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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負載而行 第八十五章 心魔盡釋(六)

  怨恨——


  嫉妒——


  不甘——


  良知——


  良善——


  不忍——


  種種沉重而複雜的情緒相互糾纏交織在一起。不斷地折磨著白墨畫不堪重負,脆弱敏感的內心,當心靈遭受的打擊太過強烈,他的意識唯餘一片空白……空白之中,是信念的崩潰和對未來人生更加徹底的死心絕望。


  白墨畫的心間已盈滿死誌。


  麵對雲凡再一次冷聲質問,江碧玲仍舊不為所動。性格剛毅如她,斷然不會就此屈服於雲凡的淫威之下,更何況他與自己尚有殺夫之仇,而此仇此怨,當是不共戴天。


  雲凡冷然看著江碧玲,不發一聲,目光冷徹,暗沉如淵,不再贅言,雲凡又是一掌擊出,而此次目標所指向的,赫然是江碧玲身旁那一對尚處在失去父親悲痛欲絕和一陣茫然無措的懵逼之中的孩子。


  砰!

  “呃啊!……”


  那兩個名喚“歡歡、喜喜的孩子毫無意外的,與之前他們的父親一般,就此倒在了地上。


  “歡歡、喜喜……”


  江碧玲一聲悲呼,爬到她倒在地上人事不省的兩個孩子身邊,內心不禁更加潰心絕望。


  “……”葉汝嫣眼瞳外凸,目眥欲裂,但卻無法阻止這一切悲劇發生。更為殘忍的是,她還要親眼見證著這一場悲劇的發生。


  轉瞬之間,她的丈夫和孩子就這樣“死”在了雲凡的魔掌之下,這對她的打擊何止萬千,簡直不啻於天塌地陷一般!

  雲凡又上前兩步,看著江碧玲,目若寒劍,重複著問道“我再問你一次,到底肯不肯回到白兄身邊!?”


  江碧玲看著地上躺著的三具“屍體”,不由悲痛欲絕,過了一會兒,她才從地上爬起,一雙滿盈淚水的眸子冷冷凝望著雲凡,悲泣的道“你不必費盡唇舌再問了!”


  砰!

  江碧玲斷然拒絕的話語甫一出唇,雲凡凝起渾厚犀利氣勁的右掌,再一次“無情”揮出,而這一次,它目標所指的,赫然便是江碧玲,貌似也隻有江碧玲了。


  “不要啊!”


  雲凡的右掌打在江碧玲身上那一刻,一旁的白墨畫終於不再沉默,他下意識地踏前幾步,口中發出一聲歇斯底裏的悲憤的重吼,而在此時,這聲製止之語的大吼,卻是顯得那麽的蒼白無力。


  隨著“當啷”一聲脆響,他那支從未離身的銀笛也已悄然般掉在了地上,而他卻似乎懵然不察。


  而身受雲凡這一重擊,江碧玲的結局自然也與她的丈夫和孩子一般,別無二致,她倒在了地上,同她的丈夫和孩子“死”在了一起。


  生同眠,死同穴。不求同生,但求同死,福禍相依,不離不棄!


  此是謂之言曰君當仗劍,義結四方,妾自撫琴,浮沉隨郎,福禍相倚,生死相依,不離不棄!

  站於一旁不能動彈的葉汝嫣見此情景,不覺悲從心中來,她美眸閉合,實在不忍心去看這幅慘狀,眼眶中的淚水無聲滑落,

  剛剛還生龍活虎、有說有笑、幸福美滿的一家人,轉眼間卻已變成了一具又一具冰冷的屍體。世上還有比這更悲慘,更令人悲憤的事情麽?


  “冥頑不靈!”雲凡冷眼看著躺在地上的江碧玲一家人,唇間淡然溢語。


  白墨畫橫眉冷聲道“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我平生最恨的,便是這種寡情薄幸的女子。”雲凡悠然轉身,看向白墨畫“既然她都說了怎麽都不會回你身邊,那麽,最好的辦法便是殺了她!”


  白墨畫默然間側眸,看了雲凡一眼。


  “呃…啊啊啊啊啊啊!”


  隨之,白墨畫抬首,仰天發出一陣痛苦的厲吼。隨即瘋狂地向前方奔去,終於在心神崩潰下力竭,雙膝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為……什……麽?”


  白墨畫雙腿跪在地上,唇間一陣迷茫低吟。


  明明是她負了我,現在她死了,我應該得到的是解脫,明明從此了無遺憾,再也不用活在仇恨之中。


  為什麽我還會這麽痛苦……


  為什麽我還會為她落淚,為她傷心難過……


  我為什麽……會這樣……


  他的頭顱深深垂下,雙手用盡全力抱著自己的肩膀,死死的,不讓自己發出一絲的泣音,因為那樣,會被雲凡他們所發覺。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男兒膝下有黃金,隻跪天地和父母。但今日的白墨畫不僅屈膝跪下,而且還因為江碧玲之事潸然落淚,這也足以看出,白墨畫對江碧玲愛的執念有多深沉!


