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奇招昆班進京
殷震賢聽那女子原原本本將昆班的遭遇說了一遍,說:“我可以去找‘梨園公會’說個理,一定要咱昆班進京!”。殷震賢和閔采臣都愛昆曲,又樂善好施多多幫助昆班藝人,都被蘇州‘梨園公會’推舉為執事。如今聽說昆班有難,忍不住想幫上一把。當下就問那女子:“你們班主何在?”
那女子說道:“我們班主姓侯,一大早又到梨園公會去了!這般時候還沒有回來,估計事情還是不順!”
話音未落,忽見遠處走過來一個人,神情沮喪,灰頭土臉。女子急切迎上去問道:“侯班主,結果怎麽樣?”
那位侯班主搖搖頭說:“我們寧願將演出費用給‘梨園公會’交出來一些,可是‘梨園公會’死死咬定,就是不準我們昆班進京!”
殷震賢凜然說:“昆班的事情,我們不能坐視不管。我是蘇州‘梨園公會’的,明天我去幫你們說說。同行見同行,總要給個說法!”
侯班主臉上像凝了霜,歎氣說:“小哥肯幫忙,我們‘玉家班’感恩不盡!隻是今天‘梨園公會’已經發下狠話,說不許我再去煩擾,規矩已經定下,再說一萬遍也不濟事!”
殷震賢抱拳笑道:“何用一萬遍?我隻說一遍,他們果真不肯,我們再想別的辦法!”
兩人告別‘玉家班’回來,徐英若問道:“你有辦法嗎?要不要讓我父親出麵和他們說?”
殷震賢笑道:“這樣的事情,怎麽好讓徐次長親自出麵?我自有辦法應對。”
第二天一早,殷震賢和徐英若就來到北京精忠廟梨園公所。侯班主已然在等候,幾個人一同進去。‘梨園公會’的人正聚在一起議事,看見侯班主等人進來,用力擺手訓斥道:“不是已經說過了嗎?不許再來煩擾,規矩似鐵板,誰也不能動!”
殷震賢開口說:“各位會首執事,我是蘇州‘梨園公會’的殷震賢。今天鬥膽替‘玉家班’說句公道話:懇請梨園公會給予‘加結’,準許‘玉家班’進京!”
京城‘梨園公會’的會首是一個年紀稍大的清瘦老頭,聞言起身對殷震賢說:“既是‘梨園公會’的同行,就該知道咱們‘梨園公會’的規矩。如今京城的戲班數量已經超過標準,所以才製定規矩:外地戲班一律不準再進京,也不再下發‘加結’文書。這個規矩如果破了,各地戲班蜂擁進京,大家爭搶這一鍋粥,你說,我們‘梨園公會’還怎麽管理戲班?這件事情不是我們不肯,實在是沒有法子破這個例!”
另一個執事接口道:“你可以到京城各處看看,皮黃、高腔、徽調、梆子什麽都有,有的一條小街就有三五個戲班子。如果我們再準許‘玉家班’進來,其他戲班意見肯定很大,我們‘梨園公會’又如何服眾啊?”
殷震賢抱拳俯首說:“各位會首、執事所言句句在理,我們自然遵從。隻是你們的規矩是:‘外地戲班一律不能進京!’,‘玉家班’卻不同,它本來就是京城的戲班。從明朝萬曆爺開始就把昆班帶到宮廷,從那時候,昆班就在北京城落腳了。到了康熙爺這裏,昆腔列為宮廷雅部,已經有二百年曆史。醇親王、恭親王、三格格家中都有昆班,這個您老人家心裏總歸是有數的吧。”
會首點點頭說:“這個你說的也沒錯。大清末年京城是有昆班的,那時候整個北京城都是昆班的天下。可是現在不成了,京城已經沒有昆班了。”
殷震賢鄭重說:“當年醇王爺府中就有昆班!後來醇王爺死了,昆班過不去日子被迫出京,到河北高陽醇王爺的封地去討口飯吃。如今這昆班想回北京城唱戲,無非是想回到自己老家,‘回京’而已!怎麽能算是外地戲班進京呢?您老人家覺得是不是這道理?”
