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相互殘殺
秦仲卿得到消息,馬不停蹄趕到洛陽。可各處城門被封,他插翅也難進來,隻能央求守城的士兵,他有急事求見平夫人。可士兵並不理會,如今是天子坐陣洛陽,誰也不敢冒著抗命的危險放人進來,萬一出了差錯,那可是掉腦袋的大罪。
秦仲卿急得團團轉,仍是不得其門而入。他並不了解錢若水,從她到洛陽之後,終日懶散成性,可她卻為雲家帶來前所未有的財富,並且比夏辭西這三十年來賺的還要多出數倍。不說別處,單單洛陽禦街南一裏的那處大宅,花費巨資買地,更不用說請能工巧匠建造的費用,這兩筆加起來就已經花掉之前夏家商社的全部積蓄。而今,在她的經營之下,商社在大魏已有數百家,規模增加了數倍。
可她卻終日沒個正形,生活奢靡,懶散度日,連平安也不曾多加管教,放任自流。
如今平安被何風帶走,他根本不敢想像錢若水會用什麽樣的手段把何風逼出來。因為這個看似慵懶的女子,有一顆比任何人都殘忍涼薄的心。她看似對平安不以為意,可她狠下的心腸卻是為了讓平安能更快地長大,形成他獨立的個性。這不是一般的女子所能做到的,也可以看出她對平安那份愛是隱忍而理智的。可一旦有人傷害平安,甚至把平安當成籌碼,她的反擊將會是極端而殘忍的。
他要阻止未來的一切可能,否則會傷及雲氏的根本,得不償失。百年之後,雲氏內部自相殘殺,這有悖先祖遺訓,不管夏辭西是出於什麽樣的目的,都讓秦仲卿百感交集,老淚縱橫。
他求了又求,正好看到龐統帶兵巡查。龐統看到是他,便把他帶到商社。
夜已深,北風呼嘯,雪落無痕。商社的廳堂置了數個火盆,一應吃食都不曾虧待各位掌櫃,細數下來,洛陽城中目前尚有四十七位在家的掌櫃。錢若水查閱過各商鋪的記錄,今日之內沒有任何一位掌櫃出城,或者說是沒能來得及出城。這看似正常,實則暗藏玄機。
以往,商鋪的掌櫃有事要辦都會選擇在天亮後啟程,絕不會拖過午後,更加上寒冬已至,晌午之後天氣漸冷,一旦出門走不了幾裏地便要打尖住店,增加了相應的開支,不符合商人一律從儉的出發點。雲氏的商鋪雖不置於門庭若市,但掌櫃都要出外辦貨,不可能在這一日全然沒有人出城。而在前一日,已有五位掌櫃離開洛陽,至今未歸,按鋪裏的記錄,這幾位都隻是到城郊辦事,完全沒有逗留過夜的必要。
“已經天黑了,平安還沒有找到。”錢若水立在簷下,居高臨下,白皙在肌膚在雪夜之中更顯蒼白,凜凜生寒,“秦叔,我自問這三年沒有對不起雲家的地方,也不曾虧待過各位長老和掌櫃。當年,我毅然放棄他,為兄長積蓄勢力爭取時間,他今日卻如此待我。”
秦仲卿進城的路上聽說了夏辭西謀逆一事,心中大驚,深感羞愧。他沒有想到,夏辭西竟然會走到這一步,這是雲氏的忌諱,先祖就是因背上謀逆之名而慘遭滅族。幾世以來,為了洗脫這一罪名而忍辱負重,可他卻反其道而行之。
秦仲卿無以言表,微彎著腰,雪落在他單薄的肩頭。
“這不怪你,秦叔。要怪就怪我們身上流著雲氏的血,要怪就怪這份責任對我們每個人來說都無比沉重。已經傳承百年了,也該讓這份責任卸下,雲氏的後世子孫才能過普通人的生活。”錢若水抬手接住一片雪花,看著雪花在掌心融化,冰冷一片,她又道:“可他不該動平安,我能棄今上於不顧,卻不能拿平安當成賭注。任何人都有自己的底線,而我的底線是平安。”
“大小姐,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麽糟,或許何風隻是帶平安出去玩了。”秦仲卿還在為夏辭西辯解,他不想看著雲家最後的血脈相互殘殺。
錢若水冷笑,“已經入夜了,何風帶平安去哪裏玩了?更何況洛陽已經封了,何風如此消息靈通之人,不會沒有聽到動靜。就算何風往日再疼平安,這都是不可饒恕的。”
杜恪辰見她在雪下站了許久,取了一件大氅走過來,披在她瘦削的肩上,將她密密實實地裹住,“天冷,有事進屋說。”
錢若水回望他,“是我馭下不嚴,而使平安遭逢不測,我難辭其咎。雲氏但有任何過錯,我身為雲氏家主,理應一力承擔,陛下不要因為對我的寵愛而有所姑息。”
“平安丟了,你一樣心急如焚,朕又怎麽降罪於你,你這是說的什麽胡話!”杜恪辰從身後抱住她,“秦叔,有些事朕能替雲家做,但雲家也要給朕這個機會。夏辭西是朕的重臣,可卻罔顧朕的信任,如今戰事又起,生靈塗炭,非朕所願。朕能保雲氏重出,卻無法力保夏辭西安然無恙。”
杜恪辰的話再明白不過了,夏辭西不能留。他走到這一步,就應該想到,杜恪辰不會讓他繼續留在世上。
錢若水身子陡然一僵,“真的保不了他?”
