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負載而行 第八十四章 心魔盡釋(五)
未見她時,白墨畫心中尚有一絲期待,但真正再見她時,他的心中卻是百味雜陳,難以言喻。
正所謂是,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沒想到,自己絞盡腦汁,千方百計,費盡心思要找的人就在他的眼皮底下。
雖說,自己的悲慘一生皆因她而起,白墨畫心中也確實恨她,但真正到了相見這一刻,卻不是仇人見麵分外眼紅的恨滿乾坤,反倒是充滿了茫然無措的彷徨與複雜。
雲凡幾人緩步至白墨畫麵前,盡皆默默的,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隨後,他們便先他一步來到了這個茶點鋪子。
茶點鋪子的老板娘,哦……也就是消失已久的江碧玲見到他們來此,連忙滿臉微笑的來到他們身旁“幾位客官請隨便坐,歡歡、喜喜,快去幫娘親拿一壺茶出來。”
旁邊的兩個孩子連忙應聲而去。
此時,白墨畫方才緩緩走了過來,隻是,他的腳步是那麽的沉重。
葉汝嫣道笑著道“你這雙子女這般乖巧懂事,你們一家真是幸福!”
說話間,她的眸光似是稍稍瞥了瞥白墨畫所在的方向。眸中閃過一絲深深的同情與惋惜。
江碧玲道“哪兒的話,他們倆平常都很調皮的,不過呢,有這樣一個家,也總算是落地生根了。”
說話間,她的臉上盡是洋溢著幸福和滿足的笑容。
雲凡貌似不經意的問道“你不是本地人?”
江碧玲聞聲微微搖了搖頭“幾年前,因為有事來到這裏,正巧遇到了我相公,所以幹脆就留下來了。”
聽聞江碧玲格外平靜的說完,眾人皆是陷入了一陣短暫的沉默之中。
此時,白墨畫也已來到雲凡他們所坐的桌子旁邊,而他的目光卻是一刻都未離開過江碧玲身上。
江碧玲忽然抬眸,正好看見了一個戴著銀色麵具的中年男子站在那裏,卻一時之間沒有認出白墨畫。
畢竟,現在的白墨畫,就連他本人都已經快要不認識自己了。而且他遭逢巨變,又經過十年的滄海桑田,白墨畫早已不複昔日的豐神俊朗之模樣,江碧玲一時沒有認出,也在情理之中。
看見了白墨畫走了過來,江碧玲以為他就是以為普通的過客,遂急忙快步上前,伸出手臂,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客官,這邊來,快快落座。”
白墨畫緊緊盯視著她,緩聲道“你不認得我了麽?”出唇的聲音無喜無悲,似是沒有夾雜著任何情感,甚是平靜和淡然。
江碧玲聞言,這才開始仔細打量起眼前的這位戴著麵具的男子來。
她凝目細看,眼前的男子大約三十多歲,戴著一個銀色麵具,遮住了他的半張臉,看見了這被麵具遮擋的半邊臉,江碧玲判斷,他定然也是個有故事的人。
他的另外半邊臉上輪廓分明,狹長的眉毛,曝露在外的一雙大眼睛閃爍著星鑽般的光芒,正是所謂的劍眉星目,整個人端的是氣場十足。
再看他的鼻子下方,胡子拉碴,不修邊幅,這就更加印證了江碧玲的判斷,此人定然有著一些不同尋常、不為人知的悲慘過往。
但越是細看之下,江碧玲越發感覺眼前這人似曾相識,就好像他們很久以前就認識一般,並且,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越發的清晰強烈。但她就是想不起來。
見江碧玲半晌無言,而且他們二人對麵而立,如此咫尺之距,她竟然都沒有認出自己,白墨畫心中不由的生出一絲濃濃的悲涼之感。
這難道就是所謂的,有緣千裏來相會,無緣對麵不相識麽?還真是諷刺啊!
白墨畫越看她越是失望,頓了頓,他伸手緩緩揭下麵具,露出了另外半邊異常醜陋、粗鄙不堪的臉,沉聲道“這張臉,你不會不認得吧?!”
