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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毒難防

  不多久梨園公會將雙方戲單排出來:第一場,由三雅園牧芷蘭的“飛彩術”對金慶班“飛雲手”周春奎的“騰躍術”。時間就放在臘月十五當天。以後三天進行一場,以便觀者品賞評判。殷震賢和閔采臣說:“‘飛雲手’的騰躍術雖然厲害,然而芷蘭妹妹的‘飛彩’之術卻是童子功,從小習學,練就十幾年,能一口氣吐出各色飛彩,煞為動人。這一局勝算的可能性極大。”兩個人心中都默默歡喜。芷蘭知道自己身負重托,練習也愈加刻苦,誰想心裏越用勁,身體卻越發不支,總覺得頭暈目眩,過了兩天卻感覺惡心嘔吐,一仰頭就眩暈,哪裏還吐得出飛彩來?芷蘭不服,還要加緊練習,正好殷震賢、閔采臣等不放心,一起來看,隻見牧芷蘭剛剛吐出一串火彩,旋轉身體再仰頭時,卻“啊”了一聲,將口中含物一起吐了出來,摔倒在地。殷震賢急忙將芷蘭扶起來,隻見她麵色慘白,額頭冒汗。用手往她胳膊上一搭,不禁驚出一身汗來。閔采臣說:“看姑娘的臉色,不像是虛弱所致,”也去搭脈,也愣了一下,看看殷震賢。徐英若見此,心裏暗暗叫苦。幾個人將芷蘭扶到屋子裏,都不出聲。裴遷著急道:“這節骨眼上牧姑娘卻病了,這可如何是好?”


  閔采臣說:“裴班主也不必著急。畢竟人生天地間,免不了病痛這一災。我們從長計議。”


  裴班主唉聲歎氣走了。玉胭脂是精明人,問:“你們一個個吞吞吐吐,到底怎麽了?”徐英若說:“既然瞞也瞞不住,幹脆就告訴你們!”就把芷蘭暗戀茂仲景、夜探德茂藥房,被茂仲景玷汙之事說了一遍,眾人氣憤不已。徐英若說:“原想這事暫且瞞著,誰知竟然出現這樣的事。芷蘭妹妹清清白白跟我出來的,如今我怎麽對得起她?一定要找茂仲景那個混蛋來說清楚!”


  殷震賢說:“過兩日就要打對台了!芷蘭妹妹是第一場,偏偏發生這樣的事情。我們還是先過了這一關再說。”於是就來和沈月泉商議。沈月泉歎息說:“這也是天意。對方出馬的是上海灘著名的“飛雲手”周春奎,他最擅長‘騰躍術’;如今我們也隻好用我們的‘擔子功’來和他對陣。”


  到了比賽當日,蘇州梨園公會這邊全部到場坐陣,和三雅園聚在一起觀陣。上海那邊皮黃班的班底也幾乎傾囊而出。梨園各界的人黑壓壓擠坐一堂,心懷春秋,各有傾向。十一個評判全部到場,盛王爺高張聲勢,端坐在左側,後麵站著他的師爺和陪客。鍾素素濃妝豔抹,冷若冰霜,坐在他臨近的桌子旁邊。裘文和褚敏瑜並排坐最前排正中央位置,裘文靠左,褚敏瑜靠右,褚敏瑜旁邊,鄭一茹陪坐。然後是茂仲景、藤下一郎諸人,上海梨園公會五位評判端坐在後邊五個位置上。再後麵上海灘大大小小報紙的記者們擠坐了好幾排,爭先恐後,摩拳擦掌,競相報導上海灘這一奇事。三雅園“擔子功”先上場,一位演員肩上挑著擔子,下麵兩個裝滿水的水桶,擔子左旋右旋,飄轉如風,水桶裏的水卻滴水不漏。少頃,擔子到了頭頂,依然旋轉如流星,左右桶隨之搖擺,卻無一滴水花飛濺。眾人喝彩聲不絕。


  那邊金慶班的“飛雲手”上場了,演的是《挑滑車》的陸文龍,此人身輕如燕,騰躍如飛,能站立在高台之上,向空接連翻滾幾個跟頭,遊龍般盤旋而下,落地穩穩,身段優美,表演甚佳。場上掌聲如雷。過了些時候,評判結果出來,梨園公會的荀會首出來宣布:三雅園擔子功極好,但是我戲中規矩:功夫必然要和劇情融匯,方為本色。飛雲手的騰躍之功,堪與擔子功媲美,正好與戲中陸雲龍的戲份融合,更勝一籌。所以第一場戲,金慶班勝!

