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那是你心上人
柔公主的婚期今日早朝上總算是定下來,就在下個月十八。
此時南朝也迎來雨季,淅淅瀝瀝的小雨連綿不斷的下,空氣裏彌漫著水汽,到處都是濕漉漉的。
相府裏女主人的屋子裏總是帶著股散不去的藥味兒,誰都知道夫人病倒了,吃了好多藥,卻總是反反複複沒有好全。
相國大人並不隱瞞夫人生病的事,朝上的官員都知道一二,隔三差五的就要派人送上好的藥材來。
陛下也聽聞此事,派了好幾個禦醫去,回來的人都說沒有大礙隻是氣虛體弱,於是讓相國不必太過憂心。
即便如此,相國大人下了朝還是馬不停蹄的歸家了。以往還能去傅大人府上下棋品茗的,現在真是紮紮實實的栽在了家裏。
下了朝出來,外麵的雨又開始下了。
一群官員各自打了傘熙熙攘攘的往宮門走,烏泱泱一片看過去好不熱鬧。
相國大人出了殿門,微風帶著細雨打在人臉上,他盯著遠遠的宮門,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
“你便是再看,這雨一時半會兒也停不了。”
身後傳來道漫不經心的聲音,夾帶著淡淡的諷刺。
謝翎臣不動,身後的人便撐著柄紫竹傘從他身側走了過去。
紫衣官袍,一雙標誌的鳳眼,俊美的容貌還有那經年不變的小心眼,除了韋宗權還有誰。
幾步之遠,韋宗權站定緩緩回過頭來,他腰上環佩作響,雪白的傘麵上點綴著幾朵白蓮,不像個當官的,倒像是世家裏貴公子。
“她近來可好?”一句淡淡的問候,他眉眼間不露絲毫情緒。
謝翎臣不動,連個眼神都不屑給他。
“我聽聞她病了,總是不見好,是不是私下裏又把湯藥倒了。”韋宗權撐傘站在雨中,仿佛是自言自語,“從前就是這樣,小病拖成大病,燒得糊塗了才曉得厲害。”
謝翎臣臉色繃的緊緊的,走,寧願淋雨也必須得走。
他這剛踏出去,有個小內侍急急忙忙的跑過來,“相國大人,傘……”
內侍跑的匆忙,小口喘氣,“大總管讓奴才給您送傘來,這天兒變幻無常,您多保重身體不要得了風寒才是。”
慣會說話的,謝翎臣接過傘,著手打開時頓了下,“林公公讓你送的傘?”
“正是呢。”大總管吩咐送傘沒錯,每個沒帶傘的大人都有送。
給相國送傘這樣好的差事便落到他頭上,可恨被其他幾個眼熱的將傘給藏了起來。他在後殿急的團團轉,冷不丁抬頭一看,就看見房梁上掛著把傘。不由大喜,搬了梯子取下來左右擦拭幹淨立馬趕來了。
“多謝。”
小內侍聽到這句驚到,相國大人這是在道謝?他正要再說幾句,相國大人卻已經撐著傘走出去了。
一身朱紅的官服,配上把紅色竹傘,遠遠的望去說不出的搭,瞧著好像連冷冰冰的麵容都變的平易近人起來。
他看著有些收不回神,忽然覺得脖子一涼,隻見得幾步遠的國舅大人正冷冷的看著他,眼裏滿是陰埑。
小內侍嚇得不輕,顧不得潮濕的地麵猛地跪下,“大人饒命……”他也不知自己為何這麽說,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隻憑著本能就跪下了。
好一會兒他惴惴不安的抬頭,眼前早就沒了人影,他長籲口氣爬起來連忙往回走。
朱雀門前,韋宗權追上走的不疾不徐的謝翎臣。
“我想見她,什麽條件都可以。”他棄了滿身的驕傲,袖子裏的手骨捏的泛白,語氣竟是卑微的,“謝翎臣,你讓我見一見她?”
