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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相見不能見

  何風又打了個哈欠,興致索然地回答道:“大當家的,平夫人向來不以真麵目示人,你就算是老了醜了,又有何區別?”


  錢若水咬牙切齒,“何風,你……”


  何風是五大長老中年紀最小的,年初剛行過束發之禮,對錢若水向來是沒大沒小,毫無禁忌,“對了,你這次是想用黑色的帷帽還是用白色的?還是說想換成紅色的也可以,就說你剛剛成親,也是說得過去的。”


  錢若水更怒了,“我就不能有別的出場方式嗎?”


  “那還是平夫人嗎?”何風受不了她的疲勞轟炸,“您還是想想怎麽不被發現吧!你說說,要是你被發現了,你身後的龐大家業也就跟著暴露了,夏大當家當初那麽努力地把他手中的夏氏商號悉數轉到你的名下,就是為了有一日,不會因此而傷及雲家命脈。你若是被人發現,那就前功盡棄。你想見今上的心情,我能理解,當初你讓王讚傳信到京城的時候,是否想過這些?你們曾經是最親密的愛人,他對你的了解比任何人都深,不會因為你蒙住了臉,就認不出來。”


  “都這麽多年了,他怎麽還能認出?”錢若水承認自己當初的決定欠缺考慮,一想到他要西巡,一想到他們近在咫尺,那份刻骨的相親就再也掩飾不住。以為就此天各一方,斷了念想,可越是相隔天涯,越是牽腸掛肚。尤其是看到平安那張與他相似的臉,她就更加無法欺騙自己。


  何風還是要拆穿她,“其實你是希望他認出來的,不是嗎?”


  但事實證明,何風的考慮是多餘的。


  在杜恪辰看到傳聞中的平夫人時,他根本沒有認出她,生硬地問候,禮貌地疏離,一如商賈之間的往來,隻有利來利往,而絕不攀親論情。


  錢若水帶著白色帷帽,眼睛刻意加重了妝容,加重加黑的眼線極具誘惑,精心挑選的衣裳也是下足了心思,顯得她的纖腰盈盈不能一握,還有產後豐盈的上圍,也是極有心機地勾勒出渾圓的形狀。雖是渾身上下隻露出一雙眼睛,卻無一不處不張揚著她傲人的美好。


  可杜恪辰與她對坐兩端,謙謙有禮,目不斜視,形同陌路。


  錢若水的目光控製不住地往他身上瞥去。歲月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跡,不過才三年多的時光,他的發間已是點點斑白,唇上蓄了胡子,看著更加顯老,不負盛年時的意氣風發。


  她不自覺地淚了眼眶,想要多看幾眼,記住他如今的模樣,卻遇上他探尋的目光。慌忙之中,她瞥向別處,卻與簡颯遞來的眼神不期然在相遇。


  她垂眸躲閃,再抬眸時,簡颯仍是沒有移開。單憑這一眼,簡颯已經認出了她。其實,簡颯並不能確定是她,隻是在這洛陽城中能蓋過夏家鋒芒的商戶,他想不出還會有誰。除了是雲氏自己捧出來的,絕不會有第二家。而雲氏的當家夏辭西在京為官,能接掌雲氏產業的,除了錢若水,他想不到第二個人。而這些年,錢若水離開後幾乎沒有任何的消息,以她平日的行事作風,絕不可能做到如此安靜。


  “聽聞平夫人大力支持關外夷族的畜牧業,以優渥的價格予以收購,組成龐大的車隊將西域的物貨運往中原腹地,讓中原的百姓能買到物美價廉的商品,實在是女中豪傑。”杜恪辰端起茶杯,目光落在茶麵上,並不去看她,“我以茶代酒,敬夫人一杯。以後若是有麻煩夫人之處,還請夫人行個方便。”


  錢若水端起複又放下,“來人,上酒。今日有如此賞識妾的人出現,妾不勝感激,怎能以茶了事,顯得妾小家子氣了。何風,把去歲收的秦酒拿上來。”


  何風上前小聲道:“秦酒沒了?”


  “你喝了?”


  “呃,好像是有那麽一回事?”何風陪著笑,“葡萄果酒您看行嗎?”


  錢若水揮揮手,“去拿吧?”


  “看來夫人極善飲酒?”杜恪辰苦澀地勾起唇,“我曾認為一位女子,她也極是愛飲,每日無酒不歡。”


  錢若水接過何風送來的酒,豪爽地倒了滿杯,“妾行走於中原和關外,見多了善飲的豪爽女子,並不覺得有什麽特別之處。如此讓公子念念不忘之人,必是公子的心上人吧?”


  夏辭西在杜恪辰的身後朝她微微搖頭,她卻視而不見,端起酒來,“妾先幹為淨,預祝我們合作順利。”


  杜恪辰的目光一直跟隨著她露出來的雙手,十指揮動之間,妙不可言。他突然來了興致,舉杯薄飲,問道:“夫人的夫家姓平?”


