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我想,我沒有那麽愛你
杜恪辰朝錢若水走近,伸長手臂,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緩一些,“佛兒,我帶你回家。”
錢若水抬眸看著他,目光清冷而又疏離,“厲王殿下還記得妾身,妾身真是受寵若驚。試問殿下,你要帶我回哪個家?那個家將來還有我的一席之地否?”
“佛兒你這是何意?”胸口的傷揪得他疼痛難忍,可更痛的卻是她直戳心房的寒眸如霜。
“齊國公突然興兵謀反往西北而去,此舉是何意義,難道殿下不知道嗎?”錢若水移開目光,立起身來,腹部隆起,身形卻甚是利索,“既然殿下不知,也便罷了。那麽,殿下可知,皇後和王妃已從冷宮被人救了出去,就在你進宮要帶我回家之前,她們都已經安然無恙。而我,還在這和風閣之中,和我腹中的孩兒一道,傻傻地等著他的爹爹會來救我們。”
杜恪辰說不出句來,怔怔地看著蒙了一層輕霧的眉眼,他倏地望向杜恪凡,後者噙著陰冷的笑意。
祁豔是她心裏過不去的一道坎,無論他如何真誠以待,都會因為一點點的小事,而變得草木皆兵。他們之間的信任看起來堅固無比,卻經不起風浪的侵襲。隻要是事關祁豔,她就會堵上耳朵,蒙上眼睛,拒絕所有的解釋。
“你聽我說……”他忍著疼痛。
錢若水強硬地打斷他:“你不必再說,你願以這江山補償她,我無話可說。如今你勝券在握,你最在意的還是她,而不是為你孕育子嗣的我。其實說到底,你我之間不過就是相互利用,你想借我回歸京城,我想利用你保住錢家,僅此而已。如今,你已回歸京城,很快就能君臨天下,而錢家也會是你的開國功勳,你斷不會隨意殺害。你已經不需要再看旁人的眼色,不需要再受製約,自然也不必再討好於我。”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杜恪辰去拉她的手,被她狠狠地甩開。
“你知道我到涼州的任務是什麽嗎?”錢若水走向他,目光緊鎖著他漸白的麵容,額上鋪了一層細汗,她隱約可以看到他捂住胸口的手掌下斑駁血跡,心中陡然一窒,強迫自己移開雙目。
“我的任務是,讓你心甘情願地愛上我。”錢若水的聲音微顫,“而你很配合,幫我完成了這個任務,讓所有人都信以為真,以為你寵我至深,護我如寶。可關鍵時刻,你還是選擇了那個對你至關重要的女子,你曾為了她江山傾覆。原本對你心存的愧疚也煙消雲散,我想,我沒有那麽愛你,隻是為了完成任務,而強迫自己去愛你,以為自己是愛你的。如今殿下和陛下都在這裏,正好可以做個見證。”
她往後退開,目光眷戀,終是決絕地垂下,“我先是陛下的細作,已然完成陛下的任務,讓厲王殿下愛上了我,雖然不是深愛,但他的心我已經得到,就算是完成了任務。而厲王殿下……”
她頓了一下,聲音微哽,“我從一開始就想遠走高飛,可是對於殿下,我心生幻想,有一瞬間的貪念,讓我覺得可以留下來。時至今日,我終於明白誰才是殿下心中至愛,我亦不再奢望。是以,對於兩位,該做的,不該做的,我都已經做過了,隻求未來無論二位誰主江山,都放過我錢氏一門,不為難夏氏商號。而我肚子裏這個孩子,就當是給我一個念想。二位將來還會有很多的子嗣,無需在意這一個小小的嬰孩,對於你們而言,或許隻是眾多子嗣中的一員,與其讓他將來在權利傾輒中受到折磨,不如就此讓我帶他離去,過與世無爭的生活。”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杜恪辰心浮氣躁,可他仍就和顏悅氣地哄著她:“無論你相信與否,都回了家再說,好嗎?有些事情,眼下說不清楚,等日後我再與你細細解釋。”
“我不回去。”錢若水冷漠地拒絕,“我不需要一個和別人分享的男人,也不需要一個心中仍有舊愛的郎君。”
“佛兒,眼下不是鬧脾氣的時候。等出了宮,你想怎麽鬧我都隨你,就算你想一刀捅死我解你心頭之恨,我都沒有怨言。現下,跟我走。”杜恪辰語氣漸漸強硬,上前握住她的手腕,對杜恪凡道:“你要的南境平叛我已經做到,你自己心知肚明,我要帶走她,我必須帶走她。”