“!!!!”看見白墨畫整張麵容的那一刻,江碧玲不禁驚叫出聲,心中驚駭欲絕,難以名狀。
“你是白墨畫!但是為何……你會弄成這般模樣!”江碧玲看著白墨畫這副慘狀,直直擺頭,情緒異常的激動。
白墨畫看著她這副惺惺作態的模樣,不由怒從心頭起“究竟是誰將我害成這般模樣?!是誰背叛我?!是誰出賣我?!是誰你難道不知麽?!”
說到最後,白墨畫的情緒愈發激動,質問的聲音也瞬間加重了數分,直驚得眾人紛紛側目。
江碧玲“!!!!”
江碧玲自知理虧,一直默然不語。白墨畫的連番質問,讓她羞愧欲絕,淚珠從悄然間奪眶而出,無聲而落,唇中更是發出斷斷續續、囫圇不清的泣音。
“碧玲!發生了什麽事?”
此時,一個中年男子帶著一對子女從鋪子裏麵快步而出,對著江碧玲急聲喊道。
他便是江碧玲如今的丈夫,肯定也是被白墨畫適才的聲音所驚,以為自家的老婆被人欺負,因而才會如此著急的出來一看究竟。
江碧玲看見自己丈夫出來,馬上跑到他的丈夫身邊來,緊緊環住了她丈夫的手臂。
直至此時,雲凡方才緩緩起身,看向江碧玲的丈夫,解釋道“那位便是你妻子當年的舊情人。”
她的丈夫聞言,用充滿深情地眼神看著江碧玲,把她的手臂攬得更緊了,似乎對此事並不以為意。畢竟每個人皆有屬於自己的曾經滄海。
當年的江碧玲如何,他不管,也管不著,最要緊的是現在眼下,他隻知道,現在她是自己的老婆,就在自己身邊,能娶到她這樣的老婆是他前世修來的福分,他非常珍惜當下來之不易的生活和所擁有的一切。
有一對如此可愛的兒女和一個如此賢良淑德、善解人意的老婆,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
得妻如此,夫複何求!從今往後,一心安處即是吾鄉,餘願足矣!
正所謂,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不外如是!
看著江碧玲和她的夫君彼此深情款款,卿卿我我、你儂我儂、一臉幸福的模樣,白墨畫的眼瞳深處閃過一抹濃濃的嫉妒和恨怨。嫉妒的是,為什麽他們可以擁有這般幸福的生活,怨恨的是,江碧玲竟敢當著自己的麵跟他的丈夫卿卿我我,你儂我儂。
雲凡將白墨畫的一切神情變化盡皆看在眼中,隻見他緩步行至白墨畫身邊,悠悠的道“怎麽樣?白兄。再見她時,是否依然還想與她在一起?!“
白墨畫側目看向雲凡,默然不語。
雲凡繼續道“你怎麽不吭聲?是不是看她已經嫁為人婦,又有了孩子,不忍心拆散他們!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倘若你不拆散他們,就隻會自己痛苦,值得嗎?”
葉汝嫣聞聲,眉尖擰起一抹疑惑,於是起身問道“雲凡,你又想玩什麽花樣?”
白墨畫緩緩低下了頭,依然沒有說話,心中似是在思考和權衡著雲凡的話語。
雲凡沒有理會她,繼續道“婦人之仁如何成就大事?!你想清楚,殺了他們幾人,便可與江碧玲雙宿雙棲,遠走高飛……別再猶豫,動手吧!”
直至此時,白墨畫方才緩緩抬頭,誠然,雲凡的話語已經深深觸動了他的心弦。
而一旁的司空鴆九、求死和葉汝嫣此時方才恍然大悟雲凡的意思,竟是在慫恿白墨畫殺人,確切的說,是殺掉江碧玲的丈夫和子女,以便讓江碧玲再次回到他身邊。
特麽的,傻子都明白這是一個餿主意!一向聰明的雲凡今天是怎麽了,腦子進水了嗎?怎麽能慫恿白墨畫殺人呢?這不是濫殺無辜嗎?