  錢若水料他會有這一問,“算是吧。”


  “看夫人這一身裝扮,應是孀居吧?”


  錢若水特地穿了一身的白,是為了襯得她身姿輕盈,如同謫仙般堪可入畫,卻被他說成了孀居,其實也是可以的。


  “怪不得夫人要遮住麵孔。”杜恪辰揮退簡颯和夏辭西,獨自在錢若水對飲,“夫人應該不會介意與我單獨相處吧?”


  錢若水在心中輕淬,看這架式是想勾搭人家孀居的小寡婦?他真是不改男兒本色!

  她也讓何風退下,“妾是商賈之家,沒有那麽多的禁忌。今日與公子投緣,必然要對酒當歌。”


  “沒想到夫人竟是如此豪爽之人。”杜恪辰臉色微沉,說出來的話如同從牙縫裏擠出來一般,“還不是某的來意,夫人竟是如此好客。某之前還聽聞夫人極是不好相請,沒想到,傳聞總是有太多的不實之言。”


  “妾是商賈,若是頂著一臉冰山臉與人談生意,豈不是把銀子往外推,如何還能與人論交情談買賣。公子初來,對妾的了解隻停留在道聽途說。妾是生意人,並不是世外高人,需要擺高姿態才顯得高深莫測。”錢若水抬手又續了一杯,“妾的麵紗隻因妾長相醜陋,不敢示人而已。”


  杜恪辰很自然地接過她手中的酒壺,又為她續了滿杯,動作不慌不忙,極是氣度不凡。


  錢若水看得極是不悅,這動作還真是好看,堂堂一國之君,竟是如此迂尊降貴,為一介孀居商賈之女斟酒閑聊,這世間除了他杜恪辰會以身試法,怕是不會再有人如此大費周章。她不禁在猜想,他想要什麽?是賦稅之銀,還是她在南一裏興建的豪宅。


  “夫人女中豪傑,西北之地的商戶都以夫人為號令,夫人又怎會如此自謙。長相這種東西,見仁見智,興許在某在眼中,夫人是絕世美人也不一定。”


  錢若水在心裏呸了他一口,這撩妹的技能真該能他滿分,想當初她就是這麽落在他手裏的,從此為他舍生忘死,連她最寶貝的嫁妝都拿出去貼補鎮西軍。這世上還有比她更傻的人嗎?


  她失望不甘,端起酒杯,看也沒看就喝光了。


  杜恪辰見狀又急忙為她添滿,殷勤而又周到。


  而在屋外的何風卻急得團團轉,小聲和夏辭西嘀咕,“快想辦法,大當家她酒品不好。”


  夏辭西愣了一下,“她千杯不醉,無妨的,今上酒量淺。”


  何風這才放心,“真的嗎?”


  可話音才落,裏麵又傳來送酒的聲音,何風的心更是七上八下,“不能讓她再喝,萬一露餡,就前功盡棄了。”


  “她有分寸的!”


  “她能有什麽分寸?”何風低吼,“一遇上今上的事,她就不能以正常人的思維來看待,總之就是愚到了極點。你也不想想,今上怎麽會知道平夫人的,若不是她讓王讚往京裏遞消息,今上一來洛陽就指明要見她?”


  “可今上沒認出她呀。”夏辭西和何風走到沒人的角落,“你看看,連龐統方才見她的時候,都認不出來。”


  “那你告訴我,為何今上要單獨與她對飲?”何風氣結,負手於後在回廊下走來走去,“男女授受不親,他又是一國之君,這般沒有禮法,難道是看上她了不成?”


  夏辭西大駭,“不可能!他……他……”


  “把她灌醉了好下手,也不是不可能。”何風煩悶難言,“你都不知道,她昨日挑衣服挑了一夜,莊裏的繡娘被她折騰一夜沒睡。隻是一條白色錦袍而已嗎,也不看看她穿成什麽樣了,那衣裳就像貼在她身上似的……”


  他的話中頗有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那你說怎麽辦?總不能衝進去?”夏辭西聽他這麽一說,也感到甚是棘手。錢若水眼下不能被認出來,她會是雲氏最後的守護者,一旦他功敗垂成,她還能以平夫人的身份繼續雲氏的複興之路。


  何風搖頭,“希望她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錢若水已經不知道喝下了多少杯酒,她一直在喝,杜恪辰倒多少她就喝多少,總之隻要是他倒的,她就一直喝下去。因為是他親手倒的,今日不喝,興許以後都沒有這個機會。


  “平夫人,你這麽蒙著麵紗喝酒,不覺得呼吸不暢嗎?”杜恪辰的手已經在她頰側,“讓某為你取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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