謝翎臣的目光劃過他腰間刻著蓮紋的環佩,毫不客氣,“你做夢。”
……
安玖又做夢了,病了的這些日子她經常夢魘。有時候半夜驚醒過來,全身都是冷汗,也不知是在驚懼什麽。
而這一回,她夢見了一個人,那是很久以前的韋宗權。
“阿玖課業做好了沒,快借我抄抄?”十三歲的少年,總是穿的襲紫衣,腰間環佩作響的。
他轉過頭來時安玖一愣,少年人的麵容稚嫩卻也足夠俊氣了,韋家的兒郎多是有雙鳳眼,這一雙眸子在他臉上就格外好看。
“發的什麽愣!”他一本論語砸到她臉上。
安玖看見自己抄起方墨硯反手就砸了過去,“爺的臉也是你能碰的?”
“娘們兮兮。”他側身躲過,那墨硯實打實的砸在桌上發出砰的聲重響,不敢置信,“你來真的?!”
“夫子來了!”有人在門口通風報信,所有人立馬回到座位裝模作樣的早讀。
檢查課業的時候就沒那麽輕鬆了,交了白紙的人都要被趕出去站在廊下頂花瓶。
若無意外,韋宗權今天也是頂花瓶的命。
“阿玖、阿玖……”他用書擋住臉,露出兩隻眼睛,眼神可憐的一塌糊塗。再加上他唇紅齒白的,精致漂亮的好似話本子裏的妖精一樣。
就算心軟下,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安玖!”夫子叫道。
安玖不大情願的站起來,“夫子好。”
“你課業呢?”
安玖聞言開始翻桌子,接著露出一個晴天霹靂的表情,“夫子,我的課業呢?!”
“我問你的課業呢!”
她瞪大眼睛,“是啊,我的課業呢?”
學堂裏有人忍不住笑,老夫子抬起戒尺猛地一拍桌子,“都給我安靜!”
“安九郎,你的課業在何處?”
安玖歪頭想了想,指著坐在右側隔了個位置的韋宗權,“昨日在他家中一同寫完的課業,臨了被伯父喊去下棋,上官大人也在……”
老夫子一陣頭痛,“我問你的是課業,你扯這些亂七八糟的做什麽?”
“夫子,我說的就是課業啊!”安玖做無辜狀,“陪著下了幾盤棋誤了時辰,適逢昨日妹妹生辰,家中長輩催的緊,來不及收拾東西就回去了,課業也就落在了韋家。”
夫子轉頭問韋宗權,“你倆的課業呢?”
安玖目光瞥過,他心神領會,起身恭敬行禮,“昨夜下了場雨,小廝們忘了關窗,風吹進來東西散了一地。今早起來發現還有些落在了外邊的池塘裏,我們的課業亦在此中。”
夫子聽了這許多,挑不出錯處,隻言道,“明日補上。”
兩人乖巧稱是,眾人心思各異。於是夫子接下來再問其他人,有的說是被貓兒叼走了,有的說是不小心被茶水打濕了,還有的支支吾吾答不上來,依葫蘆畫瓢說剛剛還拿手上忽然就被風吹走了。
夫子大怒,風怎麽不把你吹走呢!
眾人哄堂大笑,就數安玖笑得最大聲。夫子看向始作俑者,這才反應過來被糊弄了,麵色鐵青,“今天沒交課業的都給我滾出去站好了頂瓶子!”
安玖笑夠了,沒再瞎編故事,第一個站起來走了出去,姿態可謂瀟灑。
韋宗權跟著她後腳出去,不一會兒學堂裏走了五六個人,都是刺兒頭,平素不論管教的。
看一行少年在外麵乖乖頂花瓶,夫子的氣消了大半。等講課途中他再往外一看,好家夥,個個兒都跑的沒影了。
誰都不會知道,其實那次安玖是做了課業的,長篇大論寫了足足五張大紙。
那份策論就被夾在論語裏麵,坐在安玖後麵的少年看見了全程。他板著張臉,生的幾分俊逸,卻是冷冰冰的似是別人欠錢不還。
安玖他們爬牆出了太學,一路往蓮塘去。
撐杆的蓮女們遠遠的瞧著他們來,紛紛摘下鬥笠,露出截雪白的手腕,笑聲恍如銀鈴作響,“九郎,來這邊……”
有個容貌最出挑的,穿的襲青衣,頭發用帕子綁在腦後,笑起來右臉頰有個梨渦。
安玖撞了身邊的韋宗權一下,調侃道,“阿宗,看,那是你心上人!”
韋宗權的臉就唰的就紅了,“你別亂說!”
安玖大笑,朝那蓮女的方向大喊,“阿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