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思念

  西北是他的大本營,六年來苦心經營,威懾關外,無人敢襲。去歲以來,有了錢若水的謀劃,茶馬互市已初具規模,涼州城甚是繁華,已經有了直逼洛陽、長安的趨勢。


  冉續對此是再清楚不過了。


  他若是直取涼州,斷了他的後援,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


  “龐統。”杜恪辰招來龐統,“京城可有消息?”


  龐統搖頭,“葉遷在宮中一切安好,娘娘按時服藥,已經差不多痊愈了,不日內即將離宮。”


  杜恪辰沉思片刻,又問:“王讚那可有消息?”


  龐統麵色凝重,“沒有。自從他暗中潛回京城之後,就再沒有消息。”


  杜恪辰鬆了一口氣,“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你去備馬,隨朕去幽州。”


  幽州是祁雄屯兵之地,數十年的經營,雖然其間有過換防,但他仍是幽州大營的主帥。自杜恪凡登基後,對他委以重任,優待征北軍,增加軍費支出,而使得這一處邊陲重鎮固若金湯,易守難攻。


  倘若不是他派馮琰前來,想必這裏已被祁雄占領,據城而守,難以撼動。


  馮琰手上還有五萬的兵馬,卻不敢貿然迎敵,終日警覺,生怕在睡夢中就被結果了性命。祁雄謀反後,馮琰就把妻小送回京城,以保萬全。


  馮琰夫妻鶼鰈情深,守了五年的土關門,二人都不曾分開過,卻在這個時候把她送回京城,不得不讓杜恪辰對戰局多了幾分憂慮。


  他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但那是沒有遇到真正的對手。在劍門關的那一戰,若是不是他使詐騙了冉續,也不會大獲全勝。而冉續死而複生,就是對他沒有光明正大打贏那一仗最大的諷刺。


  “委屈你了,馮琰。”杜恪辰看著他深陷的眼窩,心中甚是愧疚,“是朕思慮不周,才讓你陷入兩難之境。”


  馮琰立直身體,“末將是軍人,剿滅敵人,還大魏邊陲安定,是末將職責所在。可如今,戰不能戰,乃末將平生之恥,又豈能自言委屈。”


  “後日,你領三萬鎮西軍叫陣。”杜恪辰知他的苦,“朕命龐統守城,若是有人敢擅自出城,格殺勿論。”


  馮琰神情一凜,“末將領命。”


  “但是你記住了,在軍中一定要隱約透露出朕身子虛弱,恐怕不能一戰的消息。”


  馮琰見他臉色蒼白,竟是信了,“末將聽聞陛下在南境受了重傷,還未痊愈嗎?”


  “馮琰啊馮琰,你就是太耿直,朕這是故布疑兵,讓祁雄那老匹夫以為朕真的不能統兵作戰,隻是來擺個架子。你也要注意了,在透露這些消息的時候,一定要囑咐旁人不得泄漏,不能讓祁雄起了疑心。”


  杜恪辰趁夜又離開了幽州,趕回並州。這時,前軍已經到達,已就地修整。


  前軍統帥是蕭長信,從涼州到京城再趕往北境,這一路下來竟有些水土不服,彪悍的漢子上吐下瀉,臉比紙白的。


  “喲,老蕭你也有今天。”杜恪辰進帳看他。


  蕭長信躺在榻上直哼哼,“老子在京城吃多了!”


  “瞧你那熊樣,不知道的還以為老子在西北虐待你了。”杜恪辰輕淬,“趕緊給老子好起來,明日你領軍三萬去幽州,聽馮琰號令。”


  “憑什麽!老子官比他大!”蕭長信是神武營的統帥,比起馮琰還要高出一級。


  “他沉穩,且在幽州多日,比你熟悉祁雄。而且你如今這副樣子,叫陣還有力氣嗎?”


  蕭長信大怒,“給老子拿飯來!”


  杜恪辰大笑,“吃不死你。”


  隨侍的羽林衛看得是目瞪口呆,要知道敢在今上麵前稱自己是老子的人,他們似乎以前從來沒有見過。都說杜恪辰在軍中與將士們打成一片,看來所言非虛,可他的肅殺之名在外,羽林衛都是誠隍誠恐。連日來,快馬加鞭,就算再苦再累都不再吭聲。如今看這蕭長信,就算身體不適也不敢貽誤戰機,便可知杜恪辰之軍威之盛。


  “還有,這些羽林衛沒上過戰場,沒見過血,你帶幾個出去溜溜,看能不能用。”


  蕭長信哼了一聲,“這是任蕭的活兒,讓他把人領回去得了唄。”


  杜恪辰大聲喝斥:“你不給老子把人訓練好了,日後怎麽守京城?”


  蕭長信不說話了,隔了半晌才道:“要是側妃娘娘在就好了。”


  杜恪辰挑眉冷對,“怎麽著?你還委屈了?”


