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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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芝在潘恬家呆了一個月後,一天,潘哭著對我說:“我媽說要麽我,要麽是貓,必須一個滾出去。”


  聽完後,我吃了一驚,不過馬上理解是怎麽回事。


  潘恬的媽媽開始幾天還可以容忍黑芝,潘恬上班後也幫忙喂了幾天。潘恬說,這種貓精力過於旺盛,能把一卷衛生紙全部撕開,散落在房子裏。那麽潘恬母親的心情就可想而知。


  晚上的時候,我去接了黑芝。連同潘恬在網上為黑芝買的大貓砂盆、貓砂鏟。她換了一個貓糧的牌子,並告訴我,開始換的時候,黑芝吐了兩天,後來才知道是換了貓糧的問題。她囑咐我吃現在的牌子就可以,如果一定要換,不要一下子換,逐漸增加比例混和地換,直到全部變為新的貓糧,我說明白。


  貓的重點色變得突出,漆黑透亮,耳朵也完美無缺,如果仔細觀察,能看到耳朵上有一個小小的豁口,不過那豁口周圍布滿了絨毛,不仔細,自然看不出什麽。而且,那極小的豁口像它的標誌一樣,和某人身上某個部位長了粒小痣沒什麽不同,我想。


  事情的原委是,和黑芝玩的時候,發了奇想,把它放入我的皮包裏,然後迅速拉上拉鏈。它不甘心被騙,向外鑽時耳朵被拉傷了。不過,也許不是,而是我拋扔它的時候,它自己伸出的爪子把自己的耳朵掀掉一角。因為,傷口是在兩件事之後才發現。因不能確定是怎麽造成的,為此,在為潘恬敘述的時候,她責備了我,說我的話前言不搭後語,肯定是我欺負了黑芝,而且出手很重。


  一起去了貓店,想看看有什麽辦法。店主在它的耳朵塗了消毒液,然後說不用處理,待其自然長好即可。並估計,肯定要留下一個疤。潘恬再次生了我的氣,一路上不和我說話。而我一度因為貓成了“殘疾”,而有了小小嫌棄貓的心情,當然,怨恨自己的心情也有。


  現在,貓的耳朵完全好了一樣,雖然,貓店店主堅定的口氣還言猶在耳。現在,貓的毛色與眼神更加迷人,這讓我重新喜歡了它。問潘恬是怎麽回事?薄薄的耳朵邊上,像斜著削了一下,無論如何長也不能長好的呀?


  “那裏結一點痂,我就用指甲刀剪一點點,慢慢就剪好了。”


  “唔,它讓剪麽?”


  “洗完頭用吹風機的時候,它就跑過來了。它喜歡吹風機,開著的吹風機放那吹著,它就不動了。”


  “是不,我怎麽不知道!”


  潘露出了你怎麽會知道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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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回黑芝後,通常我讓它在陽台,和它玩的時候,才放在客廳和臥室。不過,它像一個沒有教養的東西,爬到電視上、衣櫃、書架、空調上。並且,也意識床的舒適性,賴在床上不願下來,還正好臥在我的U型頸椎枕裏睡覺。


  我不在家的一整天,讓它寂寞透了,或者,我上網的時候,嫌它動我的電腦而重新把它關在陽台。在它漸漸熟悉了陽台的一切,包括也會用抓子開門鎖(所以必須反鎖),到後來,可以把陽台上的窗戶打開。一次,我發現陽台裏沒有它,嚇了一跳,向窗外看去,它像一個沉思者僅留給我一個背影蹲於空調外機上,看著二十幾米樓下健身器上的人們以及棕櫚上的灰喜鵲,喜鵲在樹間的跳越,引得它的小腦袋不停地微微移動。


  然而,通往空調外機的路,是陽台上窄得隻能容身飲料水瓶直徑的寬度。我小心地叫著它,看見我,它敏捷輕盈地把臉雖瘦而身體已經發福的軀體帶回陽台,而它身下卻是絕壁一樣的十層樓。那情景看得驚心,它卻走得不當一回事。


  慢慢地,聰明如它,發現我在臥室。便從空調外機上跳到到窗台,用爪子摳開推拉的窗戶,爬站在紗窗上,衝我叫。我隻有離開電腦,把它抱進來。它激動地連續地叫著,比以往悠長的顫音。仿佛在表示:我找你一次容易麽!


  自然,我仍是難懂它的。我抱它下樓,它會像狗一樣跟我在後麵一會兒,在我的視野裏抓著酢漿草上的蜜蜂,爬上葉子有些稀疏的櫻花樹及棕櫚樹。它箭一樣衝上樹的身姿十分矯健,像是炫耀。然而下樹時就十分狼狽,以至於需要由我來抱下來。散步到此來的漂亮女大學生,也會因為看見它,和我聊一會兒關於它,及她腦海中有關養貓的經曆。


  然而,最後,黑芝還是丟失了。


  說來不可思議。它也想過從大門裏跑出去玩,但一次也沒成功,甚至沒有走遠大門幾步,在我要出門的時候。況且,那天是把它關在陽台的,回來後它就不見了,陽台的窗戶也開著十厘米的寬度。就是說,它是從陽台上逃走的。樓下沒有它的屍體,附近也沒有受傷的它,由我在樓下判斷,它可能交叉地由陽台到窗戶的防護網一次次地,由十層最後跳到一層。也有可能它被一到九層的任何一家人收留,但從後來找貓的過程中,我發現,都不是。


  連續找了幾天,最後隻能作罷。潘恬在電話中哭了一會兒,讓我更加慚愧不已,按她的交待,洗了照片貼了一些尋貓啟事。不過仍然沒有音信。


  誠然,作為不具備養貓條件的人,養貓本身就是對貓的不負責。尤其在它變成流浪貓後,因為維生艱辛,更讓人慚愧不已。記住這一點後,從此,我便未打算再養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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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多久,彬寰在網上對我說,要去玩他外甥的船。我和潘恬在育才路上的功夫麵看各要了一份麵,彬寰就抱著船過來了。一起吃完麵條,坐車一起去南湖。


