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開殺

  杜恪辰出征的這日,平安也去送行,他年紀還小,臂力不足,便讓人做了小背簍,背著如意去。如意自從跟了平安,也不找他爹。他爹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回來,可她還不大會認人,自然沒有掛念這一說。每日吃喝拉撒都由平安帶著,平安上朝,她原是由乳娘帶著,找不到平安便哭鬧起來,平安隻得把她抱起來,她倒也安靜了,隻是朝臣們覺得這不合禮數,可如意還小,總不至於把孩子硬是抱走,一來二去也就習以為常。


  平安看的書多,但他讀到的曆朝曆史,都是皇子為父親打天下,父親為兒子誓師,送他出征。可到了他這一朝,卻是反過來,父親出征,他這個當兒子隻能遙遙相送。都說皇帝禦駕親征,可從來沒有聽說過太上皇親征,這也算是開了先河。


  回程的路上,錢若水和他同一輛馬車回去。


  “你父皇走了,朝中大事沒有人給你參詳,你自己與幾位輔政大臣商量著來。”杜恪辰臨走時,立了幾位輔政,管易、簡颯、顧征、樓解言,還有自請為帝師的蔣方,還有褚傳良和蕭長信這樣的武將,平安不能一味在讀書,文武兼備方是立身之本。


  平安應了,想起他爹的囑咐,又道:“兒臣還要照顧妹妹,有時候顧不過來,母後還是要照看一二。兒臣還小,有些事情還是不大了解,父皇走了,就隻剩母後可以相問。”


  話說得極是委婉,他既不是讓錢若水效仿太皇太後垂簾聽政,也不是讓他娘拿主意,錢若水想拒絕也找不到其門而入,隻能應了。


  “妹妹這幾日老是流口水,見了東西又愛啃,像小老鼠似的。”平安便說起如意的事。


  錢若水道:“該是要長牙了,你且仔細看著,興許這幾日要發上一回熱。”


  其實平安的意思是,想讓他娘把如意抱回去帶,可聽她那意思,是想讓他一直帶著如意。平安腹誹,他不僅僅是開了送父出征的先河,還開了帶著妹子上朝聽政的先例。


  “母後不把如意帶回去嗎?”平安覺得再不直接說出來,他娘還是要和他打太極。


  錢若水覷了一眼在他懷裏安靜睡去的如意,“你帶著挺好的,她喜歡與你一處。”


  於是,蓋棺定論。


  宮裏人少,一個太皇太後被拘著,隻撥了四個宮人伺候,素馨宮大門緊閉,任何人不得出入。太上皇這一走,隻餘平安和錢若水,如意又與平安一處,需要的人手也無須太多。一時間,皇宮中宮人們漸漸懶了起來,大都是混水摸魚,能不幹活白拿銀子的事情,是沒有人會拒絕的。


  錢若水於是大刀闊斧,以戰事重開,宮中帶頭節儉為由,裁減了伺候的宮人,隻在平安和如意的宮裏多增了許多人。平安就算再懂事,到底是個孩子,讓他帶著如意也是有些委屈他。再者就是他如今掌政,幾位輔政大臣每日都要進宮,勤政殿就不能缺了伺候的人。


  管易等人看著錢若水的安排,一時間也是無話,真不知道她為何要讓一個孩子帶著另一個孩子。但如意很少哭鬧,長牙時發了一回熱,平安手忙腳亂地照顧,幾位輔政還特地回府和夫人請教,這才知道這是每個孩子長牙時必經階段,不是什麽大事。


  幾位輔政雖說都是學富五車,博鑒群書,在朝政是論辯那是洋洋千言,可到底是沒有帶過孩子,後宅內院都是交給妻子打理,何曾理會過孩子的成長。不是說不關心,而是男主外女主內,有妻子把孩子帶好,他們才好專注於朝政。


  可平安一遇到不懂的事情,便要請教幾位輔政,朝政上自不必說,知不無言,言無不盡。可一遇到如意的問題,幾位輔政隻有管易能答上來一些,其他的幾個隻能是麵麵相覷,一問三不知。如此為帝師,也是太沒臉麵的事了。於是,顧征回府與妻子好生請教了一番,可簡颯依舊是不懂,但聽著顧征與平安的一問一答,他也明白出妻子的不易,好歹是堂堂郡主,一個人打理內宅和養大孩子,著實辛苦。


  自杜恪辰走後,原太皇太後一黨以為有了生路,便放了心要出門走動。誰曾想,剛一出門就讓羽林衛給逮了個正著,送到禦前,平安二話沒問便讓人斬了,以儆效尤。杜恪辰手段淩厲,人盡皆知,他在朝是沒有發落,以為有了一線生機,沒想到平安一個孩子手起刀落半點不輸他的父親。


