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恩怨
攻城之戰,蕭騰同樣沒有讓錢若水失望,他一舉攻破城門,並拿下了慕容擎,還把馮琰困在朔州城的一處官署之中。
這樣的福將,怎能不叫杜恪辰長舒一口氣,大歎將門虎子,轉頭又對錢若水說:“要是平安跟在我身邊,也能是一員猛將,隻可惜他這一生隻能被綁在那張龍椅之上,尺寸天地卻已是萬裏山河。”
“還有如意呢!”錢若水向來沒有男女之別,誰說女子不如男,她的女兒必定也是不凡的。
杜恪辰失笑,“如意是丫頭,你舍得我都不舍得。對了,說起如意,我倒有一件事沒有問你。”
錢若水心頭一緊,沒由來的一陣狂跳,下意識地問:“什麽事?”
“你的身手是跟誰學的?”
“府裏請過武先生。”
“武先生也教殺人?”這才是杜恪辰要知道的重點,不排除世家會請武先生給家中子第教學,但都是為了強身健體,並不會教他們真的去殺人。可錢若水招招致命,並不像是武先生能教出來的。
錢若水愣了一下,她該怎麽說,說她是穿的,不不不,這個解釋太費勁了,“雲家,其實不是武先生,我這是跟我母親身邊的死士學的。”
這應該算是最合理的解釋。
杜恪辰接受了這點,“那就難怪了,你能告訴你,你從幾歲開始殺人?”
錢若水答不上來,前世的時候她十四歲殺人,這一世則是在涼州的時候,可這個回答會讓他產生深深的質疑,畢竟她的手法太過老練,而且也不符合她的身份。
“你殺人全然不會怯場,這出乎我的意外之外。錢忠英到底是怎麽教女人的,把你教成這樣?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把如意調教一下,說不定可以上陣殺敵!”杜恪辰沒有繼續糾纏這個話題,他看得出錢若水並不想回答,想必是一段不太愉快的記憶,想想她身處閨閣,卻要過早地經曆世事的殘酷。雲家,到底是太祖當年的殘忍,以致於這個家族百年來不得安寧。
他握了她的手,“我說不出護你周全的話,畢竟我這殘破的身子日後想要自保已是不易。”
“你會好起來的。”錢若水回握他的手,“很多事都會漸漸好起來的。”
帳外傳來如潮的歡呼聲,想必是蕭騰拿下了馮琰。
“看來,我們可以提前回京了。”
杜恪辰沒說什麽,示意錢若水把他推出去,這也是他受傷後第一次出現在全軍將士麵前,以如此殘缺的姿態。想他統兵數十年,無不是鎧甲加身,傲視眾人,哪曾有過如此窩囊的時候,坐著輪椅,一身便袍,連站著說話的能力都沒有。
蕭騰生擒了慕容擎和馮琰,不得不說是這一年多以來取得的最大戰績,連龐統都對這個剛滿十八歲的少年另眼相看,虎父無犬子這話說得不差,但他比蕭長信更多了幾分機敏,不是一味地衝殺,知道謀定而後動,是個不得多得的人才。
慕容擎對自己的失利耿耿於懷,尤其是敗在這樣一個毛頭小子手上,更是心中窩著一把火,時時刻刻想找蕭騰的麻煩。然而,蕭騰卻沒有他爹的倔脾氣,“輸了就是輸了,沒有什麽疏忽大意一說,還想翻盤重來嗎?那是不可能的!手下敗將。”
年少氣盛是少年朗獨有的秉性,這也是身為將才所需要的輕狂囂張。
總之,杜恪辰對蕭騰很滿意,給他給了一大功,回京之後再行獎賞。
至於慕容擎,杜恪辰沒有把他押回京城的打算,他這次能贏得這麽幹淨利落,得益於鮮卑拓跋在慕容部族背後的侵擾,以致於慕容擎分身乏力,疲於奔命。如今生擒了慕容擎,整個慕容部族失去首領,四下逃散,有些已經歸降拓跋部,慕容部族原本占據的祁連山以北地區也被拓跋部踏平。慕容擎已經是眾叛親離,與馮琰一同被擒後,再無一兵一卒可用。
殺是最好的結果。
可殺了慕容擎,馮琰也難逃一死。
杜恪辰入軍後,便是跟在馮琰的帳下聽令,小小少年郎不知天高地厚,幾經涉險被馮琰救回,馮琰於他有救命之恩,又有師徒之誼,讓杜恪辰下這個手,他於心不忍。雖說馮琰帶著二十萬征北軍投誠慕容擎,但杜恪辰相信他是有苦衷的。
所以,他還是決定最後見一見馮琰,為了師徒之情也好,為了報當日救命之恩也罷,他們始終是君臣。
馮琰坐在亂草堆上,臉上有多處刀傷,已經結了疤,暗紅的色澤依舊猙獰,依稀可以想像最後那場戰役的慘烈。蕭騰出手讓人眼前一現,讓對手措手不及,但也得益於杜恪辰的排兵布陣,以後年餘時間將士們的磨合,才會有最後瘋狂的勝利。
