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孰不可忍
卯時未到，房門被人打開，一道灰青色的身影走進來。
來的人是個年歲頗大的婦人，盤著規矩的發髻，高高的顴骨，見之刻薄。
她進來的時候滿臉嚴肅的，看見前麵的人愣了下。
安玖正是要推門出去，還是昨日穿的月白袍子，長發利落的係起來盤上，給人一種雌雄莫辨之感。她就站在那裏，看見人後，麵上就帶了淺淺的笑，恰到好處的親和，“姑姑來得這樣早麽？”
管事姑姑皺著眉，“……你這穿的是什麽，還不換下來。”
她將一身淺碧色裙衫遞給安玖，麵上不耐，“快些換上，我可沒有那麽多時間等你。”
安玖應聲，接過衣服在屏風後麵不過幾息時間就出來了，低眉順眼的小模樣惹人心疼。
管事姑姑的眉毛皺的越發厲害，上下打量著她，這姑娘生的如此貌美，氣質談吐皆是上乘，會是個奴婢？還竟然是個爬主人床的奴婢？
“姑姑姓什麽，如何稱呼？”
“姓李。”她又皺眉，“你個小丫頭，少套近乎。”
安玖尚且蒼白的臉浮現笑容，嬌俏可愛的，“可我一見姑姑就覺得親厚呢！”
論起吹溜拍馬，舍她其誰？
李姑姑的麵上稍緩，“隨我來吧，今日的活真是太多了。”
隨著這句話的結束，安玖開始了小小婢女升職記。
粗使丫頭的活兒分很多重，灑掃修剪樹枝後院幫廚等等，而安玖，她分到了劈柴。
後院裏，安玖站在堆起來和小山的一樣的木頭前，看著腳邊的斧頭，心裏很是複雜。
都是粗使丫頭，有的要端茶送水，有的卻要劈柴，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怎麽那麽大呢？
“還不快些，做不完這些你午膳就不要吃了。”管事的姑姑站在旁邊滿臉漠然。
早膳就沒吃，安玖瞥她一眼，若自己真是個小丫頭，沒準兒此時已經氣哭了。
她撩了袖子，坐在一個小板凳前麵，手持那把比普通斧頭大二倍的巨斧，高高抬起，手起刀落。“哢擦！”
“哢擦！”
“哢擦哢擦！”
一斧一個，直接劈成二半，看的管事姑姑心裏發寒，總有種那斧頭砍在她脖子上的錯覺。
她真是沒想到，這姑娘力氣這麽大啊！男人手臂粗的木頭，她眼睛眨也不眨的劈成二半了。
半人高的木頭堆，整整劈了三個時辰才結束，恰好趕上午膳時間。
管事姑姑來檢查的時候十分滿意，那劈好的木頭擺的整整齊齊，地上的碎屑也已經打掃幹淨了。
是以她再看向安玖的目光就帶了幾分讚賞，說出的話也稍稍柔和，“左轉就是廚房快去用膳吧，晚了那些丫頭片子們回來可有得搶了。”
安玖抿了抿幹裂的唇，一整個早上滴水未進，站起來還有些頭暈，“謝謝姑姑，不過我素來極少做這些活……”她右手虎口磨破了皮，此時高高腫了起來，同旁邊細嫩的皮膚一比顯得觸目驚心。
“好疼啊姑姑。”
她看著小姑娘紅了眼眶，也有些不忍，卻是道，“藥那麽金貴的東西，哪裏是我們這些奴婢能用的。”
安玖哭喪著臉，心下戚戚，“那姑姑我先走了。”
“等等。”
她回過頭，生無可戀，“恩？”
管事姑姑看著小丫頭，忽然問道，“你叫什麽？”
“我叫、小玖。”
她點頭，眼角有皺紋顯現，“去吧，下午還有活兒。”
安玖點頭離開，心疼的摸著自己的手，想當年她揮斥方遒的芊芊玉手啊，如今腫的跟饅頭似的。
午飯吃的是玉米窩窩，還有個炒青菜和鹹菜碟。
安玖左手握著筷子，久久也未曾下手，她瞥過旁邊的人，好家夥，居然是大碗的紅燒肉！
幹的多還不給吃肉，這豈能忍！
她頓時就冷了臉色，將盤子往廚娘麵前一扔，“給爺換一份。”
那廚娘生的胖極了，幾乎是用鼻子看人，“你這賤蹄子，好大的口氣，真以為自己有幾分姿色就能爬大人的床了？”
安玖皺眉，怪不得她剛剛進來別人用那種眼神看她。“你換不換？”
“想吃好的啊，那你何不去勾欄裏，那裏賺來的錢可輕鬆了，你腿一……”
她話音未落，安玖一拳就砸了上來。
“啊，殺人了！”一聲淒厲的尖叫，胖廚娘一邊啐道，“天殺的小賤蹄子！”
安玖一手抓住她頭發，凶態畢露，幾乎將人往死裏打。
剛開始那廚娘還能罵上二句，接下去就哀嚎了，“快來人啊，救命啊！”
“救命啊……”
一看見血，四周的丫頭亂作了一團，旁邊幾個人高馬大的廚子來拉，好不容易才把安玖製住。
那廚娘好似還有些地位，披頭散發狠狠瞪著安玖，“這、這丫頭蹄子好大的膽，敢對我動手，且擒了她關柴房裏去！”
幾隻油膩膩的手拉著她，安玖整張臉都是冷的，“鬆開，我自己會走。”
那雙眼睛凝了寒冰，見之可怖，她們卻下意識抓的更緊，不讓她逃脫開來。
安玖是被扔進柴房的，那可真是扔，直接摔到了地上，疼的人爬不起來。外麵的門哐當一聲就鎖了，聽的人心裏不安。
她倒在地上，四周是幹硬的稻草，手上有劃傷，絲絲血跡露出來。
好一會兒安玖慢吞吞爬起來，小心的吹了吹傷口，直起膝蓋埋下頭，在角落裏縮成一團不動了。
夜白，月明，小十三，小十一……爺好想你們。
……
“老大，你怎麽了？”安月明站在樹上，目光擔憂，“傷勢加重了麽？”
“沒事。”紅衣染了塵土，安夜白搖頭，站在另一棵樹上遙遙的望著遠方，“也不知那死要錢的現在怎麽樣？”
他的習慣，麵上叫主子叫爺，背地裏就叫死要錢的。
“主子……”安月明黯然，“主子從小到大都沒受過什麽苦，昨晚上她卻痛成那樣，真的是將一輩子的苦都吃完了。”
他輕輕歎息，“若真的能將一輩子的苦吃完了就好。”
“老大，該走了……”
安夜白跟上，無窮無盡的暗殺讓人疲於應對。若不是韋家的人暗中相助，想必他們此時該是身首異處了。
韋家嗬，又一個背信棄義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