  金慶班的人大聲稱好慶賀。接下來三場對決,依舊是金慶班贏。荀會首宣布完畢結果,清清嗓子說:“金慶班已經連贏四場!三天以後,對決第五場:三雅園的“飛天雲戲”對金慶班的“鶴雲手”楊月樓。雙方請各自回去準備!”


  三雅園連輸四場。眾人回來都默不做聲。芷蘭見此情景,心內無比沮喪,深深自責。閔采臣說:“諸位不可泄氣!還有七場戲,我們還有機會。下一場是我們的‘飛天雲戲’,這是我們昆班幾百年傳承下來的民間絕技,取勝還是有希望的!”


  殷震賢問:“‘飛天雲戲’我卻連聽都不曾聽說過!不知到底是什麽樣子的?”


  閔采臣微微含笑不語。石雲卿點頭說:“我平生也隻見過一次,想不到在紹興鄉間竟然藏著這樣的民間絕技。我們請來的藝人早已準備好,單等三日之後上台競技了!”


  三日之後,對台戲打第五場。金慶班請來的“鶴雲手”楊月樓先出場。這人善高腔,能在聲音極高亢處抖擻轉音,聲音剛貞流利,變化自如,唱得人心中如同被熨燙了一般,一個個如癡如醉,鼓掌叫好!


  輪到三雅園演出了,一番鑼鼓響過之後,台上卻沒有演員上來。但見白色的雲氣呼呼騰騰漫上舞台,忽然一聲炸響,舞台上空爆炸了一個圓球,圓球四散炸開,從那圓球中央搖搖晃晃跳出三員戴盔帶甲的戰將來,一人穿白,一人穿紅,一人穿黑,正是劉關張三將。又聽一聲炮響,又一個圓球炸開,從對麵跳出一員白盔白甲的戰將,那戰將卻是呂布。這時後麵隨著爆炸聲也出來一個紅色的旗幟,上麵寫著虎牢關三個字。緊接著笙板齊作,絲弦開張,幾個人在半空中打作一團,後麵配有唱腔。眾人都看得目瞪口呆,不知這人物從何處來,又向何處消失了。但見台上的劉關張三將恍如走馬燈,和呂布廝殺了一回,一個個隨著白霧雲煙隱身不見了。觀者恍如到了夢境,待到雲煙散盡,才清醒過來一起鼓掌驚歎!

  十一個評判各自作評。最後,荀會首帶著激動的聲音歎道:“‘飛天雲戲’這種戲曲絕活據說早已絕跡,我等也隻在兒時聽說過,想不到三雅園竟然把它請過來。真是令我等大開眼界!相信各位也都是第一次見到。此所謂‘此戲隻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所以此局,眾位評判裁定:三雅園取勝!”


  三雅園艱難打勝一局,略略鬆了口氣。聽得荀會首宣布說:“下一場對決:三雅園閔采臣的‘僵屍功’對金慶班 ‘摘雲手’熊金桂的‘翎子功’。請各位回去準備,三天後我們再次來觀戰。”


  藤下一郎陰沉著臉對茂仲景說:“這是怎麽回事?按照你的說法,十一個評判中,我們的人是占多數的!如何給三雅園贏了一場?”茂仲景說:“藤下先生,‘飛天雲戲’確實太精彩,想各位評判實在不好給出敗局,畢竟台下還有那麽多隻眼睛。況且兩方對決,如果全部一方贏,也不好向公眾交代。不過一場而已,藤下先生何必放在心上?”


  藤下板著臉說:“仲景君,這件事情你絕不能麻痹大意,你要知道,三雅園能贏一場,就能贏第二場,你要動動腦筋,確保萬無一失!這次我們不能輸,你懂嗎?”說完拂袖而去。


  茂仲景尋思良久,說:“藤下說的有道理。閔采臣的‘僵屍功’江浙滬獨此一個,倘若眾人都叫好,豈不又輸掉一局?還需想個法子才行。”這樣一想,倒真想出一個歹毒陰險的招數:他原本就買通了殷震賢中醫學校的一個小學徒,閔采臣正好住在中醫學校,何不趁機在食物中下毒,使他不能上場,也好省點事。主意拿定,自己親自配藥,研成細細的粉末,交給小學徒下手。


  茂仲景精通中醫,又精細過人,吩咐小學徒說:“這東西不能放在水裏,水無色無味,一定瞞不過閔采臣。你要趁其不備,放在有味道的肉糜粥裏,才能蒙混過關。”小學徒驚懼道:“殺人害命的事情,我真不敢做。”茂仲景說:“我不要他的命,這隻能讓他無法運功,贏不了戲。他是徐樹錚的人,我還不想結下這麽大的仇恨。”小學徒不敢違逆,隻好接了藥粉,悄悄帶在身上。


