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萬人之上
“玖兒……”
門一下被人推開，安玖回頭，見是謝翎臣站在那裏，不知是什麽時候來的，也不知他究竟有沒有聽見方才那話。
相國大人手裏拿著一束桃花，環顧四周，“方才屋裏的人呢？”
安玖聳了聳肩，指著那米缸，“從密道走了，可要派人去追？”
“別這麽看我，這人跑的太快，隻瞧見抹影子。”
她說話半真半假，謝翎臣向來隻信三分。“你先前說中意這廚子，現在人跑了，如何，可要讓我派人去追。”
“嘖，你這人……”安玖剛想說，卻見魏非墨進來於是話鋒一轉，“殿下，方才那替你做菜的廚子可否借我用兩天？”
“什麽廚子？”魏非墨麵無表情。
他自以為沒露半分馬腳，可誰想這兩個人精老早就看穿了。
“沒有就沒有罷。”安玖歎了口氣，實在是懶得多說，一提裙角邁腿就跨了出去。
這位殿下打仗還行，演戲什麽的就算了吧，在他們麵前根本不夠看的。
謝翎臣就更不耐煩了，半個字也不說跟在自家夫人後麵就出去了，連個正眼兒都不給他。
他們袖子一甩倒是走的輕鬆，魏非墨陪吃陪喝還陪玩的，還撈不著好。
他為小師弟做了這麽多，還望對方好好回報才是，至少不要搞砸了下個月的迎親禮。
回去還是坐船，日頭挺大，坐在船艙裏倒是有幾分涼意。
劃槳的聲音嘩啦啦的，聽得人昏昏欲睡。
剛摘下來的桃花本來粉嫩欲滴，朵朵開的飽滿。被安玖握在手裏，再左右甩二下基本是不成花形。
她此時睡著靠在棋盤上，身側是零落的花瓣，還有支幹禿的樹枝。
謝翎臣收回目光，將棋子悉數放回去，望著平靜的湖水神色如古井般沉寂。
今日這事，他被人擺了一道。
……
翌日，趙玉成一案複審。
趙韋兩家的人一早便來了，左右兩邊對立，劍拔弩張。
大理寺卿朱正剛爬到這個位置沒幾日，流年不利遇上這樣棘手的案子，無論怎麽判都是個死。若不是還有相國大人在旁監審，他真恨不得辭官回老家殺豬去。
謝翎臣來的最遲，即便如此，旁人看他的目光卻都帶著敬畏的。
左右升堂開審，驚堂木重重落下。
……
“開審了，小趙公子的案子今兒個要判了！”
“走，看看去。”
街頭巷尾百姓們議論紛紛。
……
地牢四層，百無聊賴的獄友們圍成一圈下了賭注。賭趙玉成喪命的占了二成，賭他會把牢底坐穿的占四成，還有四成的人賭他會被剝奪士族的身份，流放北疆之地。
沒有人覺得他能從這場漩渦中毫發無傷的退出來，就連他自己也這麽覺得。
趙玉成已經做好了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可就在宣判時堂外傳來擊鼓之聲時，數十個平民紛紛呈上狀紙狀告韋氏子弟韋不器罪行。
可韋不器早已死了，他們又豈不知自己要告的是個死人呢？
而半年前，韋不器為討祖母歡心，獻上林玉之真跡，一幅八仙賀壽圖。
這真跡卻是他從林家後人那裏硬生生奪來的，不光奪，他還燒了人家的祖屋，害的林家二老和幼孫命喪火海，同時失蹤的還有林家的三姑娘。
那林三姑娘卻是被這惡棍瞧上了，用一頂小轎抬進了韋府裏。當夜，林大姑娘不堪屈辱投井而亡。
林氏夫婦第二日歸來，隻見得遍地殘骸，還有那被埋在房梁下的三具焦屍。
好在他們還有一個大兒子不喜念書，出門做生意去了，這才留下條性命。
今次，便是這林氏族人前來告狀。
一紙落，樁樁件件這韋不器的罪行便是板上釘釘的事兒跑不了了。
可一碼歸一碼，縱是韋不器有天大的惡行，也改變不了他是被趙玉成所殺的事實。
這韋不器該殺啊，萬死也不抵其過。如此來看這小趙公子為民除害非但無過反而有功。
這案子本就該判小趙公子無罪啊！
那麽誰來判，誰敢判？
大理寺卿朱正大人腦門冒汗，擦了一遍又一遍，不斷地去看周邊的相國。
“朱大人看我做甚？”
“相國大人，您別為難小的……”
堂堂大理寺卿在相國麵前自稱小的，著實諷刺。
謝翎臣輕扣桌麵，語氣不緊不慢的，“你坐這位置還不滿一個月吧？”
“哎。”可不是麽，算命的還說他今年官運不利，他還不信，這不就是來了麽！
“該怎麽判就怎麽判。”
“殺人罪，再不濟也要流放北疆……”
謝翎臣手指輕扣桌麵，不發一言。
朱正小心翼翼，“那、判這趙玉成三年的勞役？”
相國大人涼涼看他一眼。
“二年勞役？”
“一年、半年？”
相國大人依舊不為所動，
不會是要判無罪！朱正徹底傻了眼，“大人，我朝、我朝還未有這樣的先例啊……”
謝翎臣並不正麵答他，“判吧，你才是主審。”
這句話聽在朱正耳朵裏就變成，選吧，選錯了路就一刀宰了你。
他抬起驚堂木，再看左右兩邊皆是身居要職的人物，可這些人加起來都比不得旁邊那位的分量啊！
朱正狠一閉眼，重重拍下，“主審，趙玉成無罪釋放！”
滿堂嘩然！
趙家人紛紛鬆了口氣，韋氏的人看他的眼神卻跟刀子似的，朱正心虛的移開目光。
謝翎臣起身，拍了他二下肩膀，“朱大人斷案公正為人清廉，今後的官途勢必坦蕩。”
他深吸口氣，回道，“借大人吉言。”後背滿是冷汗，朱正大鬆口氣，他知道自己沒有選錯路。
……
聽到宣判自己無罪的那一刻，趙玉成愣住了。
不是因為自己無罪，而是震驚於竟然真的有人能把黑白顛倒。
他的的確確是犯了罪，可此刻所有人都覺得他是無辜的。
何等荒謬，趙玉成不覺得自己做錯了，可這和別人覺得他做對了完全是兩碼事。
位高權重……少年望著堂上一身朱紅官服的相國，第一次深刻認識到這四個字所代表的深刻意味。
袖子裏的手緊緊握成拳頭，趙玉成心裏對權利的渴望從未如此強烈過。
有朝一日，他亦要萬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