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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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我見到了黑芝,又大又漂亮了。我們一起去坐了卡丁車,下來時估計它就生氣了。也難怪,那個小車的發動機實在太吵,嚇到了它。它願意鑽在我的外套裏,說明還認我這個主人,後來,我多次把它放在外套裏,它在裏麵一直睡,睡到麵包新語。
在麵包新語,我和彬寰為潘恬買了切塊蛋糕,我買的是巧克力的,潘恬吃水果蛋糕時對王彬寰說:“劉晨比你了解我。”
那口氣像在是宣示什麽,又像在批判什麽。
從心裏講,我希望他們不必碰在一起,然而,我和彬寰總要碰在一起,所以,我就采取了順其自然。而彬寰顯得有所保留,他的女友一直沒有見過潘恬。
那天,我和潘恬騎了駱駝,它的前駝蜂像誰的頭頂;也騎了駝鳥,身上鋪了個墊子,背上的羽毛被遊人騎得幾乎脫光了,讓人心裏覺得慚愧。不過為潘拍的照片,她一直放在空間裏,——左手抱著貓,右手拿著手機,沒有看鏡頭地不知在想什麽。
我們在渭水遊樂園賽完卡丁車,離開時,賽場上擠滿了更多的人,賽場外圍的植物一副落盡花朵,專心長葉的態勢。可愛的女孩兒拉著不發一言的金毛,她極像我見過的一個喜歡狗的女孩。對了,是賣給彬寰哈莉的女孩兒。以至於一下子,以為她牽著雪撬犬走了過來,並且,去看狗的情形曆曆在目起來。
和彬寰去買雪撬犬那個地方比較難找。過了三橋向北走兩個十字,找到一個向東的路口,走上去右手邊有個鐵打的彩虹門牌,走進那個大概是工廠家屬院,有著樓號和單元寫清楚也不是一下找見的地方。
事實上,我單獨去過一次。女孩兒說快到鐵門了給我打電話,我帶著狗狗就走過來了。
彬寰讓我冒充一個買家,以低的價錢來打擊她的心理價位。電話裏,女孩兒從自己愛狗說起,說到狗的比賽犬血統,及小狗斷奶後一直是什麽牌的嬰兒米粉,後來大一點兒時的法國皇家狗糧。女孩兒自然沒小孩子,然而,她給我一種拳拳的母親訴說孩子的成長之感。
最後,她希望我去看看狗狗,並確信一看便會喜歡,而不是一味地把價錢壓那麽低。
我在網上看過那些小狗仔,有黑色的,砂色的,形態可鞠,耳朵彎折。大狗則耷拉著一排奶頭,拍照地點是一處山坡,女孩兒彎腿坐在草地上,她眉眼之間距離微大,嘴唇微鼓,讓人覺得牙大概是突起的,不過因笑容好看,皮膚白皙,加之不是完全正麵對著鏡頭,所以看上去算是漂亮。
掛了電話,走進大門不久,果然如她所言,隻需直走一段路便能看見她。我背後沒有其它人,就我本身有些呆模呆樣,她覺察到是我。隻是並沒有正眼看我,而是邁著一頓一頓的腳步,姿態優雅地迎麵繼續前行,小狗大狗繞在她前後,不時擾亂她步伐的節奏。那畫麵我至今記得,夕陽餘暉散在地麵,也打在她和狗的身上,她寬寬的長褲,扇動著那些金色的光線。接近三米的距離時,她才迎上我的目光,眼神陡然認真了一下,問道:“是你?”