  “有她在,你就不敢這麽大聲嚷嚷了,一點都沒有帝王威儀。”


  杜恪辰氣結,“這一仗你要是沒有打贏,看朕怎麽罰你。”


  蕭長信哈哈大笑,“娘娘快點來吧,快點來吧。”


  被蕭長信這一鬧,杜恪辰也有了想見錢若水的衝動。可她遠在京城,與他相隔千裏之遙,也不知道她現下在做什麽,蠱毒都解了沒,興許她已經離宮,不知道在哪遊山玩水。


  並州的夜格外寂靜,月亮掛在天邊,似乎不及西北的皎潔。


  他很遺憾最終沒能帶她回涼州,過平凡而又簡單的日子,與她一世相守,也很抱歉最終沒能護住那個剛出生的孩子,使她過早地承受喪子之痛。而他卻隻能抱著那個已經冰冷的嬰孩,一滴眼淚都不敢掉。


  如今,他已是帝王之尊,卻還是有太多的無奈。錢若水曾說,要他奪位登基,才能不被人左右,可坐上了這個位置,他才深深地感受到,那份身不由己,比起往昔,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無比懷念在涼州的日子,尤其是在土門關的那段時日,他們隻是最普通的夫妻,沒有家族,沒有朝政,沒有天下,更沒有戰爭。


  他不知道這一戰能不能全勝而退,冉續是他生平死敵,六年後卷土重來,隻怕不會那麽容易善罷甘休。


  龐統打斷他的思緒,“陛下,祁雄派人送來書信。”


  “挑重點說。”


  “他要您退位讓賢,發罪己詔昭告天下,您弑兄奪位,天理難容。”龐統抖開信函,沒有隱瞞地照直說了出來,一邊說還一邊看杜恪辰的臉色。


  “罪己詔?”杜恪辰冷笑,“他還真以為有了冉續,他就有必勝的把握嗎?龐統,你出身驍將營,驍將營最擅長的是什麽?”


  “夜襲。”龐統神情一滯,“陛下不會是想夜襲……”


  杜恪辰搖頭,“朕昨日剛到,他的書信就送來了,且還是送到了並州,說明幽州和並州都有他的眼線。他在北境經營多年,非朕所能及,一如他若入西北,一樣會受製於朕。你挑幾個人,把他的糧草給朕燒了。”


  他的殺意盡現,握住刀柄的手骨節分明,在月光下透著剛勁的煞氣。


  “可是冉續……”龐統不免擔心。


  “一個冉續就能把你嚇住嗎?”杜恪辰火氣上來。


  “陛下應該記得,與冉續多次交手,沒有一次夜襲成功的。”


  杜恪辰不免泄氣,“可是朕並不相信冉續還活著,雖然有各種傳言說他在京城出現,可畢竟沒有和朕正麵交鋒。如今祁雄打著冉續的旗號,想讓朕知難而退,這簡直就是笑話。一個冉續,朕就會怕嗎?就算有一百個冉續,朕也照樣要平定北境。”


  他捂著胸口劇烈地咳嗽起來,傷口處隱隱作痛。這一路的奔波,沒能得到充足的休養,傷口恢複很慢,時常發作,讓他不得安寢。


  “陛下,大夫說過一定要靜養。”


  “靜?讓朕怎麽靜!”他不得不承認,再次麵對冉續,他也沒有必勝的把握。


  是夜,龐統進了祁雄駐紮的營地,發現營中看守鬆散,中軍大帳隻有祁雄一人,並沒有看到死敵冉續。軍中將士全是跟祁雄叛逃的征北軍,未曾看到軍報中所說的拓跋鮮卑與烏桓的聯軍。


  他大驚,未免打草驚蛇,他沒有燒掉叛軍的糧草,而是安然返回。


  龐統走後,祁雄的中軍大帳燈火次第亮起,雙瞳異色的男子從帳中走出,身披皮甲,虎虎生風。


  “還是冉將軍神機妙算,知道杜恪辰一定會派人夜探軍營。”祁雄已是垂垂老矣,麵色卻極佳,“看來,戰勝杜恪辰指日可待。”


  冉續搖頭,“祁將軍沒有和他交手過,自然不知道夜探軍營,斷其糧草,是杜恪辰最擅長的手法,卻也是最有效的。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若是被燒,隻能放手一搏,這就會給他可趁之機。所以,我放著這樣一個空城給他,他必然會以為我不在營中。明日他若叫陣,祁將軍一定要沉住氣,不可貿然出動,要坐實我不在營中之實。”


  “冉將軍是想偷襲?”


  “偷襲?”冉續笑了,“我是想偷襲,可不是偷襲他。你且與他周旋一月,他若是叫陣,你先是不出耗著他,等他發現我真的不在,你再出兵牽製他。”


  “你有什麽打算?”冉續雖是祁雄所救,可他完全不了解這個異族男子,他的用兵之詭異,是他從未見過的。


  冉續眸中閃過一抹陰狠,“我去接一個人,一個能令杜恪辰陣腳大亂之人。”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