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你登基稱帝,放我自由離去。
錢若水時好時壞,每日會醒來數個時辰,但隻要一看到杜恪辰,便會嘔出血來,昏迷過去。她產後大虛,如此頻繁地出血不利於她的恢複,連孩子夭折的事情也不敢告訴她,怕她經受不住這個打擊。
太醫換了一撥又一撥,都說不出所以然來。杜恪辰想陪伴左右,卻又怕她再生變故,隻能遠遠地看著,不敢靠近,每日守在她的殿外不走,連夜裏都在外間打地鋪,隻因不想再有人從他眼皮子底下把她帶走,造成無法彌補的傷害。
沒有人勸得動他,朝臣們進宮勸了他數回,都被他強硬地拒絕了。
他沒有登基,他還是厲王,他把先帝的遺詔扔在太極殿內,一句不發地離開。以裴江為首的新皇一黨自杜恪凡死後,沒有了依靠,也不再與錢忠英唱反調,力勸杜恪辰即日登基為帝,國不可一日無君,還有許多朝政大事需要他處理。錢忠英也是這個意思,在他幾番勸解下,杜恪辰隻答應暫掌朝政,登基一事要等錢若水醒來之後,再做決定。
朝臣們為此在太極殿前跪了三天三夜,都沒能勸動杜恪辰登基,於是把心思都放在錢若水身上,搜羅天下名醫送進宮中,隻求能救回她。
可錢若水並非心病,也非產後體虛久治不愈,而是中了蠱毒。她在宮中數月,蠱毒在她每日的膳食中少量添加,最後的催化劑卻是沈太後的那碗燕窩。燕窩本身是無毒的,但和她數月來服用的毒綜合在一起,便成了最致命的蠱,也是引發她早產的一大原因,另一個主要原因是沈太後的那碗燕窩是用公雞熬湯所燉,氣血運行,造成了她提前臨盆。
杜恪凡是想在她生下孩子之後,用蠱毒控製她,也就提前做好充分的準備。可杜恪辰的提前回京,打亂了他全部的計劃。他應該死在南境,而不該成功逃脫。他活著,就隻能加速錢若水的死亡。
杜恪辰對此甚是自責,他若是沒有過於相信杜恪凡,讓錢若水獨自留在這凶險的深宮之中,她也不會被下毒至此。他還是高估了杜恪凡,高估了沈太後,以為他們心中尚有一分良知,不會對孤兒寡婦痛下殺手。而他也相信錢若水有自保的能力,可饒是她身手再好,警覺性再強,都對如此陰詭的手法無法提前探知。
孩子沒了,他們可以再生。
可錢若水若是沒了,他也沒有繼續留在京城的必要。
錢忠英每日進宮,留一個時辰,在錢若水醒來的時候陪伴她左右,給她講這些天發生的事情。在沒有看到杜恪辰的前提下,她的心境是平和的,不悲不喜,還會吃少量的東西,身體也漸漸恢複,醒著的時間也慢慢地加長。近幾日,她已經能夠如常地醒來,一日三餐,適當地散散步。
突然有一日,她問錢忠英:“爹爹,孩子呢?我囑咐過夏菊、銀翹把孩子送出宮,可被太後給搶走了。如今太後被抓了起來,孩子是誰在養著的?能不能抱來讓我看看?”
錢忠英沒有隱瞞她,真話真說,一個謊言需要用無數個的謊言去圓,將來會有一日被拆穿,那時候她還是在麵對現實。錢若水是他一手教養出來的,直麵她所處的環境是錢忠英給她上的第一課。
“孩子因為不足月,又未能得到及時的照料,在西兒找到他的時候,已經夭折了。”錢忠英知道這樣很殘忍,可也是不可避免的。
錢若水沒有哭,麵色顯得很平靜,“沒了?沒了也好。”
這是她與杜恪辰之間的牽絆,沒了這份牽絆,也就什麽都沒有。
“他呢?”她問的是杜恪辰。
錢忠英說:“一直守在外麵,不敢進來。怕你看到他又動了氣,嘔血不止,又昏過去。”
錢若水感覺自己就像是弱不驚風的小言女主,經不起半點的風雨,一看到傷了她的男人就口吐鮮血。不動心,就不會傷心,想來就是這個道理。而那個種在她體內的蠱毒,也是為此而製的。也就是說,就算她不對他動氣,也會有同樣的效果,動心或是傷心都會催動體內的蠱,讓她漸漸死去。
如今今上已死,沈太後也沒有解蠱的方子。據說,這個毒是楚瑜親手製的,解藥也隻有她才有。也就是說,如今在她體內的毒,已沒有人可以解。
楚瑜是因她而死,不會再有生還的可能。
何其諷刺。
這應該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吧?
