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杜恪辰的警覺
“興許是王讚趁機回家了吧。”龐統嘀咕著走進來。
蕭長信攤手,席地一坐,拿了一壇子開始喝,“這小王讚自從在洛陽娶了媳婦之後,人也變得開朗了,前幾日還去我那小坐,與我說起羽林軍調防的問題。”
軍中無常禮,關了門,他們還是生死袍澤,一人一壇酒,喝醉拉倒。
杜恪辰朝事繁忙,無暇顧及宮中的防務,交給蕭長信,他是再信任不過了,也沒有必要再去過問。若是連同生共死的兄弟都不相信的話,他這個王位隻怕也是朝不保夕。
“你在明,王讚在暗,他自然看得比你更清楚。”杜恪辰還是表達了自己的看法,“宮裏雖然人少,但事關國之根本,朕雖有自保之力,但還是不能掉以輕心。”
他是能夠自保,可一旦受製於人,隻憑他一己之力,怕也是不敵當年之勇。更何況,他還有錢若水和平安要保護。
蕭長信做事粗枝大葉,大而化小,小而化之,被拘於這宮牆之中,他頗有幾分被束縛的感覺,伸展不開拳腳。可如今邊境無事,就算他想領兵出征,也是現世安穩,空有一腔熱情罷了。
“秦培是先前羽林軍的副統帥,對宮城的防務甚是熟悉,有他在,老子倒是悠閑得很。”
杜恪辰似乎想不起這個人,“秦培?”
龐統道:“當日南境生變,他就是廢帝派給陛下那三萬羽林衛的統領。但他是一個識時務之人,當下就降了陛下。陛下登基後,雖然沒有予以擢升,但因是廢帝舊人,仍保其品級不變。”
“他今日當職?”杜恪辰隱約想起。
蕭長信點頭,“老褚去的時候,他還在宮門前巡查,差點就不讓老褚進來。”
褚傳良罵了一聲,“老子長年出入宮禁,品級又比他高,雖然沒有披甲進宮,他怎麽會不認得老子。”
“人家這是盡職。”蕭長信隻得安撫,“誰讓你連官袍都不穿,就這麽明晃晃地進來。”
“老子是來喝酒的,又不是來商議軍國大事,穿什麽官袍?再說了,穿一身官袍來喝酒,多拘束啊。”褚傳良斜眼打量他一身的常服,“也不看看你自己。”
蕭長信歎道:“老子方才進殿前,也被羽林衛攔下了。”
杜恪辰不由地蹙了眉,“連你都被攔了?”
他朝龐統使了個眼色,龐統心領神會,退至偏殿,不多時一身常服出來,對蕭長信道:“老蕭,你說我偷偷出去,再從正殿進來,會不會太侮辱羽林衛了?”
蕭長信睨他,“小王讚天天視羽林衛如無物,老子早就習慣了。”
龐統幹笑兩聲,從禦書房的暗道潛了出去。
“陛下,您這是想證明什麽?”褚傳良有些看不懂,“他們會攔下龐統?”
“你們這些宮中的常客都會被攔,就算不穿官袍不披甲,你們也有出入宮禁的信符。”杜恪辰的嫡係凡三品以上武將都賜了金魚袋,可自由出入宮禁,這是對同袍的信任,也是他籠絡人心的手段。他並不介意把性命交到他們的手中,除了信任,他別無選擇。
褚傳良沉默,擰著酒壺的手垂了下來,專注於殿外的動靜。
果不其然,龐統也被攔了下來,一番盤查,直到秦培聞訊趕來,才被準予進入勤政殿。龐統衝著秦培發了一通脾氣,秦培當說是職責所在,多有得罪。可龐統發現,勤政殿前的侍衛明顯比往常多了一倍,且絕大部分是生麵孔。龐統職司杜恪辰近侍,自然對勤政殿的防務了若指掌,殿前的侍衛也與他關係甚篤,可他看了一圈,竟發現沒有一個是他相識的。
杜恪辰神情莫辨,聽著龐統把殿外的情況說完,眸底生寒,“如此看來,朕能見什麽人,還要這個秦將軍批準?”
蕭長信也感覺到非比尋常,“我出去看看。”
“回來。”杜恪辰叫住他,眸光微閃之際,已有了大略的計劃:“別打草驚蛇,明日就是封後大典,怕是有人坐不住了。龐統,你盡快找到王讚,他必定知道宮中的形勢。胡公公,傳朕旨意,今日高興,朕要一醉方休,你去禦膳房傳膳,沿途仔細察看。切記,隻用眼睛看,其他的別多說。”
胡公公前腳領旨離去,王讚便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殿中。沒人知道他是從哪裏進來的,神不知鬼不覺。
“你終於出現了。”龐統暗自鬆了一口氣,有王讚就好辦了,“說吧,發生什麽事了。”
王讚跪地行禮,“今日太後去過含元殿,帶著許多宮人,等她離開時,含元殿便大門緊閉,當值的宮人也都換了,沒有往日的熟麵孔。而羽林衛也在含元殿四周布了防,看似與往常無異,可卻是暗藏玄機。今日的羽林衛穿的都是重甲,蕭將軍難道沒有發現嗎?”