  這小學徒有了這害人的差事,有事沒事就往廚房裏麵跑尋找機會。偏偏殷震賢等人忙著對決之事,廚房這邊倒是鬆疏些,被他尋了一個機會,悄悄將藥粉放在閔采臣的碗裏,混了粥糜。石雲卿沒事常在院子裏走動,人也警惕性高,倒也看到一個小學徒來來去去,隻是想小學徒是藥房熟人,沒有太上心。


  這日晚上,閔采臣依舊坐在燈下看書,忽然覺得肚腹之中隱隱有股邪氣上升,想要運功調理,卻感覺渾身無力,邪氣卻似乎更加迅猛,有四發擴散之勢。閔采臣說“不好”,連忙叫殷震賢過來。殷震賢診了脈,說:“似乎中了內毒,這毒性很複雜,我一時說不上來,先吃些紫雪丹、神犀丹解毒為要。”急忙去取了藥給閔采臣服下,又幫他運功驅毒。


  閔采臣詫異說:“莫非誰在我食物中下毒?這也奇怪,我們一起吃的飯,偏偏我中毒了不成?”徐英若等人聞訊都趕過來,左宇飛說:“大家吃的是一鍋飯,怎麽偏偏你中毒,難道是專門下毒在你的碗裏的?會是誰下的毒?”


  石雲卿拍頭懊悔道:“你這樣一說,我倒懷疑一個人,就是你前麵抓藥的小學徒,這幾天老在廚房裏晃來晃去的。我原本有些起疑,不過他是多年跟著你的,我若懷疑他反而生分,所以也就沒有多想。會不會是他給你碗裏下毒呢?”


  眾人本來還在尋思到底是誰下的毒,聽石雲卿這麽一說,都覺得小學徒可疑。殷震賢說:“這個孩子跟我多年,怎麽會做出這等事?”忽然想起鄭一茹拿著那方泓四給自己的絲帕,自己當時就納悶絲帕如何到了他手裏,也許正是這個禍根。於是派人去找那小學徒出來。誰知小學徒自知理虧心虛,早早跑掉了。殷震賢說:“這幫人如此卑鄙,明日要對決,想出這麽下三濫的手段!”


  閔采臣說:“都怪我們疏忽,自己門庭裏不幹淨,導致這種事情發生。震賢,你幫我打通任督兩脈,我自己運功驅毒,明天一定不能耽誤上台比試。”


  殷震賢說:“舅舅,萬萬不可。如果我幫你打通任督兩脈,你體內的毒性就會乘著脈絡在身體內遊走。我剛才替你診脈時已經發現:你中的毒非常奇怪,好像不是我們這邊的毒藥,極難祛除。而且對方會把藥下在粥糜裏,這個人也算是高手了……”


  殷震賢說到這裏,心裏激靈了一下,說:“我大概知道是誰下的手了。”徐英若說:“肯定是他!”芷蘭問:“是哪個?”殷震賢說:“你不認識,是我過去的一位故人。已經不早了,你們都歇著去吧,這裏有我就可以了!”


  眾人聽了都退去,隻有玉胭脂和徐英若不肯走。玉胭脂親自去熬藥解毒,又做了細細的雞蛋羹給閔采臣療養。徐英若說:“想不到這個人越發沒有人性,竟然做出這樣的事情來了!”


  殷震賢說:“我也隻是猜測,不可當真。”英若說:“芷蘭妹妹那晚所見,茂仲景早就和日本人攪在一起,為了自己升官發財,他良心都要出賣的。上次我和左侍衛的事情,我懷疑就是他使的壞,賢哥哥以後要提防他。”


  玉胭脂也接話說:“殷公子,你行事光明磊落,不屑於惡意揣測別人。可是你這個師兄心機詭秘,又有野心,如今仗著日本人的勢力當了文藝部的副次長。這次三雅園的危機,想必就是他背後策劃的。”


  徐英若說:“這可怎麽好?舅舅中了毒,明天可怎麽和金慶班對決?”


  殷震賢說:“這個不要著急,大不了我先上,救了急再說!”


  第二天一早,殷震賢就把閔采臣中毒之事告訴沈月泉先生。沈先生皺著眉頭歎息道:“原本指望采臣拿這一局,偏偏中了他們的毒手!如今我們已經輸了四場,再也輸不起了!”殷震賢說:“不如我來替舅舅上場!”沈月泉搖頭說:“這個不可。下一場就是你了!你今天上了,解決不了三雅園的危機。我有一個雉子生,他的‘翎子功’也是極好的,不比‘摘雲手’熊金桂的‘翎子功’遜色,而且我還有秘訣傳授給他,就讓他替采臣上去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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