“讓他進來吧!”錢若水深吸一口氣,“我不會再動氣的,我有話與他說。”
錢忠英沒有動,麵容嚴肅,“在他進來前,為父有幾句話想和你說。”
錢若水正襟危坐,“爹爹請說。”
“這半月來,厲王殿下遲遲不願登基,新帝臨朝,都是因為你的緣故。”錢忠英幾不可察地歎氣,“不管之前發生了什麽,你與厲王殿下都要有一個決斷,切不可因小失大。國不可一日無君,他說願把這江山拱手相讓,因為搏你紅顏一笑。可是你也必須清楚,這江山是大魏的江山,他是國之正統,且德才兼備,能征善戰,會是一個愛民如子的君王。他卻為了你,遲遲不願應朝臣所請,舉行登基大典。如今,各大世家已經頗有微辭,對你已有討伐之意。而你先前在京城恃寵而驕之名也漸傳來,怕厲王因你而誤國,轉而把讚譽給了先前的厲王正妃蕭氏。是以,爹爹希望你能勸他盡快登基,上順天意,下安民心。而且北方戰事吃緊,齊國公已連攻數城,與馮琰在幽州形成對峙的局麵,雙方已經連戰數日,也需要早做決斷。”
錢若水已經大致明白眼下的處境,朝中正處於一片混亂之中,而杜恪辰卻為她而荒廢朝政。
“爹爹放心,女兒會顧全大局。”錢若水心中有了計較,“兄長是否還在京中?當日逼宮,他功不可沒,也該有封賞了。”
“他怎麽會離開?這是夏家最接近成功的一次,成敗在此一舉,你切不可因小失大。”錢忠英的麵色十分凝重,“等西兒在朝堂站穩了腳根,再提當年冤案也不遲。”
“女兒明白該做些什麽,斷不會毀了兄長這些年的辛苦謀劃。”
錢忠英這才放心地離開,恭身把杜恪辰讓進殿中。
杜恪辰小心翼翼地邁進殿中,把自己縮在牆角慢慢地移動著,力圖不讓錢若水一眼就看到他。
錢若水不覺苦笑,他們之間竟到了如此境地,連見一麵都要謹小慎微,再也沒有當日的坦率真誠,你來我往。
“坐吧。”錢若水不看他的臉,垂眸倒了一杯熱茶推到他麵前,“聽說你不願登基稱帝,這又是為何?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你還有退路嗎?”
已是掌燈時分,有宮人入內點燃了火燭,又退了出去。
燭火映紅他的側臉,淩厲的線條在牆上被勾勒出來,熟悉的輪廓近在咫尺。
錢若水的心中微微一動,疼痛不已。
“你想讓我留在京城,還是信守承諾,與你回到涼州,從此一世一雙人。”後者才是他所向往的。
“你覺得我們還能回涼州嗎?”錢若水覺得他的想法太可笑,已經走到這一步,就算他想離開,朝中各大世家也不會同意,尤其是錢家更是不容許他有反悔的機會。一步步走到今日,正是錢忠英和夏辭西所希望的,她又怎麽讓他止步於此。
“隻要你點頭,再難我都會帶你回去。”君子一諾重千金,更何況是對她立下的誓言,又豈能言而無信。
錢若水涼薄一笑,“厲王殿下六年來苦心謀劃,不也是為了有朝一日,能重返朝堂,拿回你應得的天下。如今,你已再無敵手,又何須再謙讓。六年前,你與祁豔有十年之約,十年未到,而你已經親手把承諾打破。讓我猜猜你不願登位的原因,是不是因為你不知該如何把祁豔留下來,兌現你曾經給她的另一個諾言?”
杜恪辰怔怔地看著她,心如刀絞,“為何你總要歪曲我對你的感情?我做每一件事都是以你為前提,可是你卻一再地誤解於我,我無意辯解,我以為我已經做得夠明白。”
“那我倒要問問你,杜恪凡已經被我殺了,你還留在祁豔做什麽?難道不是還對她心存幻想嗎?”胸口鈍痛蔓延,疼得她呼吸紊亂,咳嗽連連,“她已經是廢後,難道你還想把她納入後宮,許她以後位嗎?”
“你讓我如何殺她?廢帝已除,但並未讓朝臣心服口服,我如何能在這個時候再殺祁豔,讓朝中詬病。齊國公謀反已是不爭的事實,祁家子弟凡在京中者已被羈押看管,仍未一一處斬,他日仍是與齊國公談判的籌碼,祁豔亦是不例外。”
“齊國公若是顧忌他在京中的子孫,顧忌他還有一個當皇後的孫女,又怎會興兵造反。他都不在意的人,你反倒替他寶貝著,這不是心存幻想又是什麽?”錢若水深深一個吐納平複心潮起伏,“孩子已經沒了,我要他們為我的孩子陪葬。然後,你登基稱帝,放我自由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