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入城

  杜恪辰安插於京城各王公貴族府中的影衛,是從先帝駕崩,廢帝登基之後,逼迫他不得不離開京城遠走涼州時,逐漸挑選、訓練,並慢慢地滲透到各府之中,至今已有近二十年的積累,雖說當中更新換代,舊人換新人,但都對各府有相對穩定的掌控,絕不可能一夕之間全都死了。


  但也並非全然不可能,這些世家的府裏死上一兩個奴仆也不算是大事,誰又會把下人的生死看在眼裏。


  蕭長信也不願相信眼前沒有一人的空地,他隻能對杜恪辰道:“消息放出去了,可末將也不知道為何沒人來。”


  他隻負責傳遞消息出去,但他並不知道具體在各府中的人,因為這些人都歸管易管轄,就算是回了京,他官居中書令,杜恪辰也沒有下了他這個職務。


  “末將這就去找老管。”


  “回來。”杜恪辰道:“不必了,這件事先這樣,你不必和他說起影衛之事,朕自有計較。”


  蕭長信道:“末將這一出城,暫時回不去了,城中還有老褚在。”


  杜恪辰不想再說什麽,揮揮手讓蕭長信退下。


  錢若水一直沒有出聲,等到蕭長信走後,她才從帳內走了出來,“管易不會做這麽笨的事情,這也不像是他的手筆,我不相信他會背叛你。”


  “那你如何解釋影衛們的集體缺席。”


  “京城大亂,想要出城並不容易,蕭長信出城尚且需要冒生命危險,又何況是隱於各府的奴從。”錢若水道:“京城被困,各府想必也是草木皆兵,門戶緊閉,仆從們都會被嚴令出府,以免橫生枝節。”


  往深了說,各府也都是有警覺的,自己府裏都有些什麽人,為了明哲保身,必然要節約府中下人的行為,以免大亂之後為自己帶來禍事。


  若說世家沒有這點覺悟,也就不稱其為世家了。


  “你這是在為管易辯解?”杜恪辰不太明白她的用意,錢若水與管易向來是井水不犯河水,可以同仇敵愾,也可以勢成水火,隻看是否處於同一立場。但他們大多數的時間裏,都各自為政。


  錢若水道:“若是你連管易都不相信,這朝中便沒有你可以信任之人。但若是你信了管易,那麽顧征就不足以為信,若是顧征不足以相信,那麽我也是值得懷疑的。可若是連我都不值得相信,你我之間十年的感情也會變成一場笑話。你不是不願意相信我,但你也不願意懷疑管易。我與管易就是你的左手和右手,你又豈能自斷一臂。”


  杜恪辰笑了,“你都快把我繞暈了,什麽右手左手的,我都還在,隻是雙腿殘了。”


  他伸出手,“影衛不來,可我相信還有你雲氏商社的情報網,你能告訴我答案。”


  她搖頭,“我不想告訴你任何消息,因為此時的我帶給你的任何消息,都有可能是假消息。你想想看,影衛出不來,那麽我雲氏的消息也會受阻,或是雲氏商社的情報暢通無阻,隻能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有的故意放消息給雲氏。”


  這也是錢若水最怕發生的事情。


  京城陷入僵局,杜恪辰同樣也處於左右為難的境地。


  攻進京城,無疑是打破僵局最好的途徑,但他要的不僅僅是重掌天下,而是把這個幕後之人揪出來,斬草除根,不再讓大魏朝臣深陷亂局的怪圈。


  杜恪辰這一夜睡得很早,山風微寒,人已疲累,就算心中有著諸多的疑惑,他也要好好地睡上一覺,畢竟來日方長。


  五更時分,何風悄然而至,隱於暗處,幾聲鳥叫將錢若水喚出。


  她披衣而出,沒有驚動任何人,在帳向執夜的士兵向她執禮,她微微點頭,“本宮到處走走,不必跟來。”


  謝洲見她出來,跟了上去,被她揮退,他不便再跟。


  “怎麽這個時候來?”錢若水走到山間斜坡處,坐了下來,對著隱在斜坡處的何風輕聲說話,“還隱了形跡,有什麽事不能讓別人知道的?”


  何風艱難地探出頭來,“你先前吩咐我盯緊魯國公府,我不方便進去,便讓家主稍加留意,可是今日家主沒有出門,我找上門去,也不讓我進去,說是家主病了,不宜出門。”


  錢若水心中大驚,“你是說遙遙被困在魯國公府?”


  “我也不能確定,隻是這不是家主的行事風格,她就算是病了,也會召我入府商議,而眼前京城被困的危急時刻,她更不可能置身事外,避而不見。昨日我與她相見,她還好好地,怎麽隻一夜就病得見不了人。而據我所知,魯國公府並沒有召大夫前去診治,這不得不讓我懷疑她是否撞破了什麽。”


  “你也覺得魯國公有問題?”