  車停的地方離漢武泉橋有一段距離,我們步行沿著水湄向南,經過一些施工地,來到漢武泉橋橋洞附近,置船於水麵,讓它劃出流暢的弧線。周圍的人圍來看船,不少人來詢問。


  船的時速達到四十公裏,遙控距離較遠,有一百米,遙控時間也長,連續三十分。在水上的時候,它可以非常帥氣地劃下V狀的水痕。美中不足是船上沒有燈,遠了便看不見船身。為了測試它的距離,王彬寰走到七八十米外的地方放下船,讓我們遙控回去。


  玩煩了船,王彬寰提議去那條曲折的水上木棧橋。沿途經過紅豆冰沙,我們各要了一份。賣冰沙的女孩很熱情,樣子不輸給網上走紅的“冰粉MM”,隻是不肯告訴我“所謂自已調製的”果汁是怎麽調製,她一再勸我買那種大塑封杯果汁時,我問出了上麵的問題。


  不久走到了曲江亭。它是個水邊的四角亭,有一圈水泥座位,中間有塊醜陋的大石頭,上麵寫著醜醜的“曲江亭”紅色漆字。王彬寰從亭子邊扔下船,先是嚇了那裏吃遊客扔來食物的鴨子,接著他做了一個讓我吃驚的舉動,用遙控船追鴨子,把鴨子嚇得半死,它們拍著翅膀,絕望而拚命向著遊。可船太快了,幾乎嚇破了它們肝膽地貼著它們。


  對於這種不文明,“失德”的行為,周圍的人不但沒有生氣斥責,反而一個個“嗬嗬嗬”發出爽朗的笑聲,實在費解。亭子裏兩個坐在椅子上的賣魚食鴨食的管理人員也幹幹地笑了幾聲。或許做壞事是名帥氣男子,同行的有位淑雅的女孩,他們又拿著一個看似高級而且紮勢的快艇。


  棧橋上有不少人,有些是附近施工的民工,有些是學生,一溜四個一看就是一個宿舍的女生。還有一些我猜是附近小區的居民,有小孩有老人,他們全都悠悠享受著這涼爽的水邊夜晚。我也十分喜歡這裏,喜歡一簇簇碧綠的香蒲草及其上火腿腸一樣的水燭。水燭上麵的花蕊已經開散,輕輕一彈有黃色的粉灰飄來。木條拚成的橋身踩在上麵如同甲板上,隻是苦了潘恬,自始至終,她都低著頭,像犯錯誤的孩子,後來我和說起什麽,她忍不住看了我,結束細高跟插在木條之間拔不出來,她沉住氣說:“別和我說話。”


  在棧橋邊坐了一會兒,與搖木船的人遠遠地聊了幾句價錢。木船隻包船,自己蹬的可坐四人的鴨子船快下班了。於是,我們就上了觀光的超大船。


  船慢慢繞南湖的南池劃了一圈,在夜晚,看不清水中及紅紅的錦鯉。不過水汽清涼,遠處的景點都點綴著閃爍的燈,包圍在黑魆魆高樓之中。感覺這裏的樓盤越開發越密集,離湖麵也越近,幾乎把這裏圍籠成一個巨大的容器,像個大浴缸。


  在水麵上,王彬寰用手機為我和潘錄了影。我們逐一細數了湖水一周的景物——以前來過十幾回,總是記不住它們的具體方位(可能是湖形不規則),現在大概確定了一遍。從西到北為祈雨亭、閱江樓、柳橋(棧橋)、黃渠橋、藕香榭、煙波島及連接它的拱橋、荷廊、暢觀樓、石灘。


  當我第一次來這時,全然不知道有這些名字,到現在,我慢慢熟悉,並且每次來時都在其中的幾個景點留下記憶,以至於對些名字產生了難以割舍的感情。最後可能我會忘了它們,因為這個南湖最後淪為二流的公園,在其過分的利益開發下,你看看三個碼頭上密密數不清的船隻和新近湖麵一周建起高高的白色軌道,大概是輕軌觀光車之類。


  不過,夜晚,船行水上,水光波瀲,仍讓人幽幽留戀。


  另外,不知道彬寰當時可知道,那次,是他最後一次見到潘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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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彬寰在後來的暑期,幾乎沒有找我。他和女友去了很多地方,台灣、馬爾代夫和斐濟等


  我和潘沒去什麽地方,爬了一些山,去到一些水庫留下的深穀,吃了好幾次農家樂。立秋之後,還在葡萄園摘了濃鬱的戶太葡萄。


  當時平淡得沒有亮色,現在回想起來卻十分珍貴,那是我們在一起,坦然自在的時光。


  自從買了車後,我因為車技不佳,碰了七八回車。雖然每次都沒有什麽大礙,但是,載著潘恬也發生過的兩次,也讓我十分內疚。


  我們幾乎每周去南山,也有磨練自己車技的部分意思。潘恬也強烈要求我注意,她要求我在狀態不佳時,不要開車。現在回想,不知道能不能說不算遺憾,因為,我們在一起做了不少事。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做許多事,這難道不是我所希求的嗎?


  八月底,甜甜和我為潘慶祝了23歲的生日,我們去了新開的馬柯藝術餐廳,吃了東南亞菜。菜的口味還可以,隻是,在隨處陳列的藝術品——有的封在玻璃中,明碼標了不菲價錢的油畫,有擺在角落的雕塑、收藏品,像是在一個小藝術館的環境中用餐,讓人不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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