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大捷
嘴上說著放心,可心裏到底放不下。她產後虛弱最適宜靜養,卻不得不四處奔波,生死懸於一線。這樣的擔子太重,不該由她來背負。走到這一步,非杜恪辰所願。他把鎮西軍的調兵信符和祁豔留給她,是為了關鍵時刻能保她一世無憂,在沒有他的保護下,她也能安然此生。當他把調兵信符交給她的時候,他發現葉遷的眼神不對,想收回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他若是當場收回,錢若水那麽敏感的人,心中自會有一番計較,又會把他往不好的方麵聯想。他隻能是派王讚隨後折返回京,暗中監視葉遷的動向。但是葉遷和王讚之間太過熟悉,稍有不慎,都會暴露自己。
葉遷把錢若水丟了,回營請罪,而王讚卻遲遲未歸,杜恪辰便已經猜到了。葉遷既然能回來,就有為自己辯解的理由,此時王讚不在,無法兩相對質。大敵當前,若是因此而亂了軍心,對他十分不利。是以,杜恪辰壓下對葉遷的質疑,隻對他軍法處置,便不再過問。
一來,他在涼州時曾為錢若水而處罰過葉遷,他亦是心知肚明,盡不到自己的職責,在杜恪辰的帳下隻有軍法處置一條路。若是再有下一次,鎮西軍就不能留他。所以,他的處置在情理之中,並沒有任何可以指栽之處。二來,可以讓葉遷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法下地走路,對當前的戰局造成無法估計的後果。由龐統執法最是安全,他與葉遷素無往來,又曾在對戰中幹過一架,當時龐統輸了,每每想找葉遷再戰,都被葉遷冷漠地拒絕。軍中男人最是血性,向來直來直往,輸了再戰不過就是一種曆練,卻被葉遷冷傲拒絕,後來龐統也沒再找過葉遷。倒不是說龐統為人小氣記仇,而是有了這樣一個理由,才能光明正大地把葉遷打殘。
杜恪辰也知道這樣做有些不夠磊落,可錢若水在旁人手中,他就算想寬宏大量,那便是置錢若水的生死於不顧。
他本不想讓她再趟渾水,她願意去哪就放她自在離去,不必幫他分憂生死的重擔。到底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一開始就沒有算過,會有這樣一個女子不遠萬裏,從京城來到西北,成為他生命的一部分,不忍割舍,隻願她一生安然,便是人生至幸。
馮琰接到杜恪辰的將令,整合軍隊,重甲裝備,身上隻帶三天的幹糧,連夜向祁雄據守的檀州城進發。
天剛破曉,守城的士兵驚見城下黑壓壓的軍隊,戰旗烈烈,於晨光中被映紅照亮,大寫的“馮”字在蕭瑟的寒風中霸氣地飄揚。城下士兵全部重甲在身,麵容肅穆,沒有一絲多餘的表情,仿佛在訴說他們攻城的決心與勇氣。
素聞鎮西軍的威名,今日得見,雖不置於退避三舍,但也在征北軍的心中扔下了一顆驚雷。看來半個多月的對峙局麵,在今日就會被打破。
祁雄已經年邁,不複壯年,晨起時身子骨微僵,又躺了許久才堪堪起身。北境入冬很早,節氣未至已經下了數場鵝毛大雪,他身上幾處舊疾發作,逼得他不得不與杜恪辰虛耗,一邊等著冉續的消息,一邊不願與杜恪辰交戰。
然而,他也知道如此下去並不是唯一的解決辦法。杜恪辰的戰風剽悍,絕不會因為他的一再拒戰,而對他手下留情。一晃半個月過去,冉續依舊沒有消息傳回,杜恪辰卻已經坐不住了。
可祁雄不敢應戰,因為手下無強將。他不得不承認,除了冉續,他無將可派。他的兩個兒子,祁汕與祁潞都不堪大任,平日唬唬北境那些蠻夷還行,遇到鎮西軍就隻能是繳械投降。唯一能繼承他衣缽的是祁潞的庶長子,可他被滯留在京城,如今恐怕已經下獄。這是大魏朝對戌邊統帥的一種變相控製,把他至親之人留在京城,避免他們擁兵自重,興兵謀反。可他還是孤注一擲地選擇放棄他的家族,隻為了置之死地而後生。
這是一種勇氣,可是被先帝乃至廢帝打壓多年,祁雄心中有一團火,燒得他百爪撓心,恨不得把他們都踩在腳下,彰顯他對大魏的重要性。然而,他數十年的軍功,敵不過一個杜恪辰的崛起,他以一場又一場的大捷,把祁雄多年的努力都化為烏有。他不甘心,他從一介布衣到聲名顯赫,用了數十年的光陰,而杜恪辰隻需要一場勝利,就被廣為傳頌,什麽當世戰神,什麽百戰百勝,都成了杜恪辰的光環。而他,就隻能被趕至冰天雪地的北境,無緣任何一場大魏的戰事。
這是多麽諷刺的一件事情。
他必須一戰,證明他才是大魏的戰神之名,證明他才是支撐這個天下最重要的支柱。沒有他,大魏不堪一擊,沒有他,杜恪辰潰不成軍。
所以,這一戰不可避免。
“來人,更衣。”祁雄束起白發,甲胄加身,“迎戰。”
祁汕服侍跟前,問他:“父親,杜恪辰重甲攻城,我們應該輕騎直取幽州,攻他不備。”
“那好,由你領軍,趁著幽州守衛空虛,殺他一個措手不及。”祁汕雖然不濟,但鬼點子多,關鍵時刻能派上用場,“他們個個重甲,回防速度緩慢,此時正是讓他知道誰才是大魏真正戰神的時候。但是,你必須確定,他這一次真的是傾巢而出嗎?”