會首愣了一下,幾個執事麵麵相覷。有個執事說:“這個道理講不通的。雖說過去有昆班,早已出京,怎麽可以算作本地戲班?不通,不通!”
殷震賢凜然說:“‘梨園公會’成立,就是為各個戲班謀個出路。大家都是吃祖師爺賞的飯。就算你們不承認昆班是京城裏麵的戲班,總要承認祖師爺吧。精忠廟裏供奉的祖師爺就是我們昆班的祖師爺!如果‘梨園公會’連我們昆班都不認,那祖師爺也不會保佑你們的!”
一位執事厲聲說道:“荒唐!從來沒有聽說我們供奉的祖師爺是昆班的祖師爺。你有什麽證據?”
殷震賢笑笑說:“你們花部供奉的祖師爺是沒有胡子的,我們昆班供奉的祖師爺是有胡子的。精忠廟‘梨園公會’供奉的祖師爺,是我昆班在大清朝康熙爺時候親自供奉的,曆代昆班開班都供奉煙火。如果我們昆班都不能進京,那麽祖師爺也不會答應的。”
各位執事更加莫名其妙,說道:“我們戲神的祖師爺是用帷幔圍著,任何人都不曾見過祖師爺的真麵目!有沒有胡須我們也不知道。”
殷震賢指著供奉戲神的帷幔說:“我們昆班這碗飯是老郎爺賞賜的,所以開班必先供奉祖師爺。如果你們不信可以當場驗看。”
那個會首果然顫顫巍巍走到幃簾前麵,對著神像恭恭敬敬鞠了三個躬說道:“祖師爺,今日雙方爭執不下,隻好掀開幃簾一睹尊榮。還望祖師爺不要怪罪。”小心翼翼掀開幃簾,一尊黃銅塑像,麵部修長,果然是有胡子的。會首見罷,愣愣地沒有吭聲。幾個執事也啞口無言。
侯班主見此情形,“撲通”一聲跪倒在祖師爺麵前,含淚拜了兩拜說:“祖師爺,祖師爺啊!今天咱昆班遇到難事了!請您老人家顯顯靈,救救咱昆班吧!”說完放聲大哭起來。
侯班主這一聲哭,在座之人無不淒然。那會首看看諸位執事慨然歎道:“唉!此乃天意,此乃天意。昆班自古為各部之首,祖師爺都肯庇佑,我等再攔阻恐怕不吉利,諸位執事的意見……”
一位執事說:“既然祖師爺庇佑,不如就讓他們按照京城班子回京。不過現在大清朝已經完了,京城人都愛皮黃,恐怕他們進來也難過日子。”
侯班主鞠躬道:“‘梨園公會’準許我們回京,已經是感恩不盡。至於能不能混下去,那是靠我們的本事,不敢對公會有半點怨言。”
會首說:“既然允許你們進京,地方還是要給你們一塊的。不過現在這地方還真是為難……”
一位執事站出來說:“鮮魚口有個天樂戲院,已經荒廢擱置已久,不如騰出來給昆班演出。”
會首麵露難色說:“這個……天樂戲院那個地方雖然位置不錯,可是左邊有皮黃,右邊有徽班,聲威都很大,過去在這裏的戲班都唱不下去了,恐怕……”
那位管事的說:“如今京城米價貴,地盤稀,想在京城落腳,哪有那麽容易!”
諸位執事也說:“是啊,實在也找不出另外的地方了。真的唱不下去,也不好怪我們哪!”
侯班主連忙答謝說:“隻要有塊地方,我等已經感恩不盡,怎麽敢嫌地方不好?我們昆班願意到天樂戲院去落班。”
會首說:“好!既然這樣,我們梨園公會就和你們‘玉家班’訂約在天樂戲院,回頭把你們的甘結、戲單、花名冊等匯報上來,我們做了加結之後,要呈報內務堂。哦,還有一點,既蒙祖師爺顯靈賞賜,還要由你們‘玉家班’給精忠廟獻一塊匾,你看如何呢?”
侯班主激動說:“那是自然。理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