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風雨過後一定是彩虹

  病床上的他很白，白的無力，慘白的被單更是將他映的毫無血色。周喬拖著宛如千斤重的腿，惶恐地走近病床，耳朵像是失了聰，心髒跳如鼓點的巨響，卻一聲一聲地敲打在她心上。


  窗外夕陽昏昏沉沉，也泛著冷氣。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被關上了，隻剩下周喬和他，瞧著那張陌生的臉，即使隔著呼吸罩她依舊覺得他很年輕。看著他微弱而又困難的呼吸，沒有理由，周喬就那樣無力的跪倒在他病床旁哭了。


  或許她也是在擔心著還躺在ICU的爸爸，懷著對父親的擔憂和恐懼，還可能對這陌生的年輕人，有著一些罪惡感。


  周喬哭得悄無聲息。


  忽然，聽到他痛苦的吱了一聲，病房裏突然陷入了窒息似的死寂，周喬像傻了一樣，看著他睜開迷糊的眼。


  周喬反射性地去按呼叫鈴，範子期迷蒙的雙眼一動不動地看著她，沒有驚懼或是怨恨，那淡然一片的視線，卻奇跡般的讓周喬的心一點一點的平穩下來。


  醫生來了又走，他徹底從死亡線上回來了，周喬更是止不住眼淚。而窗外的太陽此刻也落下衣裙，這個黑夜也似乎會比想象中過得安穩一些。


  範子期的家人聯係上了，正在趕來的路上，這一夜，周喬守在醫院裏，可還是再忐忑不安中度過。爸爸還在ICU沒有出來，範子期時不時發出一聲低微的痛吟，這些都狠狠壓在周喬的心上。


  周爸爸在第三天的上午出了ICU病房，這讓周喬大大鬆了口氣，好歹爸爸也脫離了危險，隻要人好好的，其他都不重要。


  範子期的家人也已經到了，爸爸媽媽舅舅舅媽來了一大群人，尤其是那個舅舅的氣派，一看就覺得應該在揚州當地很有名望地位，周喬一見到那家人就心裏發怵。


  從回來到現在，周喬還沒回過家，這三天她一直吃住在醫院裏，今天爸爸出來了，她才終於想起要回家洗個澡換身衣服。


  那時周喬的家還在老小區的三樓上，她剛跟陳微通了電話，說了一下爸爸的情況，陳微還安慰了她一番，上了樓發現她家門半掩著，範子期的家人正跟她舅舅叔叔一起談賠償問題。


  “這是個意外，我們也沒有難為你們的意思，車禍結果如何，怎麽判定，是你們家的事。我們家就兩個要求，一是馬上轉院，二是所有醫療費用由你們來承擔。”這個聲音就是範子期的舅舅，沉穩又低醇，周喬印象很深。


  她默默站在門外，就聽舅舅說道“是是是，醫療費用我們負責，但是現在不是跟環保局正在交涉麽？你看，家裏的情況你們都看到了，兩個孩子，一個在外地讀大學，一個馬上就要高考了。說句實話，這前麵兩個人的搶救住院費用，就已經是大家親戚湊的。我們肯定會給這個錢，但……能不能先緩緩，等到賠償下來，我們一定親自把這個錢送到揚州去。”