“不會錯的,葉遷有消息傳來,杜恪辰出動的都是攻城的器具,士兵全都重甲。”
“這就好。”祁雄說:“你從西側城門出去,那裏連接山脈,絕非攻城位置。”
此時,坐陣中軍大帳的杜恪辰已是一身皮甲,輕裝上陣,臉上塗成與山林同色,換掉他上陣時常用的長槍,換了一把長劍,眸底一片肅殺之色。
“祁雄總是自命不凡,以為是朕阻礙了他成為一代名將,可他已經有數十年的軍功,先帝也不曾薄待於他,命他鎮守北鎮,其實是讓他有一個好名聲,以免日後輸得太慘,平白損耗了他半生戎馬。可他畢竟沒有這個膽量謀反,這幕後必定還有一個人,除了冉續。”
冉續是外族人,他的心不大,隻求族人平安,不再受流離之苦。他與祁雄聯手,報的不過就是當日他的斬殺之仇,而祁雄真正的目的卻是為了至尊之位。
“龐統,你說說,要是朕戰死,這天下會落入何人之手?”
龐統也在做戰前的準備,被他這一問,怔了一下,“陛下……”
“怎麽你也染上那些捧臭腳的毛病了,說實話。”
“陛下無子,且杜氏亦無後嗣,必是天下大亂,群雄逐鹿。”龐統思前想後,發現沒有能夠登頂之人,這大魏朝就隻能是改朝換代。
“若是我有子嗣?”
“這……”龐統又道:“娘娘的孩子若是在世,幼帝登基。”
杜恪辰又想了一下,“若是孩子沒了,其實還有一個人能繼承皇位。”
龐統不解,“還會有誰?大魏如今隻剩異姓藩王,且都不成氣候。”
“朕的皇長兄,成王。”
“可他不是已經死了?”
“不知道為何,朕最近一直想起他,皇長兄還算是和煦之人,隻是沉迷於仙道。”杜恪辰如今回想起來,他對這個皇長兄的印象甚是模糊,印象中他不太說話,臉上總是掛著淡淡的笑容,看似親切,卻不好接近。當年,他去東海問道,杜恪辰正值狼口關戰至酣時,根本無暇顧及這位存在感不強的皇長兄。
這時,有士兵來報:“啟稟陛下,祁雄棄城了。”
“追。”
“慢。”杜恪辰攔下龐統,“小心他的空城計。按原計劃,從西側入城。”
龐統雖有疑惑,卻沒有問出口,帶著人隨杜恪辰出發。
果然不出杜恪辰所料,由祁汕帶的精騎正是從西側出城,準備直取幽州城,攻他們的身後。而祁雄的棄城而逃,是為了牽製鎮西軍的攻城,讓他們以為他已經無力抵抗,正好可以順理成章地接管檀州城,而顧及不到已然空虛的幽州。
祁雄棄城之後,直取幽州,以為能夠輕鬆地拿下幽州。怎料,楊素桓正在幽州城等著他自投羅網。
也就是說,如今最為空虛的正是並州城。
祁雄這才恍然大悟,可是為時已晚,隻能束手就擒。
“杜恪辰,你使詐!”祁雄對此深表不滿,“有本事和老夫真刀真槍打一場。”
杜恪辰把祁汕的人頭扔到他腳下,“兵不厭詐,你打了這幾十年的仗,連這點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嗎?”
“你勝之不武,老夫不服。”自己兒子的人頭就在腳邊,祁雄仍是大言不慚,氣焰囂張地叫囂著,“你殺了雨燕兒的父親,她是不會放過你的。”
杜恪辰不勝其煩,揮揮手道:“關起來。”
“你就算殺了老夫也沒有用,冉續已經攻占西北,全殲鎮西軍。”祁雄大笑,“對了,應該謝謝你那個寵妃,若不是她交出兵符,命令褚傳良前來支援,而致涼州空虛,冉續也不會如此順利。說到底,她也想母後臨朝。”
杜恪辰掐住他的咽喉,“祁雄,不要以為朕不敢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