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錢若水想不通
柳太後的闔宮禁錮,並沒有嚇退錢若水。都說後宮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她如今也算是有深切的體會。為了阻止她封後,柳太後也算是用盡她全部的力量,定然要與她拚個漁死網破。
錢若水受製於人,身邊隻有一個秋蟬,其他的宮人已自動劃入柳太後的陣營。她孤身奮戰,就算是有取人性命的本事,她也要掂量一二,值不值得在大典之前,弄出人命。
她身著大典的翟衣,不動聲色地坐了下來,端起手邊涼掉的茶,“既然要共渡漫漫長夜,太後不妨也坐下來,讓宮人們做些吃食上來,再沏一壺新上貢的雨前。”
柳太後不屑與她為伍,轉身要走,“哀家不想看到你這張臉。”
“你想走?”錢若水低垂的眸子陡然生寒,“你覺得單憑這些宮人,就能困得住我?”
柳太後不曾見過她在勤政殿前取廢帝性命的狠絕,隻當她不過是世家閨秀,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出這重重困局。
“除了你看到的這些宮人,外麵還有列隊的甲士,都是羽林軍中的精銳。”柳太後勝劵在握,也不怕和她說實話,“你能拚死殺出殿外,可那些身經百戰的士兵可就是銅牆鐵壁。”
錢若水隻能歎息,“看來,我離開的這些年,太後倒是做了很多的準備,連陛下的羽林衛也在你的掌握之中。讓我當不成皇後之後,你想讓誰當皇後?是蕭雲卿還是高敏?蕭雲卿有龐大的寒門士族和三千太學生,而高敏卻沒有母族,隻能聽命於你。這兩者對你而言,高敏更能對你言聽計從,可你又不能棄掉蕭雲卿。”
“這就不勞你費心了。到那個時候,你已經是一個廢人了,這宮裏的事情和你沒有關係。”
“你如此處心積慮又是為了什麽?為了柳家那些扶不起的阿鬥嗎?”錢若水搖頭,“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柳太後冷哼,“哀家又豈能和你這般鼠目寸光之人相比。你一味為了錢家,可錢家也沒什麽人,這一身榮耀又是給誰爭的。聽說你家又有了一個庶子,可到底是庶出,跟你也不會親,你苦心謀劃,也不過是為別人做嫁衣罷了。誰又比誰高明呢?蕭雲卿和高敏,她們隻會做皇後的夢罷了,哀家怎麽會指望她們!”
錢若水心底一沉,其實她從未了解過柳太後,她深受先帝的寵愛,可卻並不疼愛自己爭寵的工具——一個出色的兒子,不得不離京遠赴涼州,也是對杜恪辰諸多苛責。在涼州時,蕭雲卿和厲王府中的一眾侍妾一無所出,她也並不上心,卻在他奪位後,為他廣納後宮,為了卻也不是延綿子嗣。向來後宮之中母憑子貴,杜恪辰如今貴為天子,她隻需要開口為柳家謀些合理的福利,杜恪辰也不會忤逆她。又何必咄咄逼人,非得鬧得兵戎相見。她在深宮,無非也就是與嬪妃們鬥一鬥,搏取杜恪辰的關注和所剩無幾的孝心罷了,竟還收買了羽林衛。想來尚衣局的大火和太廟的太祖之怒,也是拜她所賜。
“當然,為了以防萬一。”柳太後停了一下,曾經傾城的容貌染了陰狠之氣,“平安哀家會替你照顧。”
錢若水的笑意僵在嘴角,神情莫辨。
平安也在她手裏攥著,錢若水就想能突出含元殿的重圍,也隻能是坐以待斃。
“其實你我這般相爭,無非也就是為了一己私利,這天下還是陛下的,都是要靠他施恩,才能維護自家的榮光。而我與太後並沒有太大的衝突,柳生言大人又是家父的恩師,沒有你死我亡的恩怨,至於我那個庶妹,人有些迂腐想不開罷了,我與她也沒什麽感情。”錢若水是一個會審時度勢的人,主動權在柳太後的手上,她沒有必要力敵,“我錢家百家世族,與柳家不相上下,又豈是蕭家那種寒門布衣所能相比。我聽說蕭家把一個遠親嫁入了石家,可見太後您也並非她的唯一選擇。”
“你這是在向哀家投誠?”柳太後大笑,從門邊又走了回來,“可惜太晚了,本來錢家也是哀家拉攏的世家,可是你那庶妹把這一切都打破了。你說你與她沒有感情,可是你對柳素痛下殺手,已是不可原諒。”
柳素醒來後一直強調是錢若水派人殺他,卻不知是何緣故。錢若水一直以為是柳素想栽贓她,可今日聽柳太後這語氣,似乎畫舫的走水並不是事先安排好的。
