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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章:她還好嗎?

  等杜恪辰啟程時,京城已是落葉紛揚,楊柳蕭瑟,換了便裝策馬而出的感覺,似乎已有一世那般漫長。想當年,他還是縱馬橫刀的少年郎,躊躇滿誌,一心平定天下。如今天下已定,他穩居廟堂之高,號令天下,卻已非自由之身。


  剛奔出城外數裏,蕭長信便已經在背後大喊:“陛下,你的腿,這麽疾馳的話,沒多遠您就不行了。”


  褚傳良使了個眼色,“逞強誰都會,可這人一旦上了年紀,就不能再這麽任性了。蕭將軍,你似乎年紀也不小了,別這麽大嗓門,小心嚇著路人。”


  蕭長信看不明白他的意思,直瞪眼,“老子比陛下還小一歲呢!你說老子年紀不小了,這就是說咱陛下嗎?”


  褚傳良笑意滿麵,“你能聽明白就好。”


  說話這麽直接的人,除了蕭長信和他原先的鎮西軍舊部外,隻怕再也沒有人敢對他如此揶揄,以下犯上。


  杜恪辰提韁駐馬,回首冷笑,“還真以為朕不敢治你們,敢如此取笑朕,是不是都已經準備好今年的裁軍名冊了?”


  二個慌忙閉嘴,相視一眼,什麽話都沒有再說。


  “朕執政三年,天下太平,四夷安穩,幾處駐軍都該有所裁撤,以免國庫虛耗。四十萬的鎮西軍,當年是因為朕的強硬而一再地保留,西北安穩已逾十年已久,已經沒有繼續再囤兵數十萬。”杜恪辰默了半晌,“朕此番前去西北,除了巡視茶馬互市,還有就是安扶西北諸將,他們都是跟著朕南征北討的舊部,一旦裁軍,他們肯定會認為是朕有負於他們。”


  蕭長信幹笑幾聲,“其實已經有一部分被調防至北境,北境因祁雄的叛亂而兵力銳減,不得不急調鎮西軍駐防,如此一來,西北的駐軍也沒有當時的多。”


  褚傳良接話道:“老蕭說的是實情,不說南境和各州駐軍,鎮西軍皆是精銳,乃是陛下一手打造出來的鐵軍,若是裁撤,未免太過可惜。若憑戰力而言,南境和各州駐軍都難以與鎮西軍抗衡。”


  杜恪辰自然明白鎮西軍的戰力幾何,可此番裁軍,若是不動鎮西軍,隻削減南境與各州駐軍,隻怕會引起朝堂不滿,引起不必要的兵亂。想想這些將士,一生戎馬,不能榮光卸甲,又無一技之長,難免會聚集滋事。到那時,會造成什麽樣的影響,不得而知。但明知道會有生亂,自然要提早預防。他是帝王之尊,處事講求的是平衡,不能因為他的私心,而種下惡果。


  “依你們的意思,把各州的將士都撤了,全換上咱們的鎮西軍,你們以為各州府刺史衙門會同意嗎?你們帶的兵,你們舍不得,這是人之常情,可人家帶的兵,也是有感情的。”


  蕭長信不言,他本就是老粗,說不來精細的話,可他明白杜恪辰說的是實話,也就不再爭辯。


  “這一路,你們隻管看便是了,這三年在京城也悶壞你們了,出來就當是散散心。”杜恪辰揮鞭當先,“還跟以前一樣,該說說,該笑笑。”


  可身份畢竟不同往日,再也不能像以前那般嬉笑怒罵。君臣之別,已然在心,不敢有逾。


  簡颯早已目睹過鎮西軍的上下一心,可還是頭一次陪同杜恪辰出行。他的心情還是有些複雜,他能被杜恪辰重用,不得不說是他的惜才愛才,可畢竟有前塵舊事橫亙在心,簡颯也難以與他推心置腹。


  至於夏辭西,他一路上惜字如金,一心想著如何借機為雲氏翻案正名,以慰先祖在天之靈。


  這一路走走停停,杜恪辰等人一行沒有驚動各地官府,輕車簡從,有時行至疲累時,亦會在野外紮營,如同以往行軍一般。


  杜恪辰的腿傷已留下固疾,無法恢複如初。人的一生會有很多的勁敵,可他唯一的宿敵卻是冉續。他的兩條腿都是傷於冉續之手,若是沒有右腿的傷,他的左腿傷勢會很快複原,可因為右腿舊疾難消,以至於左腿遲遲無法得到借力,因而留下固疾。平日在宮裏行走如常是沒有問題,可一旦遇到天氣轉涼,他可能要長時間地不能下地走動。


  這是他始料未及的。從年少策馬出征起,他以為自己的一生都會在沙場上渡過,馬革裹屍亦不過是最後的結局。可他卻在廟堂之上,抱著兩條殘腿,可能再也不能像年少時那般馳騁疆場,縱馬橫槊。此番出行,他也有一試究竟的心思,可幾日下來,他也漸生心不從心之感。


  越往西走,天氣越冷。走了一個多月,西北已是朔風剛勁,帶著一股子狠決之氣撲麵而來。


  杜恪辰的腿傷在幾次的野外紮營之後,漸顯疲憊,他不得不放慢速度,承認自己再也不複當年的英勇。可是他才過而立,卻要讓他麵對身體漸衰的事實,委實叫他難以接受。


  而這一切,都是拜冉續所賜。他身體的傷,心裏的傷,都是因他而起。


  過了南陽,夏辭西眼見他後繼乏力,遂提出在途經洛陽時回他的老宅休養。


  杜恪辰想了半晌,終是答應下來,又道:“朕聽聞洛陽城有一富商叫平夫人,夏卿是否認識?”