杜恪辰坐在輪椅上隔著牢房望過去,“朕還記得,當年從軍時,馮將軍對朕說過,上了戰場,生死便不足掛齒,隻有勝負才重要。朕從未想過,會有一日與將軍成為敵人,也未曾想過,你會成為朕的階下囚,更不曾想過,會親手處決你。”
杜恪辰的心情是沉重的,在處理馮琰的事情上,牽扯太多。
“上皇不必多說,末將自叛離那日起,就已想過今日的結局。”馮琰苦笑,“橫豎不過是頭點地,但我至少努力過。三十載沙場征戰,從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到如今華發初生,從北境到南境再到西北,最後又回到北境,末將這一生都在戌邊,隻想攜夫人回京安頓,不再受流離之苦。這是末將最後一搏,結局如此,輸於上皇之後,也算是沒有遺憾。”
“你想回京跟朕提便是了,朕又怎會不允?”就隻是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理由,就足以讓馮琰叛離,杜恪辰不信,但又不得不信。馮琰對蔣氏最是體貼,而回京是蔣氏的宿願,讓一雙兒女和京城的世家子一樣接受最好的教育。因為馮琰一直都沒能回京,兒女的教育也耽誤了,如今連婚事都有些艱難。先時,錢若水曾提出讓蔣氏把孩子送回蔣氏家學,因為不知名的原因一直未能成行。杜恪辰如今想來,馮琰的叛離也不是沒有征兆,隻是他太大意了,對這等事情不曾掛心過,以致於釀成今日的惡果。
“末將提過,可上皇說邊關更需要末將,末將還能說什麽?”
杜恪辰自知愧疚,“這倒是朕的疏忽了,可將軍大才,若不讓將軍保家衛國,當是我大魏之損失,亦是朕的損失。”
“誰也不是無可取代的。如同今日,龐統與王讚皆是一軍將帥,他二人征戰多日未果,蕭騰一來便取得他二人從未有過的戰績。”
“可朕不曾讓蕭騰取他二人而代之,他能贏不過是你們尚未知道他的弱點。而龐統與王讚在軍中錘煉多年,又豈是一個少年能取代的?”
馮琰笑,“可上皇把龐統視為接班人,卻從未想過調我回京。”
“馮琰,不要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上皇身上。”錢若水的聲音在杜恪辰的身上響起,馮琰聞之一震,垂眸下去,“上皇念舊,對舊友舊情總是格外看中,不願因為自己的疏忽而遭至他人不幸。你做都做了,還不敢承認嗎?還是你以為這麽做,可以保住你的性命?”
“佛兒。”杜恪辰輕喚,“別為難馮將軍。”
錢若水輕拍他的肩膀,“本宮沒有想為難馮將軍的意思,隻要把馮將軍把事情的原委說出來,本宮就不想再計較。可馮將軍把過錯歸咎於上皇,處處指責上皇的疏忽,從而推卸本該由他承擔的罪責,如此脫罪的方式,真是令本宮大開眼界。”
馮琰不語,閉了眼睛側過頭去。
“馮琰,不要以為你不說,本宮就什麽都不知道,就不能治你的罪,就能保住你的一雙兒女嗎?”
“罪臣無話可說。”
錢若水卻不容他沉默,“上皇可還記得,當日在土門關時馮將軍要赴北境馳援齊國公,妾曾對蔣氏提出將孩子送往蔣家,為何最後無疾而終?”
這卻是杜恪辰不知的。
“因為蔣氏乃是庶出,她與蔣鬆一母同胞,卻與大學士蔣方互無往來,分府出去後,蔣鬆千方百計想與蔣方修好,可蔣方承繼家業,乃是一家之長,若不是雙方過節太深,蔣方不會苛刻自己的庶妹庶弟。因而蔣氏想將孩子送回蔣家,可蔣方卻沒有收容孩子的意思。而這件事,不是蔣方沒有容人之量,而是蔣鬆作虐太多。可最後蔣鬆卻把責任推給了蔣方,暗示蔣氏,蔣方看不起他們,勸她回京,以馮琰的軍功和蔣方作對。可上皇一直沒有讓馮琰回去,造成蔣鬆失勢,難以為繼。”
蔣家的恩怨,杜恪辰知道一些,但到底是朝臣的家務事,他從未深究。
“後來蔣鬆看到夏辭西為朝中新貴,刻意結交,更把女兒送進兄長的……”提起這件事,錢若水也是後來從霍青遙的口中知曉,“故而兄長才會棄心愛之人而娶蔣氏女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