“我若是說柳素一事與我無關,想必你是不會信的。”
柳太後沉眸,“信與不信都已經無關緊要,單憑這一點你已經失盡人心,世家對你也是頗有微辭。原本經過這一段時日,你是無論如何也坐不了這個後位,可辰兒對你寵愛太過,敢冒悠悠之口立你為後。哀家原以為他與他的父兄會有所不同,沒想到,他也是個情種。”
天下無不是之父母,可是母親嫌棄親生兒子這種事情,卻不常見,尤其是在後宮,無一不是把子嗣當成爭寵的工具,未來的依托。可柳太後對這個兒子除了嫌棄還是嫌棄,仿若他就是個撿來的物件。
錢若水想不通,柳太後這般煞費苦心,究竟是為了什麽。若說她是為柳家,她便應該與錢若水精誠合作,接受方才錢若水的提議,就算隻是表麵的平和,也好過撕破臉爭鬥一場。可錢若水再想不了其他的理由,能讓柳太後如此毫無顧忌。
不讓她出現,不過就是取消立後大典。可杜恪辰對她的寵愛不會因此而減少,就算她不能為後,她還是可以留在宮中,依然能寵冠六宮。
柳太後決然而去,深鎖宮門。
錢若水望著窗外最後一縷夕陽收盡,天已漸沉,遠處的宮室已掌了燈,燈火搖曳。因明日是立後大典,各宮廊下掛著大紅的燈籠,一眼望去,濃烈耀眼的色澤如火般燒著。
杜恪辰已下了朝,與樓解言在勤政殿商議大典的最後事宜。等到樓解言起身告退,他恍然發現已是天黑,不免覺得腹中空空,招來宮人前方掌燈,坐著步輦走了含元殿。
含元殿已落了鑰,唯有宮門前數盞燈籠燈火依舊。
他驚道:“皇後不在殿中?”
有宮人上前回話:“回皇上,皇後已經睡下,為了明日的大典,皇後說要好好休息。”
“是嗎?”杜恪辰不禁失笑,“她向來就是這樣的性子,不容許有半點的瑕疵,必定要以最佳的狀態出來。”
“是的呢,皇後今日試了好幾身衣裳都不是很滿意,說要讓陛下看到最漂亮的她。”那個宮人討好似地回道。
杜恪辰頜首,“回勤政殿吧,朕就不打擾皇後。”
等走出含元殿的範圍,杜恪辰臉上的笑意陡然斂盡,“胡公公,方才那個宮人可是含元殿的?”
胡公公道:“回陛下,您忘了,這個是之前勤政殿的掌茶。”
“既然是掌茶,怎麽會在宮外輪值?這含元殿沒有別的粗使宮人嗎?”
“這……”胡公公一時也答不上來,“興許是都去籌備立後大典的事了,這才讓她頂上。”
杜恪辰想想,也不是沒有道理,麵色微鬆,“皇後也有緊張的時候,真是叫朕不敢相信。去東宮,朕想看看平安,明日的大典,這孩子也是要在場的,也不知道皇後告訴他沒有。”
到了東宮,亦是一片漆黑。
杜恪辰不免狐疑,“太子睡下了?”
“回皇上,太子在太後那邊,太後見皇後事務繁忙,就把太子接去了。”
平安也不在,柳太後這回倒是沒有為難錢若水,還主動與她修好。這也是杜恪辰樂見其成的,說到底是自己的母親和妻子,男人總覺得應該一家人其樂融融,那些所謂的婆媳矛盾都是尋常人家的事情。
杜恪辰繞了一圈,人也疲了,“還是回勤政殿吧。”
豈料回到禦書房,褚傳良、蕭長信還有龐統,已經在那裏等他。
手裏還都拎著酒。
杜恪辰一看便知,這幫家夥是來灌他的。
先前鎮西軍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但凡軍中有人明日成親,前一晚必定是被眾兄弟一湧而上,灌得爛醉。軍中有禁酒令,就算不是出征,也不允許飲酒。唯有這一日,軍中是開禁的。
而杜恪辰酒量不好,軍中也沒人敢灌他,且他與蕭雲卿成親時,鎮西軍又處於艱難之時,無暇慶賀。褚傳良和蕭長信尋思著,這立後也算是杜恪辰成親的大喜之日,遂與龐統一道,想把這位至尊灌醉。
“可能是都知道明日是立後,宮中防務耽擱不得,這幾日好多兄弟都搶著輪值,末將就落得清閑了。”蕭長信掌著羽林衛,經常出入宮禁,帶酒進宮那是小菜一碟。
“這就奇怪了,立後大典前後民間會趁著這個吉日大肆嫁娶,怎麽反倒羽林軍中沒人成親了?”
龐統說:“慶典前後,都是不允許羽林軍因私告假。”
“既然羽林衛都在禁中,便把王讚也叫來吧。”杜恪辰啟了一壇酒,橫豎是逃不過,“皇後歇下了,他也沒其他事。”
龐統起身,可在含元殿四周找了一圈,並未看到王讚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