錢若水奮力掙紮,可他的手如鐵鉗般不可撼動。她急了,“我不走,你聽不明白嗎?我不愛你,我不喜歡你,我接近你隻是為了完成任務,隻是為了錢氏一門的興衰榮辱。如今我已經不需要再對你逢場作戲,請你也不要帶著你偽善的麵具對我如此殷勤。你先救的人是祁豔,而不是我,就已經說明了一切,又何必在此惺惺作態。既然我們都沒有對彼此真心付出,就不必再裝出情深不壽的樣子,我看了惡心。”
一字一句都堪比刺入心房的利箭,傷口在流血,卻沒有感覺到疼痛。
他的心一點一點地陷落,他九死一生回來,就是為了接她回家,再也不讓她變成交換的籌碼。在南境這四個月,他無時不刻不在思念她,被三萬羽林衛圍攻的時候,他唯一的信念就是她。他不能死,他知道她還在等他,他說過要帶她回西北,白首不離相。
箭穿心而過的那一刻,他的眼前仍就是她張揚的笑臉。他似乎還沒有告訴她,年少時的初遇就注定他一生隻愛她的囂張與清傲,她不是祁豔的替代品,而是因為遇見了她,他才會喜歡像祁豔那樣性情的女子,在找不到她的時候,他才會坦然地接受先帝的聯姻。
但他何其幸運,能在有生之年遇到她。
不是逢場作戲,不是相互利用,而是真的愛了,無怨無悔。
“你為何還不走?”錢若水嫌惡地掙脫束縛,“還是想要這個孩子?對了,這是杜家目前唯一的子嗣,不舍得放棄對嗎?”
杜恪辰怕她做出什麽偏激的事情,試圖安撫她:“我走,我這就走。”
他小心翼翼地往後退,目光卻落在一直沉默的今上身上,“你言而無信!”
今上起身,一步步地走向他,恨不得結果了他的性命,從小到大,他都是站在製高點,從來不曾把他當成他的兄長。
“是她不跟你走,不是朕不讓她走。而且你帶走了朕的皇後,把她留下來天經地義。”今上惋惜地歎氣,“人不能這麽貪心。”
“雨燕兒跟我沒有任何關係。”杜恪辰並不知道冷宮發生的一切。
今上笑了,“和朕說沒用,關鍵是她不信你。”
杜恪辰走出殿外,天已經陰了下來,積雨雲壓在天邊,一場大雨正在積蓄。
他說:“你想要什麽?”
“朕不懂你在說什麽。”站在上風的人永遠都能裝傻充愣,戲弄對手。
杜恪辰不得不承認,隻要以錢若水為籌碼,他永遠都隻能俯首稱臣,“隻要把佛兒還給我,你要什麽我都答應你。”
今上仰天大笑,“杜恪辰啊杜恪辰,你知道你為何得不到江山嗎?因為你太過重情,為了雨燕兒,你把江山出讓十年,如今為了錢若水,你連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可是你的命都沒了,你如何還能護她呢?”
“我知道你想殺我,從我用彈弓把你打傷的那時候起,你對我的恨就沒有消失過。”杜恪辰強忍陣陣劇痛,“可是,你殺不了我,你要是殺了我,你最忌憚的東西就會出現,你已經屢次失了世家的心,他們還會死心塌地地忠誠於你嗎?”
“遺詔,你有先帝遺詔,所以你無所畏懼。”今上不得不承認,他就是輸在這紙遺詔上,“沒有遺詔,你還能如此有恃無恐嗎?”
“沒錯,我有遺詔,我還有大魏過半的兵權。”杜恪辰是天生的戰士,不到最後一刻,他絕對不會認輸,“如今齊國公舉兵造反,你已經沒有可以平叛的軍隊,就算你擁有遺詔,又能如何?來日齊國公兵臨城下,你隻能抱著這份遺詔,一起灰飛煙滅。”
長在帝王家的他們本就沒有兄弟情深,從一出生起,他們就是競爭對手。杜恪辰深得先帝的寵愛,從來不把這位皇兄放在眼裏,包括死於非命的皇長兄,他們都不是杜恪辰承繼大統的對手。他文能提筆定乾坤,武能橫槍平天下,比起兩位皇兄,他的出色根本無須比較。可就是這樣一個被他看不起的皇兄,奪了他的妻子,搶了他的江山,如今還握著他生命中最為重要的兩個人。
“朕要遺詔,朕要你繼續出兵平叛,剿滅齊國公。”
杜恪辰笑了,卻沒有獲勝的喜悅,“你不覺得你的要求太多嗎?”
“兩條命,在朕看來,甚是劃算。”
“可是要一個不喜歡我的女人,委實也沒什麽意思。”杜恪辰心中有了計較,“容我回去想想,三日後給你答複。”
說完,他飛快地出了皇宮,在接應他的馬車前昏了過去。
他走後,和風閣埋伏的弓箭手聚在殿前,箭鏃寒光畢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