  周喬心裏發酸，她們家雖然隻是普通工薪階層，但舅舅從來沒有這麽低聲下氣的跟人說過話，她知道，大概家裏真的一下拿不出這麽多錢來。


  範子期的舅舅沒再說話了，但是他的媽媽卻不同意由自己家墊付，周喬也能理解，畢竟是陌生人，他們家有顧慮也是正常。


  周喬聽著舅舅和叔叔跟範子期的家人討價還價，心裏說不出的難受，她沒有資格指責他的家人，但是總覺得他們這樣咄咄逼人太讓人心寒。


  媽媽還在醫院守著兩個病人，從車禍發生到現在幾乎就沒合過眼，家裏人還瞞著馬上要高考的小弟，舅舅和叔叔也為了跟環保局的官司來回奔波。


  這是周喬第一次遇到這麽困難的事，她心亂如麻完全不能思考，卻又一直覺得自己應該在這時站出來跟家人一起分擔。


  她的手不自覺地就伸進了包裏，那裏麵，有陳微給她的銀行卡，她發著抖，明明知道不應該卻怎麽也收不回手。


  屋裏，舅舅的聲音委屈又討好，這讓周喬的心針紮一樣的疼，她吸了吸鼻子，拿出手機給陳微打電話，動作一氣嗬成，生怕有一點的猶豫。


  電話通了，陳微的聲音傳過來，透著濃濃的關切。


  “喬喬，怎麽了？”


  “陳微……”周喬還是頓了一下。


  “嗯，出什麽事了？”陳微又問。


  “我……我可能……要借點錢……你放心……我一定會還你的。”周喬說的斷斷續續，但聲音很是果斷。


  “好！”陳微的聲音平和得沒有一絲波動，再沒有說一句多餘的話。


  周喬去取錢的時候，被卡裏的金額嚇了一跳，但她也隻是取了需要的五萬出來。就這錢，她還跟家人解釋了好久，才讓他們相信她有一個富二代同學，很慷慨無私的幫助他們渡過了難關。


  一周之後，範子期的情況越加穩定了，周爸爸也清醒過來，範子期被轉到了揚州的醫院。家裏跟環保局的官司也進行的很快，天網監控調出來，交警部門判定了垃圾車全責，一切賠償事宜正在進行中，周媽媽說等到那錢一下來，就首先還了陳微的錢。


  事情基本得到了解決，周喬開始準備回成都，她已經想好了，回到學校第一件事就是要像喬璃一樣，靠自己打工掙生活費來減輕父母的負擔。


  周喬回到成都時，舍友們都來接站，就連喬璃都來了，大家問了一下她家裏的情況，看她精神還好，也就放了心，然後幾人嘰嘰喳喳一起上了公交車。


  “小喬怎麽來了，你不打工了嗎？”周喬問。


  “我調休來接你，你的回歸才是大事，對吧！”喬璃一副義氣滿滿的樣子。


  “對對對，你看，為了接你，朵拉都狠心拋棄了皓宇兄，大家對你好吧！”在朵拉戀愛以後，韓梅總是時不時調侃她一句。


  “討厭……”朵拉當然說不過她，臉上帶著甜蜜的紅暈。


  “喬喬回歸應該好好慶祝一下，老規矩，陳微請客。”柳棉特沒義氣的又開始挖陳微的錢包。


  “好，應該的！我請客，校門口的串串管飽。”陳微還是一樣毫不推辭。


  那時候，校門口的串串還沒漲價，素簽三毛，葷簽五毛，406的六花是常客，但是她們大多時候是打包，兩隻中號紙盒子，足矣。


  晚上，周喬趁著陳微獨自坐在陽台上的時候，把銀行卡還給了她。


  “你知道卡裏有多少錢嗎？就敢把卡給我。”


  周喬看著陳微接過卡，然後聽她毫不在意地問道“多少？”


  “三十多萬。”那是周喬第一次見到那麽多錢，那一串零她數了三遍。


  陳微輕笑，“原來我那麽有錢啊，改天請你吃飯。”


  “陳微……”


  周喬看著她的臉，她到底遭遇了什麽，才讓她那麽不快樂。


  陳微將卡揣進褲袋裏，摟住了她的肩，慢慢說道。


  “你看，明天一定又是一個大晴天，風雨過後，也一定會有彩虹。”


  “對！”


  周喬應著，也伸手攀上了她的背，兩人肩並肩坐在陽台上望著天空，成都一向暗沉的夜空，竟然出現了幾顆星鬥，倔強的發出亮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