  陳少嚴被發落了,太皇太後在宮裏拘著,雖說太上皇親征去了,可宮裏還有太後在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該巴結誰,於是先前給柳家潑髒水,倒是極的默契地拿出柳家這些年的罪證來,想著討好太後討好錢家,也為自家謀一條生路。


  可太後在宮裏端著,不動聲色,眾人心裏沒底,便大著膽子試探,結果一下子就出了人命。


  華清郡主在府中也聽說了,被處死的人還是宜和駙馬母親的娘家人,也就是郡主親祖母的娘家,算是至親。


  當日,她就在書房等著簡颯,簡颯在政事堂處理奏章,深夜才歸,人剛進門便見華清歪著身子等她。到底是做了幾年的夫妻,沒有感情,可還有兩個孩子,不能一直相敬如冰,孩子漸漸懂事了,落在他們眼裏,也要不安的。


  華清差點睡著,見簡颯濕著衣袍進來,才知道入夜下起了雨。入夏之後,午後的熱雷雨是一場接著一場,把剛起的那點燥熱給壓了下去。


  “怎麽才回來?”華清蹙眉,知道他向來回的晚,卻不知是這麽晚。二人分房已久,簡颯朝事繁忙,無瑕進內宅,她也不來打擾他,各過各的。


  去歲,她給他張羅了一房妾室,他看也不看就讓人打發了。不是養不起姨娘,而是沒有這個心思,一個尚且讓他無從下手,再來一個無非是讓華清沒事找事。


  於是,二人就過成了怨偶。


  “朝中有事。”他如今是輔政,晚歸是家常便飯。


  “我聽說陛下要殺寧國公府的次子,這是真的嗎?”華清也不與他繞圈子,直來直去,“這事,不是你給拿的主意吧?”


  簡颯苦笑,“陛下要殺誰,又豈是我能幹涉的。寧國公府的次子抗旨在先,殺他是天經地義。”


  “陛下年歲尚小,下個旨意無不是你們這幾個輔政大臣,還有……還有太後的主意,一個七歲的孩子還能下旨殺人不成?”意思很明確,說的就是簡颯草菅人命。


  “那照你的意思,寧國公次子不該殺嗎?”


  “他……”華清咬唇,“寧國公府是我祖母的娘家,是至親,你就不能為他們打點一二。”


  簡颯耐著性子,與她道:“這不是我能打點就能解決的事情。先前寧國公府與柳家幹的那些齷齪事,這點懲罰已經算是小的了。太上皇隻令禁足,可前腳剛出京,寧國公府就先不安寧了,陛下正愁無處發落,這下有了出頭鳥,不打白不打。再者說,我能力有限,雖是位極人臣,可這都是太上皇看中,若是一心偏私,這輔政也落不到我頭上。”


  “這怎麽能叫偏私?”華清振振有辭,“世族莫不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多少姻親,多少血緣在這裏頭。”


  “郡主怪我不盡人情,子初無語可說。但子初能保的,僅僅是郡主給太皇太後送信,以致太後差點喪命時,能保住我孩子的母親罷了。子初所圖,不過是一家安穩和樂,若還要顧忌旁的親戚,怕不僅是保不住你,連自保都難。”


  華清羞愧難當,當時她拿了飛鴿傳書便與父親商量,父親二話不說進宮稟了太皇太後,也就成了汙點。自杜恪辰回朝,宜和駙馬提心吊膽,可遲遲沒有發落,她還想是杜恪辰顧念駙馬是他的姑父,網開一麵,不曾想卻是簡颯的功勞。一時間,她心下複雜,不知該以何麵目待他。


  “郡主與子初是夫妻,夫妻同心乃是正道。我也知郡主對子初諸多不滿,可到底做了多年夫妻,郡主有再多有委屈,子初在這裏陪不是,看在兩個孩子的份上,郡主也不該再生事端。千錯萬錯,都是子初的錯,能保郡主與嶽丈的性命,本就是我這個當夫婿應盡的責任。但保寧國公府,怕是子初力不能及了。”簡颯上前,輕撫她的鬢發,“以後,但凡是這些事情來找你,你盡管拒了,有事我來擔,不必怕虧欠了人情。如今我已有足夠的資本,能讓你不用看人臉色。”


  夫妻間把話說開,也不是你死我亡的仇恨,多年的心結不過就是因為簡颯與錢若水的那一層。可錢若水高高在上,掌著天下人的性命,華清唯一能仰仗的也隻有簡颯了。


  錢若水未嚐不明白,杜恪辰在出征前不把太皇太後亂政一案辦結,是為了給她立威的機會。他這一走,平安沒有根基,就得靠她全力維護,而他特地不讓錢忠英回朝,就是為了讓錢忠英保持實力,不牽扯進這些爭鬥之中。


  他剛一走,有些人便耐不住寂寞,錢若水若是繼續姑息,也對不起杜恪辰費心的謀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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