“看相的,你瘋了嗎,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就連一直支持雲凡的求死都看不下去了,都站起來喝問道。
由此可見,雲凡這次是惹了眾怒了。
“白墨畫,你到底想怎麽樣?”江碧玲側眸看了身邊的丈夫和兩個孩子一眼,繼續道“當初背叛出賣你的人是我,要殺要剮,悉隨尊便,但禍不及家人,他們不是江湖中人,你千萬不要傷害他們。”
白墨畫看著江碧玲身邊那個非常平凡的男人,一雙眼睛猛然間射出狠戾般的凶光,如同噬人惡魔一般,攥著銀笛的右手猛的收緊,發出“哧哧”的摩擦聲。
可縱是如此,白墨畫的腳步依舊沒有挪動一絲一毫,還是那麽定定的站在原地。
他還是下不了那個動手殺人的決心。
“你若是下不了手的話,我來幫你。”
話音甫落,雲凡緩步而出,來到江碧玲和她丈夫身前,冷不丁地伸出右臂,直麵那個陌生男人,江碧玲的丈夫,右手聚攏成掌,虛空凝起一掌,驀地打在他胸前,磅礴犀利的掌風驟然而至,不偏不倚正中那個男人的胸口,男人身體如遭萬鈞之力傾軋。
砰!
“呃啊……”
伴隨著一聲淒厲的慘叫,那個男人,江碧玲的丈夫登時如同一個脫手的陀螺般倒飛出去,落在地上頃刻間沒了動靜。
快,雲凡的出手實在太快了,說動手就動手,快到了令所有人都應接不暇,不知所措,太出乎意料了,以致於他們半晌都沒反應過來。他們萬萬沒料到,雲凡會突然下此毒手,竟會真的動手殺一個手無寸鐵的平頭百姓。
江碧玲硬是在那裏怔了幾息時間,這才回過神來了,她似是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丈夫竟然會突然遭逢橫禍,上一刻還生龍活虎的與她並肩而立,含情脈脈,深深款款的看著她,下一刻便已是與她天人永隔,再難相見。
人生最大的痛苦和災厄莫過於此。
“相公!……”
“爹爹……爹爹!”
江碧玲和她的兩個孩子驟然撲至倒在地上的那個人身上,那個……她的丈夫,孩子們的父親的男人身上。
他們撲在地上,抱著男人的身體痛哭不已,傷心悲痛欲絕!
“雲凡!”
“看相的!”
葉汝嫣和求死咬牙切齒的一聲重吼,就在他們急欲上前找雲凡算賬的時候,這時,依舊端坐在凳子上的司空鴆九雙手齊出,分別擊打在他們二人身上,輕而易舉就控住了他們二人,口中淡淡而語“不需要你們多事!”而且,他的表情卻是出奇的平靜。
由於他們此時的注意力皆在雲凡和江碧玲這些人身上,而自然就對司空鴆九毫無防備,再加上司空鴆九出手迅捷,是以,他不費吹飛之力便製住了求死和葉汝嫣。
事到如今,司空鴆九對於雲凡所行之事,總算是看出了些許端倪,隻是,他不會去和求死跟葉汝嫣解釋,一來,這與他曆來的為人處世的風格不符,二來,白墨畫在此,他也不便說出口,畢竟,雲凡之所作所為,皆是因為白墨畫。三來,現下這個時候,求死和葉汝嫣,尤其是這個葉汝嫣正在氣頭上,就算是解釋,她也未必會聽,如若不及時製止他們,他們肯定會壞大事。
司空鴆九就在一邊靜默旁觀著雲凡所行之事。
雲凡舉步上前,來到江碧玲他們跟前,緩緩出聲“很傷心吧!你有沒有想過,當年舍棄白兄而去的時候,他又是多麽的傷心。我現在就讓你感受一下那種失去摯愛的痛苦!”
“雲凡,你為了讓白墨畫出戰,竟然濫殺無辜,你簡直禽獸不如!”
對此,葉汝嫣卻隻有幹看著而愛莫能助無能為力,隻能在那裏逞逞口舌之利。
雲凡絲毫不為所動,繼續道“白兄失信於江湖而導致修文館沒落,昔年豐神俊朗,今日容顏盡毀。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你!”
江碧玲側目看向雲凡,泣聲道“你們以為這樣便可以逼我就範?不要妄想了!”
雲凡聞之,神情冷漠,一步一步逼近江碧玲,沉聲問道“你到底肯不肯回到白兄身邊?”
“……”江碧玲聞言,轉過眸光,不去看他。
而一旁的白墨畫自始至終都在注視著雲凡的一舉一動,所作所為。眼神複雜,默然無語,而內心正在飽受著痛苦的煎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