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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上尋老墨

  這時徐英若、玉胭脂、芷蘭、石雲卿等人,和三雅園馮憐憐、俞文珺、裴遷等人都一起聚攏來,商議對策。閔采臣說:“十一戲碼中我們必要贏出六個戲,這六個戲要準把準地贏出才行,可是怎麽有這樣的把握?一定要準備出十一場特別硬的戲碼,才能確保成功。如今我算來,憐憐姑娘的旦戲唱功是最好的,自然有希望贏出一場;芷蘭姑娘的飛彩是一絕,也有希望贏一場;我和震賢兩個姑且也占上兩場,我們頂多湊成四場。還有七場,我們要出去找人救場才行。”


  玉胭脂說:“玉家班的老墨,吼腔是北方一絕。他飾演的《當陽橋》一折裏麵的張飛,一聲斷喝,聲振雲天,吼聲連綿不絕,果然能夠穿雲裂帛的。這個老墨可以算一場。”


  殷震賢說:“這個老墨的名氣我也聽說過,叫做‘十裏八鄉走,不如老墨一聲吼。’不知道他為人如何?可否願意幫我們!”


  玉胭脂說:“這個人是最熱忱不過的,他吃這碗飯的,唱戲唱了幾十年,我猜他為了昆曲命都能夠豁出去。如今我們昆班有難,他絕沒有坐視不管之理!”


  殷震賢點頭說:“既然如此,我和你一同去京城找他!”又對英若說:“正好可以回去見見你父母!”


  徐英若說:“那好!我們一起去!芷蘭,你要不要一起去玩玩?”


  芷蘭認真搖頭說:“姐姐,這次我不去了,我要在家裏練習飛彩之術,我想吐出更好的火團子,決不能被他們比了下去!”


  徐英若緊緊拉住她的手,感動地說:“好妹妹,你有了這份心,我不知道多高興!”


  閔采臣說:“我回頭聯係蘇州梨園公會,將這個打對台的消息告訴他們,請他們到湘昆那邊尋找高手來助陣。我聽說浙江慈溪那邊的民間還有一種昆曲絕活,叫做‘飛天雲戲’,能在半空裏變幻雲馬做戲,不知還有沒有傳人,我想親自去看看。”


  眾人點頭。石雲卿說:“他們都有伴,幹脆我和你一起去吧,一來尋找昆曲傳人,二來我也見識一下慈溪那邊的美景。‘我欲因之夢吳越,一夜飛度鏡湖月。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如此美景我還從來沒有去過!”


  閔采臣笑道:“你是福建人,江南這邊的美景自然需要去看看。那你就和我一起去吧。”


  石雲卿合扇喜道:“甚好!甚好!當然我不會忘了大事!‘飛天雲戲’這個絕活我在書中見過這般描述,正好能夠親眼看看,也是眼福。”


  閔采臣看左宇飛靜坐無語,問他:“你們暗中探查藤下一郎秘密訓練軍隊的事情,怎麽樣了?”


  左宇飛含笑說:“他們的行動極為詭秘,現在還在招募階段,暫時不會有什麽動靜。你放心,過些日子我一定能抓住他們的證據。眼前還是救三雅園要緊。”


  閔采臣說:“我們此番出去,三雅園和芷蘭姑娘就拜托你照顧。”


  左宇飛說:“那是自然。你們放心好了,一路小心!”


  玉胭脂和徐英若等人一路疾行趕奔京城。徐樹錚這些日子正好在京城,見英若他們回來,十分欣喜說:“你們怎麽會想起來看我?”


  徐英若說:“我們有要緊事來辦,順便看看你。”


  徐樹錚說:“哦,這樣啊!上次運送軍需的事情辦得很好,目前我們和德國以及歐洲其他國家的關係非常密切,他們邀請我方政府出訪他們國家。我們政府已經成立考察歐美各國政治專使,我將親自率團參加。你們晚來幾天,可能就看不到我了呢!”徐樹錚又問他們到京城來做什麽事?殷震賢想徐樹錚國事在身,這等事情不必讓他勞心,所以含糊應付說:“隻是過來找一個故交,別的卻沒有什麽事。”


  徐樹錚又問左宇飛,殷震賢說一切都好。徐樹錚說:“當年刺殺陸漸鴻之事傳得沸沸揚揚,都說是我暗中指使,我卻不知道這個事。不知道那位刺殺的俠客,可是左侍衛?”


  殷震賢等人笑而不言說:“江湖上尚且不知此事,我們如何得知?”


