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你過來,我不
三五日後,相府上的家丁難得收到了一封簪花拜帖。
這帖子經過管事,過了內院的姑姑手上,現下還未送到相國夫人的手裏。
再說安玖,鑒於夫君家大業大,每日入手的賬簿似流水般,倒也不是無事可幹。
相國大人當年還未發家時受過繼母苛待,過的尤其清苦,一件袍子能穿到洗得發白為止。
那時他可真是個小可憐呀!安玖躺在軟榻上看新送過來的賬簿,右手執著筆,蘸了朱砂將紕漏的地方注上。
她身著件豔麗的裙,白玉蘭花簪子斜斜的插在發鬢上,其餘半點飾物也無。
“夫人,今日到了批新茶,用露水泡了成色極好。”
管事姑姑在旁服侍,安玖應了一聲,沒去碰茶盞,目光瞥過奉茶的婢子臉上。
新來的美婢生的花容月貌,行走間弱柳扶風,一雙眸子卻明媚的很,挺討人喜歡。
似這些婢子都是陛下親賜的,自折花宴之後也就送了十幾個來吧。相國大人沒退回去,安玖就更不可能退了,放那麽多小美人兒在家裏多賞心悅目啊!
放下手中的簿子,安玖起來端著茶,淺嚐了口問道,“你叫的什麽名兒?”
“紅袖。”她低低的應,心跳的厲害,生怕自己礙了這位夫人的眼。
一隻手卻伸過來抬起她的下巴,力道不重,紅袖怯怯的抬起頭來,望進雙漆黑的眸子。
離得近了,她能聞見對方身上淺淺的香氣,說不出的好聞。
而那張嫵媚天成的臉龐,更是讓人無地自容,她不由就慌了神,“夫、夫人?”
“你怕我?”安玖靠近她耳邊,輕佻的吹了口氣,小美人頓時臉紅,淺淺的粉色一直蔓延到耳後。
“紅袖這名字豔麗有餘,你生的這般清秀,泡的茶又香醇,不若叫做佳茗?”
她羞紅了臉,稍稍後退道,“謝夫人賜名。”
安玖一把將人的手握住,眼底帶著淺淺笑意,“話還沒說完,你走這麽急做什麽?”
“奴還有事……”
安玖回頭看了旁邊的人一眼,“你先下去吧,記得帶上門。”
管事欲言,對上她凜冽的目光,隨即彎身退下了。
沒了人在,安玖的動作越發熟練,輕輕握著小美人的手,“會跳舞麽,不會的話唱支小曲也行。”
這些宮中特意送來的女子,自然是彈唱俱佳的。
佳茗垂著頭,臉紅的滴血,卻不敢把手抽回來,“夫人想聽什麽?”
安玖思了一瞬,“就唱支長平調吧。”
她微微點頭,女子柔美的嗓音回響在耳畔,如夜鶯般動聽,曲風香豔,聽的人心裏一片酥麻。
爐子裏幾縷熏香浮動,安玖合著曲兒,手指輕扣在幾上,跟著一同哼唱起來。
最後的尾音落下,安玖握著小美人兒的手意猶未盡,“會舞麽,可否跳支折花舞予我?”
折花宴上折花舞,對於南朝女子來說,這支舞是跳給心上人的。
小美人兒猶豫了瞬,隨即輕輕點頭。安玖傾身對上她淺色的瞳,勾起她的下巴,低笑一聲,“風流不此度,未免遺憾。”
房門砰的下被人踹開,小美人一顫,眼裏隻剩慌亂。
安玖掃了興致,不耐煩的抬眼。
一襲正紅官服,相國大人逆光而來,長身玉立,俊逸的臉上鐵青一片,“你想怎麽個風流?!”
煞氣撲麵而來,可不就是剛下了朝的相國大人!
安玖一抖,連忙鬆了那隻握住小美人兒的手。“廷之,你怎麽來了……”
“我還來不得了?”他從不輕易拿兵器,此刻卻手執著柄長劍。
“你聽我解釋……”安玖在看清楚他手上拿的東西時,話也顧不上說了,跳下軟榻,毫不猶豫衝著一旁的大開的窗戶就躥了出去。
那縱身一躍,當真是無比利落。
那婢子完全看傻了,在軟榻下縮成一團,對上相國大人的目光時抖如篩糠,“夫人、夫人讓我唱的……”
謝翎臣麵無表情的盯她一眼,彎腰拾了地上的繡鞋,走到窗戶前跟著翻了出去。
……
於是就有了接下去這幕,安玖披散著頭發,拖著裙擺赤著腳一路狂奔,“啊,殺人了,相國發瘋了!”
一路上的丫鬟婆子俱是莫名其妙,見夫人瘋瘋癲癲的猜測恐不是得了病吧,待看到後麵提著長劍麵似羅刹的相國大人時,忙不迭的四散逃開。
好在、好在大人隻追著夫人走了。
九曲長廊隔著座蓮池,眼看著那鬧心的要跑不見,謝翎臣提氣足尖輕點踏過蓮池,瞬息之間便堵了安玖去路。
眼前銀光閃過,那廝已是好端端的站在麵前,臉不紅氣不喘,連點汗都沒出。
安玖轉頭就要跑,有一冰涼物什直抵咽喉,她渾身一僵,“謝廷之,你來真的?”
“再跑試試。”他收劍,冷眼訓她,“都有力氣調戲丫頭,看來你身上的傷都好全了!”
“沒好全……”她一撂袖子給他看,右臂上還纏著厚厚的繃帶。
“沒好全你跑什麽?!”
安玖反駁,“你不追我能跑!”
“還有理了。”謝翎臣沉下聲,“下次再讓我看見你挨旁人這麽近,我就一劍砍了你,聽見沒?”
“聽見了聽見了,都是女孩子嘛,無傷大雅。”見他眼刀子甩過來,安玖心虛的左腳踩右腳,“女女也授受不親,我懂。”
這鬧心的!都是以前扮男人留下來的壞毛病,吃喝膘賭樣樣都玩成精了,哪裏還像個姑娘家的!
“你過來。”
安玖瞅他一眼,搖搖頭,“我不。”
謝翎臣氣的胃痛,“過來穿鞋!”
“……哦。”她這才磨蹭的走過去。
跑了一路,她腳上都沾了灰,被謝翎臣一握就急著往回縮,“髒。”
相國大人可不嫌棄,拿帕子擦幹淨了再親自替她套上。
安玖一低頭就看見他認真的模樣,俊逸的五官,淡漠的神情,她看著看著臉上不覺發燙。
謝翎臣一抬頭就看見她紅著臉,皺著眉問,“可是吹了風難受,還是昨夜你踢被子染了風寒?”
她心不在焉,目光遊移,“恩,可不是。”
謝翎臣起身去探她額頭,被她一下拍開,氣勢洶洶的,“摸了腳不要摸我的臉!”
“那也總得找個大夫來看。”
“不看不看,我最煩那些老頭子了。”她滿臉不耐,轉身就往回走。
不是風寒是什麽?謝翎臣站在原地想了會兒,沒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