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死在你手中我無憾
杜恪辰聽不到她的話,他的全副心思都在她的染血的衣裳上,焦慮地催促她:“快,快找太醫,佛兒你不要任性,聽我的話,太醫在哪呢?快,你們要什麽都可以,我要她平安。”
“厲王殿下不用再裝。”錢若水站立不穩,微微晃了幾下,語氣綿軟無力,隨時都有可能倒下,“你又想拿我當擋箭牌,來護佑你想保護的人吧?孩子是我一個人的,和你沒有任何關係。”
“王讚,把側妃帶下去。”杜恪辰沒有時間和她解釋,周遭都是弓箭手,他又處於射程的中心,“瘋言瘋語,快叫太醫去看看。沈太後,無非你就是想看著本王死在這裏,以鞏固你的萬裏山河,再也沒有可以威脅到皇兄的至尊之位。你想殺我,我悉聽尊便,可我不想看到這個人。雖然我懷疑她,但我心中仍是愛她,不忍看到她的半點損傷。你也看到了,她這一身的血汙,還是早些讓她回去休息,找太醫好好醫治,切不可壞了和錢家的關係。”
杜恪辰在提醒沈太後,錢若水不僅是他的側妃,她還是錢忠英的嫡長女。沈太後想要這個孩子,日後必要倚重於錢家,若是讓錢若水死在這裏,錢忠英必不會善罷甘休,和他同一陣營的朝臣不在少數,他一旦發難,又是一場宮中政變。她地位不穩,沈家又被今上打壓多年,仍是不成氣候。
沈太後微微一笑,“哀家自然會厚待她,她為我大魏生下了承繼大統的子嗣,不管你方才的猜測是真是假,這個孩子都會姓杜,哀家會捧他坐上大魏的皇位。你就安心地去吧,這個江山就不勞你費心了。錢若水,你還在等什麽?這個男人如此不相信你,若是留著他,他還是會不斷地傷害你,他的心中始終隻有與他青梅竹馬的祁豔,他一旦登基,你也不可能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後。可是,隻要你殺了他,你就可以太後臨朝,指點江山,再也沒有人可以傷害你。快,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王讚未能上前,被沈軻的部下以刀相脅,不敢輕舉妄動。雙方的對峙局麵仍舊沒有打破,敵多我寡,沒有看到突圍的可能。如今又多了一個錢若水,她離杜恪辰隻有一臂之距,隨時都可以取他的性命。可王讚相信,她絕不會傷害杜恪辰。
然而,錢若水突然抽出的匕首,讓王讚的心頓時寒如冰霜,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把那隻不離身的匕首抵在杜恪辰的脖子上。
錢若水的手輕顫著,產後的虛弱讓她連刀都握不住。可她知道,這個時候她不能倒下,成敗在此一舉。
一聲驚雷劃破天際,雨絲成狂,滂沱而至,模糊了原本清晰的視線。
她抬眸,任雨水淌進眼眶,不期然地偶遇奪眶而出的淚水,一起蜿蜒淌下。
“你後悔嗎?”她問。
杜恪辰扶住她的腰身,穩住她的身體,“死在你手中我無憾,隻是我不能遵守當初許下的諾言,要先你而去。”
“我要是因為你的死而傷心難過,怎麽辦?”錢若水的身體漸涼,雨水衝刷著她,血汙被洗刷幹淨,留下了難以撫去的印記。
“我不值得。”杜恪辰說:“你應該忘掉我,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錢若水勾唇淺笑,如紙般蒼白的臉上露出詭異的笑意。
突然,她抓著杜恪辰轉身,麵對沈軻說道:“沈將軍,我怕我一刀結束不了他,你可要幫幫我。”
沈軻望向沈太後,後者微微頷首,他便把刀從今上的脖子移開,高高舉起,隨時準備著向杜恪辰補上最致命的一刀。
錢若水的匕首劃過他的脖頸,身形因站立不穩向前衝去,沈軻想扶她,卻又擔心杜恪辰沒有死,就在他舉棋不定之時,那把寒光畢露的匕首直抵他的咽喉,電光火石之間,沈軻轟然倒地,鮮血噴出,而一直在他控製之下的今上已然落在錢若水的匕首下。
“把弓箭放下。”錢若水厲聲喝道:“誰要是敢動一下,他就會像沈軻一樣。”
突然的變故殺了沈太後一個措手不及,沈軻已經咽了氣,可杜恪辰卻紋絲未動,他的脖頸上沒有半點傷痕。
“錢若水,你……”
錢若水冷笑,“隻有今上仍舊活在這個世上,我怎麽能夠明正言順地太後臨朝?沈太後你這是想讓我背上不忠不義的罪名,被世家唾棄,讓錢家永遠抬不起頭來?你打的是如意算盤,從不曾為我著想,我又何必把榮耀與你共享,恥辱卻由我一個人來背負。陛下,你是不是也沒想到有一天,你會死在我的刀下?”