我點點頭,她便轉身,並對小狗說著什麽。狗們立刻接到指令,乖乖轉向,以歡快無序的腳步跑了起來。她的皮膚和照片相差無幾,比照片更好些,雙臂像一種光潔的起司,頭發棕黃,個子164cm左右,她把電話裏的內容差不多又不厭其煩說了一遍,無非是讓我知道,小雪撬犬血統絕對純正,得到的照顧也非常之體貼,而她是極愛狗的人,為此也和男友鬧了不小的別扭。然而,越感覺到她的真誠,我的後背和腋窩就滲出更多的汗來。我並不是真正買狗的人,不過我還是裝模作樣抱了狗,彬寰見過她和狗,都十分滿意,也慫恿我看看,還教了脫身的方法。
實際上,她住父母家,在一層。當她回到家,狗媽媽很不情願地鑽進了大鐵籠子,衝著外麵的小狗悶聲吼叫,像是針對我的敵意。大狗共生了八隻小狗,除了送人的及賣掉的,還剩眼前的三隻。女孩兒說如果沒有什麽問題的話,可讓男友開車把狗狗送到我家裏。我以不喜歡黑色為由表示再考慮,而離開了。她和男朋友把我送到鐵門口,並叮囑我如果考慮好和她聯係就是。
後來是彬寰與她聯係的,連籠子一起帶走了那隻公的灰白色雪撬犬,價錢沒有少一分錢。幾個月後小狗長大了,他把那狗籠子還給了她。見了兩次,女孩兒少了幾分事務性的表情,代之為幾分柔情。彬寰告訴我,她和男友剛分了手。她的牙箍像也是分手後帶的,和我們說話,她小心的注意不露牙齒。
她是銀行的職員,這時,我能想出她為何給我一副麻利耐心的樣子,與BBS上表情溫煦的照片判若兩人。她囑咐過我要看兩部片子,《極地大冒險》和《決戰冰河》,隔了很久後,我找來看了,不是特別喜歡,但還是認真看完了。
有一段時間,我和彬寰無事可做,便去找她玩,而她也走出失戀的陰影似的,顯得安靜柔順。不過,在她找到我們的車,打開車門,坐在助手席回頭看我時,怔了兩秒才恍然:是你!隨後,沒有再說什麽,似乎在回想,又像在生氣。對彬寰的話也不是認真回應,彬寰便扭開音響,放了適合在酒吧聽的爵士樂。
我們在長安路上一家酒店的酒吧裏呆著,要了啤酒和飲料,三個人聊著電影、有生之年應該旅行的地方,還做了拇指大戰、猜骰子一些遊戲,直到晚上十一點酒吧結束。
啤酒隻喝了一打,我這種不太會喝酒的人,有了微醺。女孩兒家裏也沒有打來電話,當我們提議時間太晚,不如就在酒店住下時,女孩兒猶疑著,最後默許了我們的建議。往家裏打了電話,說的什麽沒聽清,大概是姐妹從哪個城市回來了,一起在酒店裏,不必擔心之類。
我知道了一個人久了,是不習慣兩個人的,兩個人久了,是不習慣一個人的,即便一個人是自由的,但也是飄零的。那種飄零,具體而言,就是早上起來,頭痛得不行。為了接近女孩兒,而借酒拓寬彼此道德的寬度,卻也讓自己渾身酸痛不舒服,也不開心而陷入更深的落寞。
卡丁車跑在賽道時的風和身邊潘的香味,絲絲織纏。飛馳的速度與顛簸和潘恬追隨彬寰在跑道上的目光,及彬寰熄火後潘恬扭頭的笑意:“他在自己發動!”
一瞬間中,我能肯定地認為,世界上的一切都不具備固定的意義,想的太多的人和想的太少的人是不快樂的,隻有清楚和含糊之間有恒久華美。
麵包新語的切片麵包也好,曼特寧咖啡也罷,還是坐駱駝,騎鴕鳥,世界的一切因為時間不息滾動而逐漸褪去好看外殼。然後,內瓤幹白無味,唯其將所有混合,才既能把握大概,又細處均沾。
這大約是我慣用的騎牆理論的發揮。而這具體又是怎麽樣的,在一瞬間過去後,欲辨已忘了剛才的靈感而不得不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