  剛歇下腳一天,三個人一起來到天樂劇院,海報鮮明,都是玉如意、白雲升的戲,卻奇怪不見老墨的。幾個人徑自走熟路,從後院裏進去,隻見老墨醉醺醺斜倚在柱子邊,一隻手抓著一個酒葫蘆,喝得酩酊大醉。前場的觀眾還在喊:“老墨,來一個!老墨,來一個!”侯班主連連道歉說“今日不巧了,老墨有事在身,改日一定登台獻藝!請多多諒解,多多諒解!”白雲升走出後台,一眼看見醉在地上的老墨,氣得上前揪住衣裳,照臉狠狠打了幾下罵道:“老墨,你醒醒吧,你到底有什麽想不開?到底是弟兄姊妹們都怎麽得罪你了?這個班子你還要不要了?終日這麽作踐自己,戲也不唱了,我真想揍死你!”揮著拳頭狠狠打了他幾下。


  那老墨像是傻子一樣,連動都不動。做飯的師傅攔著說:“唉,算了,他喝多了!”


  白雲升說:“唱戲之人首戒就是不能喝酒!他竟然喝成這個樣子!老墨,你不是這樣的人啊!你是個有血有肉的漢子,哪次戲班有困難,不是你老墨拚著命去撐著頂著!我記得有一次,我發燒不能唱,你一個人硬頂著唱了整整三個晚上!還有一次,戲班還在唱戲,忽然發大水了,觀眾跑了一大半,你還在台上唱你的戲。你說,對咱唱戲的人來說,戲比天大,觀眾隻要有一個,咱就不能含糊!這是你說的嗎?老墨,你醒醒吧,現在觀眾在那裏喊你,要聽你老墨一聲吼!老墨,你的精神頭呢?你的鋼嗓子呢?你的那些豪言壯語呢?”


  前台還在喊:“老墨,老墨,來一個!”老墨聽見這喊聲,身體顫動了一下,深埋著頭,又用手去拿酒葫蘆。白雲升上前把酒葫蘆踢翻,“老墨,你到底是跟誰過不去?你跟誰過不去要跟戲班過不去?”


  一行濁淚,順著兩頰滾落。老墨一個傾身,橫七豎八躺倒在地上。


  白雲升恨恨地跺了一下腳,無可奈何到前台去了。


  殷震賢等看到這番情景,都愣住了!做飯的師傅也唉聲歎氣說:“老墨以前可是最仗義最顧惜班子的人。可最近不知怎麽了,這段時間一直就萎靡不振,再也不肯上台唱戲,誰說他都沒用。”


  殷震賢歎道:“一個名角就是要站在台上才是個角!如果離了舞台,縱然滿身本領也是無用!”


  玉胭脂沉思說:“老墨向來不是這樣的人,想必他有他的苦衷。不如我們等他酒醒了,和他談談南昆的事情,看他願不願意幫忙。”


  第二天一早,玉胭脂帶著眾人又來找老墨,將南昆與金慶班打對台的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說:“如今走投無路,就靠昆班這些挑頭的人去救場。你的吼聲是一絕,所以才想到你,請你務必要幫這個忙!”


  那老墨眼神癡癡的,低頭沉思半晌,沙啞著嗓子說:“我恐怕幫不上你們,我沒用!”


  玉胭脂說:“老墨,我和你共處幾年,你的性子我是知道的,最是古道熱腸最愛打抱不平。如今昆班遇到這麽大的難事,你竟然不管不問,你還是那個我認識的老墨嗎?怎麽這般藏頭藏尾,如同怕事的烏龜一般?”


  老墨眼睛裏有幾根血絲,眼角濕漉漉的,露出一絲淒涼的神情。玉胭脂看了不忍說:“老墨,你是不是有什麽事了?”


  老墨搖頭痛心說:“我沒有什麽事,反正這輩子是不上舞台了!”


  玉胭脂見他如此,知道多說無用,歎息說:“白來了一遭也就罷了,三雅園那邊望眼欲穿,我們回去可怎麽交代?”


  殷震賢勸慰說:“不要著急,我們再想想辦法,不知京城裏還有別的高手沒有?細細打聽一下。”


  幾個人在京城裏到處走訪詢問,可惜京城這幾年戰亂不停,昆班又隻有一家,打聽到河北那邊倒有幾個高腔唱得好,可是金慶班本來就是高腔,料定也未必能遮擋一麵,隻得沮喪滿懷返回上海去。


  此時徐樹錚已經外出到歐洲。幾個人拜別殷玉梨,重新準備南下。到了火車站,正在一籌莫展之際,徐英若看見那邊有人在伸著脖子四處張望,徐英若驚喜道:“那不是老墨嗎?”


  果然看見老墨背著一個簡單的行囊,一路找他們來了。見到殷震賢他們,苦笑說:“我想過了!這輩子唱戲吃飯靠的是昆腔,如今昆曲麵臨生死存亡,我豁出去了!我已經給玉家班留了書信,可以跟你們一起南下了!”


  玉胭脂驚喜道:“老墨,我就知道你是這樣的好漢!你一定不會放棄這個機會,讓壞人得逞的!”


  老墨苦澀地笑笑說:“讓你們見笑了!這次我舍出一身氣力,也要為咱昆班熱熱鬧鬧喊上一回!”


  眾人見老墨忽然回轉,心裏都很高興。不過三個人都是聰明人,覺得老墨如此反常,不知內中有什麽隱情,卻都心照不宣,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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