杜恪凡根本沒有還手之力,他完全處於呆滯的狀態,錢若水殺人的手法太快,快到他還未及眨眼,沈軻已經倒在雨幕之下,雨水衝刷著不斷噴薄而出的鮮血,一地的猩紅觸目驚心。
“我是你選的人,你要我勾引厲王,偷遺詔,然後殺了他。可是我什麽都沒有做到,我不是葉遷,也不是楚瑜,他們都沒有退路,留給他們的隻有殺人與被殺,而我有,我可選擇殺了你,這世上就再也沒有人知道我是你的細作。你說是嗎?”
杜恪凡看著沈太後,哭著喊著:“母後,快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錢若水,你想清楚了,你要是殺了今上,就犯了大罪,你逃不了,錢家也逃不了。”沈太後心神全亂,“你會是罪人,會是罪人……”
“沈太後是不是忘了,殺了他,再殺了厲王殿下,我就能臨朝稱製,垂簾聽政,在皇子沒有成年之前,這個天下我說了算,誰敢說我是罪人?”
“你不會的,你的兒子在哀家手上。”
錢若水挑眉輕歎,“你現下回頭,看看這局麵由誰掌控?”
沈太後狐疑地回眸,隻見夏辭西和管易不知何時已悄然進宮,她身後的宮人和侍衛已死得無聲無息,四周的宮牆上埋伏著的弓箭手身後,又立著一圈的弓箭手。孩子也被找到,夏辭西撐著傘抱他在懷中,目光溫柔。
局勢陡然反轉。
“今上,你看清楚了,你布下的重重埋伏已經形中虛設,隻要我一聲令下,他們便已經身首異處,構不成威脅。你萬無一失的設計,已經不具意義。你想來個甕中捉鱉,豈料你又成了別人的甕口鱉。”錢若水遺憾地扣住他的咽喉,“若是讓你重掌朝政,我錢家還有存活的機會嗎?沈太後誘我入局,以為我會真的與你們合作,受你們控製嗎?這個天下,隻有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才會不被旁人左右。”
杜恪辰向王讚使了個眼色,王讚迅速控製了沈太後,把所有能危及錢若水性命的人都帶著三尺之外。
“今日的逼宮,總要有個結局。”錢若水手腕用力,“這個罪人,就由我來擔……”
隻聽一聲皮肉開裂的聲響,鮮血從杜恪凡的咽喉不斷地湧出,他雙目通紅,捂著自己的傷口,麵目猙獰地爬向他的母親,“母後,救我,快救我,我不能死,我不要死。”
沈太後撕心裂肺地哭喊著,可她終究救不了她的兒子。
一世繁華終成過眼煙雲,一身榮辱已是昨日黃花。她的一生不被夫君所愛,不受兒子所忠,臨到最後卻隻能看著夫君和兒子都死於非命,成為大魏權利爭奪的殉葬品。
錢若水眼前一黑,仰麵往後倒了下去。
杜恪辰上前接住她,打橫將她抱進勤政殿,“快,去叫太醫,殿裏升火,快,都愣著做什麽,快動起來。”
炎炎夏日,勤政殿內卻升起了暖爐,杜恪辰把錢若水抱在懷裏,讓他的體溫不斷地溫暖著她冰冷的身體,殿外的一切仿佛都和他沒有關係,他的眼中隻有懷中麵白如紙的錢若水。
管易硬著頭皮上前,“王爺,如今不是悲傷的時候,朝臣們都在宮門外候著,你當早做決斷。”
“把沈太後抓起來,佛兒若是有半點損傷,我絕不會饒過她。”他的眸光淩厲,透著狠絕之色,“所有入京的征北軍交由馮琰處置,他們隻是聽命行事,不必嚴懲。其他的事情,你自行處置,不必再來問我。在佛兒無恙之前,我誰也不見。”
“王爺……”
管易還要再勸,被杜恪辰一記眼刀堵了回去,“不必多說,所有的事等佛兒醒來,她要回涼州,我們就回涼州,她要當皇後,我就承繼皇位,她要是想當太後臨朝,我就給她當鎮國大將軍……”
管易知道再勸也無用,轉身退出去。
門一開,夏辭西抱著那個剛出生的孩子,一臉悲淒地進來。管易蹙眉,“這是……”
夏辭西搖頭,“從素馨宮找到的時候,就已經咽氣了。”
杜恪辰驟然抬頭,心跳如狂,問道:“誰咽氣了?”
“孩子,佛兒剛剛生下的孩子已經夭折了。”夏辭西的悲慟顯而易見,他雙手還抱著那個已經失去溫度的孩子,不知該如何麵對昏迷的錢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