  夏辭西心中一頓,“確有此人。”


  “如此奇女子,朕想見見她,然後再往夏卿的老家。”杜恪辰接到王讚的消息,對於洛陽的風物甚是了解,可以窺見這些年錢若水都在洛陽走動。


  不是想見,而是覺得或許能碰巧遇上,也不負當年相愛一場。


  她還好嗎?還能記得他嗎?

  “臣這就先行進洛陽安排。”


  夏辭西和蕭長信先行進城準備,並沒有直奔出雲山莊,而是在洛陽城的隆興客棧住了下來。洛陽是夏辭西年少時生長的地方,對這裏的一景一物都有著極深的感情。因為長老們嚴苛的要求,他一直不能如普通孩童般上街嬉鬧,無憂地玩耍,隻能在長老們的要求下,每隔一段時日進城了解民生大計。也是在這條曾經的禦街上,他遇到了霍青遙。


  霍青遙那時還很小,不過就是三四歲的光景。頭發因長期沒有清洗而被塵土覆蓋,結成一團,臉上亦是一片汙濁,不辯真實的膚色,隻有那雙眼睛,純淨如洗,叫人一眼難忘。他把她帶回了山莊,給她吃,給她住,給她從未有過富足的生活,可同時也給了她最艱難的未來。


  在他娶妻那日,霍青遙一點眼淚都沒有流,默默地幫他置辦婚禮,看著他和另一個女人拜堂成親,占據夏氏正妻之位,而她隻能成為他的妾室,倍受冷遇。


  蕭長信見他神情恍惚,忍不住揶揄,“我說夏大人,你在洛陽城是不是有相好啊?是不是當年欠了太多情債,上了街怕被認出來?”


  夏辭西苦笑,“蕭將軍見笑了,夏某隻是近鄉情怯,近鄉情怯……”


  “對了,我聽說娘娘……”蕭長信吞吞吐吐,“就是咱那位娘娘,跟你是表親?”


  “沒錯。”夏辭西知他說的是錢若水。


  “太久沒見她了,她真的跟冉續那混蛋跑了?”對於錢若水為何沒有回京這件事情,對外並沒有統一的說法,杜恪辰也沒有特別向外界說明,隻是那麽一個沒有被冊封的妃子,沒了便是沒了,也沒有必要昭告天下。隻有鎮西軍的這些舊部,心中始終都有一個未解之謎。可到底都是道聽途說,誰也不知道當年之事。就算是親眼目睹一切的龐統,這三年的始終都沒有吐露半個字。這樁事也成了一個謎案,無人敢解。


  夏辭西麵色尷尬,“當年之事,夏某正在京城,並不知情。可佛兒這些年確在洛陽,替夏某支撐家業。”


  “這麽說,這一回能見到她了?”蕭長信心中雀躍。


  夏辭西甚是不解,“蕭將軍對佛兒……”


  蕭長信連忙擺手,“老蕭這輩子最佩服的兩個女人,一個是娘娘,一個是遙遙,都是女中豪傑。隻是沒想到遙遙最後會跟了你,還以為她會跟老管。你看看老管,還是孤身一人。”


  夏辭西無意繼續這個話題,遂寫了個帖子,差人送到平夫人處,要求見上一麵。


  錢若水接到帖子的時候,前前後後看了近半個時辰,指著拜帖問何風,“這是你們大當家寫的?”


  何風是雲家對外的主事,凡有各種生意往來,都由何風一人應付,這也是至今沒什麽人見過平夫人的原因。


  何風托著腮打著哈欠,如今已近三更,錢若水還是興致勃勃,問來問去,他隻好對答道:“你才是大當家,這是一位叫夏辭西的戶部尚書寫的。哦,不,是一個叫夏辭西的客人寫來的,可能是客人,也可能是合作夥伴。”


  錢若水沒好氣地瞪他,“也就是說,咱們這位陛下要見平夫人?是這個意思嗎?”


  他不屑地看著她裝模作樣地問來問去,連覺都不讓他睡,心情自然不會暢快,忍不住戳穿她,說:“不然呢?你自己讓王讚把平夫人這個人告知於他,不就是為了能見他?如今倒學會矜持了?”


  “不行嗎?”錢若水摸摸自己的臉,“你看看我,和三年前相比,老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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