杜恪辰緊摟住她,“你會恨朕嗎?”
錢若水說:“你是一國之君,對待叛國者應該怎麽做,這不是我該過問的。我目下所要做的,隻有找到平安而已。”
秦仲卿聞言已是大勢已去,連大小姐都不對大當家施以援手,夏辭西走到這步,已經沒有後路了。
“秦叔,你進去勸勸他們,盡快把何風交出去對大家都好,否則天一亮,就不要怪我翻臉無情。”錢若水轉身,挽起杜恪辰的手臂,“陪我進屋取暖,我可不想平安回來的時候,不能給他溫暖。”
杜恪辰示意龐統先進屋把火盆燒旺,他執起她的手,慢悠悠從廊下走過。
“我聽說你對冉續委以重任,還把調兵信符交給他,你就不怕他成為另一個夏辭西,調集兵力,合圍洛陽。”錢若水對他此舉甚為不解,“他是你的宿敵,你就如此放心?”
“冉續是帥才,不應該在茶馬互市折損他的才能,他應該擁有更廣闊的天地。”
“我是說,你為何要相信他?”
“我有不信他的理由嗎?就因為曾經是宿敵,就一直懷疑下去嗎?”杜恪辰搖頭,“如今氐族與大魏修好,冉續沒有再起戰事的理由,且他對朕的恨不過是因為立場不同。”
“你穩重了,更像是一個為君者。”錢若水感慨萬千,“你有為君者的寬容,卻沒有為君者的多疑,陛下將來會是明君。”
“朕不想做明君,朕隻想做一個好郎君,一個不會讓心愛的女子離開的好郎君。”
錢若水推開門,暖意撲麵,她對杜恪辰的細心感動莫名,“你是一個好郎君,隻是你心愛的女子並不是一個好婦人。”
“你的好與不好,由朕來評判,你不必妄自菲薄。”杜恪辰關了門,幫她褪下大氅,蹲下身的時候,腿間傳來錐心的酸痛,讓他幾乎失去平衡。
錢若水慌忙扶住他,他擺擺手,示意自己無事,“不過是凍住了,不礙事。你可不許嫌朕一身是傷,朕還是能上馬殺敵的猛將。”
錢若水扶他坐好,提起火炭上煨著的茶壺,倒了一杯熱茶放在他的手中,“你沒有嫌棄我離你另嫁,我又怎敢嫌你老邁。”
杜恪辰的臉都黑了,“朕沒有老邁,朕正值壯年。”
錢若水掐指一算,“你似乎比我大了十歲……”
杜恪辰橫眼過去,“好吧,朕承認,朕老了,你忍心放下朕這個孤寡老人嗎?”
錢若水噗嗤一笑,“孤寡老人?你是在你說嗎?”
“朕隻有一個兒子,以後沒有兒孫承歡膝下可怎麽行啊?還不是孤寡老人……”杜恪辰意有所指。
“陛下後宮……”
“你又胡說了!”杜恪辰打斷她,“等這件事情平息之後,你再給朕生幾窩小崽子。”
“我生的是孩子,不是小崽子。你要的話,可以去找幾隻母豬一起……”
杜恪辰長歎一聲,“為何朕覺得與你已是相識一世。”
“那你是開始嫌棄我了。”錢若水端起茶盞,抿了一口。
杜恪辰突然換了話題,“朕可以饒夏辭西不死。”
錢若水勾了勾唇,“他值得饒恕嗎?”
“朕不想你背負太多,這是朕能為你做的,讓雲氏一族從此可以從複仇的深淵中解脫出來,過普通人的生活。”杜恪辰雖然處於夏辭西謀逆的攻擊之下,但他已經做好了打算,他相信自己不會輕易地被打敗,而夏辭西這一番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舉動,隻會讓錢若水處於夾縫之中,既無法得到雲氏族人的理解,回京之後必然會為夏辭西的謀逆背上罪名,難以安然。不管是哪一方,杜恪辰都希望能為她爭取的主動權。
錢若水卻並不領情,“我覺得很難。子時一過,我就要請雲家家法。”
第27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