龐統也是一怔,赫然想起他們的行頭,“依你的意思,太後把娘娘軟禁起來,想要破壞明日的大典?”
“末將不敢妄言。”王讚沒有確實的證據,不能構陷主上,且太後的目的未明。
蕭長信沉默半晌,對自己的粗心感到慚愧,“這些宮人困不住娘娘的,她的身手那麽好。”
“對,她身手很好,可也敵不過千軍萬馬,羽林衛看似毫無戰力,可也不是吃素的。”杜恪辰的眉擰了起來,淩厲的五官蓄起暴戾之氣,“再加上平安在太後手上,她連抵抗的能力都沒有。”
在場四人全都愣住了,麵麵相覷,完全沒有意思到後宮的形勢已到了如此嚴峻的地步,太後竟以平安為人質,逼迫皇後就範。
這……
四人不由得齊齊看向杜恪辰,婆媳之爭,夾在中間的自然是他左右為難。可若是普通的婆媳問題,說幾句軟話也就哄過去了,向來家常無對錯。但在後宮就別的一番意味,每一個人身後代表的家族不同,利益相爭,很難以對錯來衡量,且每一次爭鬥的結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帶著殘忍的血腥之氣。
這就是朝堂,這就是後宮。
“看來,連朕也被軟禁了。”杜恪辰深深吸氣,似要將腹中的濁氣悉數吐出,可心中煩亂,化成唇邊一抹清冷的笑意,“王讚,你出宮巡查,看看有哪幾家今夜是燈火通明的,回來報朕。”
若是參與其中者,今夜必定無人入睡,他不必詳查,抽絲剝繭,隻能用這樣的方式最是簡單明了。
“龐統,你暗中保護皇後,至於平安,他暫且不會有性命之憂。”
“蕭長信,褚傳良,聽令。”杜恪辰豁然立起,語氣清冷肅殺,“點兵護駕。”
“末將遵旨。”蕭長信和褚傳良相視一眼,抱著地上的酒壇,猛喝了一大口,以手沾酒塗抹在衣裳上,頓時酒氣撲鼻。
“如今還不是離開的時候。”杜恪辰又加了一句,“等胡公公回來,再過半個時辰走。以你們的酒量,這麽早就喝醉,會叫人生疑。還有,把那個叫秦培的,給朕找來。”
蕭長信和褚傳良撲通一聲,席地坐下,維持著先前的坐姿。
“老子是統帥,還怕他不成。”
“可你讓人鑽了空子,這羽林衛落在別人之手,陛下沒有發落你,你就該好好反省,還說這等廢話。”褚傳良職司兵部尚書,而蕭長信並不歸他管,他也隻能是稍作提醒。他們這幫人,跟著杜恪辰的時間長了,沒了尊卑觀念。
“等這件事過去,你以為老蕭逃得了嗎?”杜恪辰也坐回地上,抱著一壇子酒斜倚著,神情已然換了,眸子微眯,慵懶沉穩。
秦培被請進殿中,一身玄甲鏗鏘,頭盔長纓輕晃,單膝跪地,眸光微閃。
“你就是秦培?”杜恪辰斜眼掃過去。
杜恪辰沒讓他起身,他隻能跪著回話,“末將正是秦培。”
“方才老蕭說你已在羽林軍多年了,朕竟是沒有發現。”不是說秦培不好,而是他太不打眼,長得倒算周正,可做事情顯然沒有足夠的能力,在蕭長信如此粗心的統帥跟前,他竟不能一枝獨秀,已足以證明他的魄力。
秦培垂著頭,“末將曾隨陛下遠征南境。”
“你不說,朕倒是忘了。”杜恪辰冷笑,在這個時候提及當年的功勞,並非高明之舉,審時度勢固然是優點,但對於領軍出征的統帥卻是大忌。戰前背主,更是不堪大任,他卻把這樣的人放在身邊,一放四年,終成大患。
“明日是立後大典,末將不敢有失,故而加強了宮城的戒備。若是有不當之處,還請各位大人見諒。末將職責所在。”秦培掃了一眼席地而坐的眾人,眸光陡然一黯。都說杜恪辰對軍中將士最是友善,所言不差,可到底都是他調教出來的嫡係,旁人是如何也融入不了,更不必說沾光。這便是開國功臣的好處,擁有旁人所無法企及的顯赫。
“朕倒是不知道,在立後之前還要加強宮城戒備,難道說大典會有事情發生嗎?”杜恪辰沒等他回答,繼續又道:“朕這個皇後,是樹了不少的敵人,可還是沒人敢動她的。因為凡是威脅到她的人,朕都不會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