開始出現了幻聽的徵兆。
“你……先和亞靜的朋友待在一起吧。”電話那頭一定是程昱揚,他居然想這樣打發他。“跌倒那個一定是亞靜的朋友。”他說完才向我確認,“是你朋友吧?”
“嗯。”沈逸澤是覺得範昱西和我頻率搭得起來嗎?這我真的也認了,我們兩人在一起確實是蠻協調的。
“先這樣了,到時再打給你。”沈逸澤結束和程昱揚的對話。
看著沈逸澤按下結束通話鍵,我的神智好像也被那個按鈕的動作給拉了回來,又回到先前慌亂無措的狀態。
“我、我也打個電話和我朋友說一聲好了。”我摸摸口袋,才發現我今天穿了一套洋裝。
一套沒有口袋的洋裝,自然也不會有我的手機。
沈逸澤輕輕地勾起一抹笑容,將他的手機遞給了我。
我接過之後,怎麽也想不起範昱西或小芝、任何一個人的電話,所以我隻好撥自己的手機號碼,再假裝沒人接,將手機還給他。
久違的重逢,我卻大出洋相,好想一頭撞牆死了算了。
沈逸澤收回手機,收回褲子後頭的口袋裏。
他還是同樣的穿著。
黑色連帽外套,刷色牛仔褲,簡單明瞭的打扮,好像在告訴我,他還是以前那個沈逸澤。
沒有因為有這麽多女生為他停駐視線,就忘記我的存在,忘記我這張臉。
我好想知道,如果範昱西沒有刻意為我開一條路,我混入人群之中,他是不是能夠在第一眼掃過有我的那一行列時,馬上就認出我?
明明對自己訴苦了萬般次對沈逸澤的失望,現在他人出現了,我竟又如此期待奢求他放在我身上的視線,我是不是太貪心了?
我千思熟慮,卻遺漏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就是當我在怨著沈逸澤的時候,他都不曾在我身邊,不在我伸手可及之處。
所以我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假設:當他確實出現在我眼前,當他溫熱的體溫從我掌心傳來,我是不是也能夠像我所想的一樣,能斷然地與他畫清界線,能將自己置於安然之地,再也不為他哭泣?
我失算了。
我好懷念沈逸澤給我的笑容。
我好想念他聽我說話的樣子。
我忘不掉他那雙眼裏,瞳孔曾映照出的我的影像。
我好想他。
我太害怕這思念隻是我單方麵的一廂情願,我便開始想忘記他,用這種行為想報複他。
我以為我們沒機會再見麵了,所以我以為他也不會在乎我怎麽想,我隻好為自己著想,找一個能發洩情緒的出口。
就是遺忘我曾經喜歡他的所有,一切的小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