  愛之深,則恨之切。昔年對江碧玲愛的有多深,遭她背叛出賣之後,就會有多麽恨她。


  冤有頭,債有主,江碧玲背叛出賣自己,不但導致他自身容顏盡毀,更是令其所在宗門蒙羞,從此在江湖中抬不起頭來,到如今已至沒落。有仇不報非君子,麵對如此大仇,白墨畫焉能不報!?他找她尋仇,完全是合情合理。


  白墨畫也以為自己對她已是唯餘滔天的恨意,但當親眼看見她死在自己麵前時,他依然五內俱焚,心痛如刀絞。


  此時,雲凡緩步而至,他雙手負後,看著白墨畫淡然而語“江碧玲完全是死有餘辜,這麽多年來,你為她犧牲了那麽多,現如今我替你殺了她,又有什麽不好?!”


  白墨畫的身體劇烈顫抖……在顫抖,忽然間,一陣如野獸般的嘶叫聲驀的響起


  “啊啊啊啊啊!我要殺了你!”


  白墨畫忽然起身,起身的那一刹那,周身真氣如星辰破碎,狂亂釋放,隻見他聚起全身力量的一拳猛地撲向雲凡,對著雲凡的天靈蓋砸去。


  幾近絕望和憤怒中的白墨畫的力量,何其恐怖!而且一出手就是竭盡全力的恐怖殺招。


  雲凡竟然殺害了自己一直以來深深愛著的人,白墨畫豈能不怒!?就算要殺江碧玲,也唯有自己擁有這個資格,旁人無論是誰都沒有資格殺她。


  麵對這突如其來的奪命一擊,雲凡卻是不避不退,依然站在原地,看向撲來的白墨畫,他的嘴角卻是揚起了一抹神秘的微笑,眸光亦在此時變得無比的晶瑩深邃,精光四射,神目如電,氣勢奪人,他整個人的氣場一瞬間暴漲了數倍,周遭的空氣亦是驟然凝結。


  眼見此異變驟生,撲麵而至的白墨畫眉梢猛地一跳,瞳眸如遭針刺,刹那收縮,隨之,一股錐魂的冷意在全身瘋狂泛動。轉眼間,便將他身體中的怒火盡數湮滅。


  此時,他整個人如被冷水澆頭一般,腦子瞬間歸於清明,驀然憶起,自己先前就曾與他交過手,結果壓根兒就不是對手。現在這般行為,確與送死無異。


  但,待他反應過來,已是來不及,他的拳頭已經快要接近雲凡的身軀,拳頭上泛著的氣勁,在空氣中隱約傳來了“嗡嗡”的轟鳴聲,直直砸向雲凡,直欲將其置於死地。


  雲凡眼見就要遭此重擊,雲凡能夠感覺到,白墨畫這一招所蘊含的力量,應是他的極限了。若是真的受此一擊,他一定非死即殘。


  隻見他的右腳輕輕一點地麵,隨著“嗡”的一聲悶響,他的周身方圓十丈之內,一個巨大的奇門八卦金色虛影緩緩浮現,頃刻之間,便將白墨畫的整個身影籠罩其中。


  “亂雲柝!”


  雲凡唇間一聲幽幽低語,隨著他的這聲低吟,白墨畫的一雙眼瞳在驚恐中快速失色,他能夠感覺到,在雲凡念出“亂雲柝”三個字的那一瞬間,他好像和周圍的環境脫節了,而且他的身體似乎開始變得不受自己控製了,身軀掠動的速度亦變得異常的緩慢,等他撲至雲凡跟前之時,他的那隻拳頭竟然被雲凡輕而易舉的接住了。


  雲凡一隻手輕鬆扣住白墨畫的拳頭,而附於其上的拳勁也隨之消弭,緊接著,雲凡另一隻手臂猛然伸出,一把揪住白墨畫的衣服,幽然道“我真是不明白,我幫你解開心結。為什麽你還要怨我?”


  聲音落下,雲凡猛地鬆手,白墨畫連連後退幾步。


  “哈哈哈哈哈哈!”


  白墨畫仰天發出一陣淒厲的長笑,隨之道“不錯,我應該開心才對,但是……但是當我看到碧玲傷心欲絕的眼神時,我的心……我的心竟然比她更加難過,更痛!”


  “為什麽……”


  雲凡忽然出聲道“因為你的心裏仍然愛她,所以不想看見她被任何人傷害!”


  白墨畫輕輕頷首,悲聲道“碧玲是我一生中最愛的人!”


  雲凡聞聲,繼續道“既然江碧玲可以為了自身幸福而脫離魔道,為什麽你不能重新振作起來?!”


