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風起
夜深露重,書生一路牽著安玖回家。
她身上沾了血跡,似是覺得不舒服整個人都懨懨的,也不愛說話。
謝翎臣回去親力親為燒火打水,臨了關了房門還不忘提醒她天冷,別泡的太久了。
安玖點點頭,看她這般乖巧的模樣,他心中微暖抬步往外走去。
浴桶裏水霧氤氳,安玖坐在凳子上光著腳縮成一團,兩手抱著腦袋微微在顫。鋒利的箭矢刺穿肩胛骨的那幕,在腦海裏揮之不去。
是誰一身紫衣瀲灩,在她麵前拋壺嬉笑。九重宮門,是誰在人群之中射出那冰冷刺骨的一箭。
是誰,究竟是誰?!
血衣落地,安玖整個人瞬間湮沒在水霧裏,極冷極熱。熱的是這溫燙的水,冷意卻從腳底躥了上來,讓她的腦子亂作一團。
是誰救她於危難,是誰在冬夜裏讓她淪為階下囚。
誰好誰壞,還是都有所圖謀。
將要失去意識的那一刻,安玖猛地浮上水麵,黑發披散在肩頭,明明是絕色之姿,她偏過臉卻露出雙幽深的眸。
屋外傳來幾聲急促的鳥鳴,她跨出浴桶著手便套上了裏衣,披上一襲雪白的襖袍,就著濕漉漉的發大步離去。
枯藤老樹下,安夜白望見她的第一眼,恍惚看見了昔日故人的影子。
他的眼睛滿是澀意,“主子,出事了……”連日來的奔波勞碌,一下找到了主心骨讓他禁不住鬆口氣。
兩人的身影消失在黑夜裏,謝翎臣端著碗薑湯走過長廊,看見打開的門微微一愣,他抬步進去,屋子裏空蕩蕩的,半個人影也無。
……
“主子!”
“主子。”
“主子……”
羌王府中今夜燈火久久未熄,安玖一路步履匆匆,身後一眾隱衛緊跟其後。
“小十已經在裏邊了,還請主子稍作等候。”
安玖停下,望著緊閉的大門神色不明。外麵的風很冷,早就帶走了身上的熱氣。墨發仍在滴水,水珠子落在地上,砸出一個個小灰點。
“拿多幾個暖爐來。”安夜白吩咐旁邊的人。
暖爐還沒拿來,房門嘎吱一聲打開。安玖抬腳就邁了進去,身後等人依貫而入。
“主子。”安十避讓一旁,麵色凝重,“月明傷得極重,我隻得先用靈藥吊著她的那口氣,能不能醒、難說。”
眾人一時沉默,安小七沒轉過彎來,傻傻的問道,“能不能醒是什麽意思?”既然還有一口氣在,怎麽會不能醒呢?
不能醒的話,豈不是跟死沒什麽區別。
沒有人答她,安小八握住了她的手搖了搖頭。
她頓時噤聲,傻呆呆的站在那裏,手足無措。
躺在床上的安月明散亂著頭發,白暫的娃娃臉上半點血色也無,她睡著的樣子比平日裏要溫和許多,亦是稚嫩許多。
屋子裏靜悄悄的,安玖上前坐在一側的床榻上,伸手輕輕拂過她的臉龐,繼而替她掖好被角。
那個同她一起坐在台階上看雪的小姑娘,皺著眉頭咬著白糖糕小聲抱怨,“我不喜歡下雪天。”
為什麽不喜歡下雪天呢?因為二年前的冬天,燕王逼宮兵敗,據聞以安太師為首的一眾黨羽被禦林軍當場射殺,死無葬身之地。
“查到是誰做的了?”
安夜白回道,“重傷了他一掌之後人便逃了,瞧這武功的路數卻像是和月明同個宗門裏出來的。”
“以月明的個性,不可能什麽線索都沒留下來。”
“這也是我正要說的……”他從袖間取出枚金葉子,“天下的工匠何其多,世族裏用這金葉寶珠的人比比皆是,而這一枚葉子金中染赤,顯然是出自風衣鎮的礦金。”
“豐乾三十二年間,風衣鎮賊匪為患,先皇命當時已是狀元榜首的小謝大人帶兵前去平反。”
“此金鋒銳異常,堪比利器,一時之間在王城裏風頭無限,可自新君繼位後除了那一位便無人得用……”安夜白無意瞥過她的神情,驀地頓住。
安玖抬眸看他,“怎麽不繼續說了?”
她興許是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樣,鬼氣森然冷麵帶煞,仿若地獄索命無常。“那一位權勢滔天指點江山,左右南朝七分局勢,他名謝翎臣,字、廷之……”
眾人紛紛一震,不敢置信的看她。
安夜白苦笑道,“死要錢的,你總算是記起來了。”
“謝賊一日不死,令人如鯁在喉。”安玖端坐其上,唇邊帶著淡淡諷意,“新仇舊恨,是時候要與他一一清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