  “我認為管易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何風說:“京城被困,他整日留在府中,哪裏也不去,連往常常去的承恩公府,也不見他的身影。”


  錢若水記得,管易在杜恪辰被困金鏞城時,經常去承恩公府與錢忠英喝茶閑聊,在承恩公府的對門住著簡颯,顧征也會經常過府相聚。


  “興許遙遙真的病了,魯國公府不願意引起不必要的麻煩。而遙遙的身份特殊,還是留在府中不出來為好。”


  “但你如何解釋蔣鬆數度造訪魯國公府,且大多數是在深夜時分。”何風又拋出一個重要的情報,“你走後,我就一直盯著蔣鬆和崔嚴生。”


  錢若水望著滿天繁星,心中更是壓抑難紓,“這件事不要告訴任何人,你派人潛入魯國公府,探明遙遙是否無恙,至於其他的,等攻進京城再說。”


  “娘娘!管易他……”


  錢若水製止他,“不必再多說。”


  錢若水心事重重地回了營帳,杜恪辰正好迷迷糊糊地醒來,嘟囔一句:“你怎麽還沒睡?”


  她沒有說什麽,便上了榻,抱著他一宿無話。


  隔日一早,京城的城門大開,城門下貼了一紙告示,宣告少帝退位,讓位於成王之子杜少誠,並附了一紙先帝遺詔。而這當中所提的先帝正是杜恪辰,杜恪辰在遺詔中稱自己謀朝篡位,罪該萬死,還政於成王之子,以正天下。


  杜恪辰拿到那紙告示的時候,大笑起來,“也該是朕回朝的時候了。”


  是日傍晚,離宵禁還有半個時辰,杜恪辰帶著他的驍將衛站在了京城的城牆下,一身帝王冕冠長身而立,凜冽的目光直視前方,眸中有微芒不加掩飾,就算一匹嗜血的狼,等待著他的獵物。


  風很大,吹起他的袍裾,而他依舊注視著洞開的城門。


  城中的人發現他的存在,卻不敢上前,有人去凜蔣鬆,蔣鬆帶著人過來,在看到杜恪辰時卻亂了分寸,“快,關城門。”


  可守城的宿衛軍沒有一個人動,都怔怔地看著城外之人。


  “關城門,違令者斬。”


  可依舊沒有人敢上前,震懾於杜恪辰的威儀,沒有人敢上前阻止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帶著鐵甲寒衣的驍將衛,長驅直入,他們身上的鐵血征伐之氣,是經年積累而成,無法叫人忽視。


  馬蹄踏破京城暮色的沉寂,甲衣鏗鏘,兵刃不見銀光,隻有暗啞的鏽色,似乎是浸透血水無法抹去的痕跡。


  杜恪辰一馬當先,如入無人之境,最終在正陽門前停了下來,輕蔑地掃視宮門口層層設置的弓箭手,冰冷的箭口對著他,散發著幽冷的寒光。


  他冷笑:“就這些人?”


  宮門守將餘峰亦是齊國公帳下的先鋒,後來去了關中,這次回來沒想過會與杜恪辰正麵交鋒,慌亂之中隻能擺下弓箭下,希望能讓杜恪辰知難而退。


  “餘峰?你覺得這些人能擋得住朕嗎?”杜恪辰與他一同征戰過,“還是你有自信能擋住朕?”


  餘峰搖頭,“真的是上皇,末將到京城是清君側,既然上皇還活著,那麽末將就沒有必要留在這裏。”他長臂一揮,“撤。”


  弓箭手在他的一聲令下有序地撤離,留下空無一人的宮門,隻有幾片落葉翻滾向前。


  這時,正陽門大開,杜恪辰不再逗留,策馬前進,進了宮。


  宮中還有埋伏著的士兵,仍是無數的弓箭手,還有組成圍牆的盾牌,黑鴉鴉的陣仗竟比驍騎衛的人數更多。帶兵的是劉同,亦是杜恪辰的舊識,同樣是出身征北軍中。


  “方才餘峰已經走了,你要跟他一起走,還是留下來?等死……”杜恪辰抬眸望去,“這些人雖多,但關中的戰力這幾年來並沒有進步,對戰朕的驍騎衛,勝算是有,但傷亡很大,不值得一拚,劉將軍你覺得呢?”


  “不拚一下怎麽知道會不會贏呢?”劉同與餘峰不同,他想贏,贏了就能封侯拜相,一世榮光。


  “是嗎?”杜恪辰大笑,冷冷地下令:“那好,驍騎衛聽令,不留活口。”


  突然,身後的宮門被重重地關上,四處宮殿的屋頂上聚滿了弓箭手,似有甕中捉鱉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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