  “是,你所言不錯。”白墨畫緩緩俯下身子,情緒低迷,意誌消沉“我以前太過執著,但我現在已經無法回頭,因為我的執著,傷害了很多無辜之人,害死了碧玲,還摧毀了她一家,我實在是罪孽深重!我還有什麽資格留在這個世上?!”


  語落,白墨畫舉起自己的右手便欲準備自盡。


  “執迷不悟與幡然醒悟隻是一念之差!”雲凡的聲音忽然悠悠響起。


  “……”白墨畫夢然側眸,緊緊凝視著雲凡。


  雲凡繼續道“隻要你願意,一切皆可從頭再來!”


  白墨畫緩緩垂下目光,聽完雲凡之言,他的心中霎時似有所悟。


  雲凡也沒再說話,帶著他便往江碧玲家的茶品鋪子趕去,然而就在路上,白墨畫遇見了一個他做夢都想不到的人

  江碧玲!

  他可以確定那個女子便是江碧玲,對於她的模樣,白墨畫又怎會記錯呢?!可是她剛才不是已經被雲凡殺掉了嗎?!


  遠遠的,他看見司空鴆九帶著江碧玲,一個活生生的江碧玲出現在他的眼前,一切都恍若做夢。


  “怎……怎麽會這樣?”白墨畫不禁一陣輕聲呢喃。


  司空鴆九邊走邊道“因為你當時情緒太過激動,所以沒有發覺雲凡其實並未真正殺死他們,而隻是運用內勁封住了他們的經脈,令他們出現假死現象。”


  白墨畫喃喃道“這麽說,他們所有人都沒事!”


  江碧玲頷首道“他們全部都醒過來了,這還要全靠司空神醫和另外兩位朋友的幫忙。”


  白墨畫此時如夢方醒,恍然大悟,他側眸看向雲凡“雲兄,原來這一切皆是你的計劃。”


  白墨畫和江碧玲這一對多年的冤家,終於是守得雲開見月明,又一次的平靜的緩緩走到了一起,一如當年兩人初次相逢之時的情景。


  他們二人緩緩向著對方走進,各自心中定有許多心事傾訴。一旁的雲凡和司空鴆九遠遠走離,站在了一邊。


  冤家宜解不宜結,白墨畫也終於解開了多年的心結,釋下了心中多年來對江碧玲的恨怨,兩人從此冰釋前嫌。


  白墨畫看著近在咫尺的江碧玲,心中卻顯得異常的平靜,他終於挺過了自己內心的那一關,心中由怨恨滋生的心魔自此盡釋,得到了解脫。


  得饒人處且饒人,寬恕他人,又何嚐不是在寬恕自己!

  江碧玲輕聲道“真是沒想到,當年我所為之事,會對你造成這麽大的傷害!對不起!”


  江碧玲的這句道歉,於白墨畫而言,卻是遲到了十年。但此刻的白墨畫已是釋下心中的執念,自不會再去計較這些。


  其實,當年江碧玲的目的,就是單純的想要阻止白墨畫參加奪印之戰,但沒想到,在成親的那天晚上,橫生了這麽多變故,更加沒有料到,自己當初的所作所為,給白墨畫帶來了這麽深的傷害。


  不得不說,世事就是這般無常!


  “我隻想問清一件事,希望你能如實回答,你到底對我……你對我可曾有過真心?”白墨畫輕聲問道。


  相比於其他,這件事才是一直以來埋藏在他心底最大的疑惑。事到如今,他自是希望能夠從江碧玲的口中得到答案。


  江碧玲沉默了一會兒,緩聲道“墨畫,當年我們的確有過一段很開心難忘的日子,難道這樣還不夠麽?”


  “你說得對,我們曾經有過那麽一段很開心的日子……已經足夠了,我不應這麽執著。見到你擁有這麽幸福的家庭,我真的替你開心!”


  江碧玲微笑道“謝謝你,墨畫。謝謝你肯原諒我。我也希望你可以像我一樣,找到屬於自己的新生活。”


  白墨畫輕抿嘴唇,道“他們都在等你,你回去吧!我衷心的祝福你們!”


  江碧玲道“墨畫,你要保重!”


  白墨畫重重頷首,輕語一聲“保重!”


  江碧玲亦是頷首,隨之轉身緩緩而去。


  白墨畫看著江碧玲的背影,默默無言,良久良久!

  此時,司空鴆九緩步走至雲凡身邊,緩緩道“如此輕易便平息了多年的怨恨。”半是自語,半是問詢。


  雲凡目光投向遠方,意味深長的道“那是因為你沒有真心付出過!所以你不會明白。其實愛一個人,未必一定要擁有,將之留在心裏,永遠都會是一個美好的回憶。”


  ——————————


  白墨畫歸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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