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花

  殷震賢抱著泓四來到南浦邊上一片花草繁茂之地,親自下手為她挖出一塊地來,喃喃地說:“泓四姑娘,我希望來生你會投胎到一個無憂無慮的富貴之家,讓你輕盈地坐在秋千架上,頭上帶著花,高高興興地度過每一天;我希望你能找到一個可心如意的郎君,紅袖添香,一起吟詩賞月,品茶飲酒,過著世外仙人的生活。你這一生太苦了,也太累了。你聽我的話,好好歇著吧。安安靜靜地躺在這裏,好好歇著吧。”


  殷震賢親見泓四死在自己懷裏,想這女人生得傾國傾城的美貌,卻活得痛楚,死得無辜,越想越可憐,越想越難舍,悲痛慘怛,意誌消沉。泓四在上海灘名氣很響,一夕之間明星隕落,嬌花凋零,引起了社會各界的強烈反應。有說因情變而死的,有說因情仇而死的,眾說紛紜,總少不了一個“情”字。因為泓四死在自家私宅裏,當時眾人目睹殷震賢抱著泓四的屍體出來,所以聚焦點都在殷震賢身上。工部局治安處的人來調查了幾回,要殷震賢說個清楚。殷震賢將那晚傭人來請的話說了一遍,再找那個傭人,卻早已音訊全無、消失不見了。


  鄭一茹和褚敏瑜跑到了浙江鄉下一處地方躲避。每天派人打探上海灘的情景,得知了泓四暴死、殷震賢難避嫌疑的事情。褚敏瑜哭著說:“這件事情再明顯不過了!泓四因為給我報信被他們害死了!殷震賢被他們借此栽贓。哪有殺了人不逃,還和死人在一起的?”鄭一茹說:“正因為我們知道內情,所以知道殷公子是被栽贓陷害的。外人又如何知道?”於是打電話給父親,將內情說上一遍,請他代為周旋。鄭老爺子給鄭逸傑說了,找了工部局的人,將此事壓下。這巧這個時候上海灘形勢突變,孫傳芳的軍隊連打敗仗,連司令部一起退到南邊去了。公眾的注意力已經顧不上風花雪月,人人自危,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藤下一郎和茂仲景的秘密軍隊在上海灘不斷製造事端,搞暗殺,和馬仲麟的部隊內外接應。不多時,孫傳芳部隊撤出,馬仲麟的部隊逐漸控製了上海以北,包括虹口在內的公共租界也都被馬仲麟部隊控製。上海北麵和西麵的城門也被荷槍實彈的士兵嚴格把守盤問,百姓進出上海都要走南門和東門。殷震賢本來還想乘著夜幕回昆山,可是念及三雅園無人照看,不能放心,就留在上海觀看動靜。這天黃昏出門散步,忽然拐道裏閃出兩個人影,殷震賢一驚,卻原來有些麵熟。那人抱拳說:“殷公子不認得我了?我是陳三兒!”


  原來就是當初打劫鄭一茹被殷震賢教訓過的陳三。因為殷震賢對他有恩,所以多次來找過殷震賢。殷震賢驚喜道:“怎麽不認識?上次我運送貨品,還多虧你碼頭上那幫兄弟!你如今過得怎麽樣了?”


  陳三兒說:“公子!我們弟兄在碼頭上出苦力打下那片地盤,日子還過得去。如今碰上打仗,朝不保夕,也就混個日子算了!常言說:‘有恩不報非君子’,我們就惦記當初遇難時公子對我們的幫助。今天找您,是有句話要說……”


  殷震賢問:“是什麽話?”


  陳三兒湊到殷震賢耳邊說:“小爺!這件事情我們不知道怎麽說?說了也不好,不說了也不好。反正我們就說了,好不好您來定奪!”


  殷震賢道:“你怎麽這麽囉嗦?”


  陳三兒幹笑兩聲,這才說道:“殷公子,我知道有個叫石雲卿的,和您是不是朋友?我的兄弟說他經常出入中醫學校,似乎和你們很親密。這句話我說了您別介意:我有個弟兄有一次看見他在打電話,說的都是哇哩哇啦的日語。我覺得這事情很詭異,所以特地來通知您一聲。我是也說不上來什麽,隻是有點懷疑他對你不利,您自己提防些。”


  殷震賢聽了這話,心裏從裏往外打了一個激靈!心中隱隱藏著的疑問忽然被點中了一般,汗都差點冒出來。他點點頭說:“陳三兒,謝謝你還惦記我!”


  陳三兒笑著說:“您看您客氣了不是?我也是想為您盡點心不是?”


  殷震賢告別陳三兒,自己往回走,心裏一怵一怵的。他想回去理理思路。玉胭脂被救的事情是一個深深的疑問,他因為這件事情感到隱隱不安。而這裏麵的謎底,也許就在陳三兒剛才的話裏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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