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我來帶她走。
簡颯大驚失色,“啟稟陛下,先前的計劃是利用錢側妃逼出厲王,將他除掉,將她生下的孩子抱到您膝下養大,讓他喚你爹爹,對您一生孝順恭敬,以報你多年來屈居於厲王之下的屈辱和委屈。倘若陛下想讓皇後從冷宮出來,就把這個孩子記在皇後的名下,您依然能和皇後白頭到老。”
“那你先告訴朕,杜恪辰他現在在哪裏?”今上摔了案上的奏章,很奇怪的是這一夜他的案頭並沒有多少份折子,政事堂昨晚的執宰聽說很早就回去了,原因是三省六部都沒有具本上奏的事宜,天下太平。這明明就是對他無聲的抗議,想要架空他的權力。這些世家就是如此看不起他,從一開始他們並非真心臣服,而是他登基之位並沒有動搖他們之前的既得利益,聽之任之。
簡颯把頭壓得極低,不讓他看到自己臉色的不佳,“臣不知,臣隻知道隻要錢側妃還活著,他自然就會出現。”
“可是他在哪裏?他到底在哪裏?”今上咆哮著,“南境已經歸他所有,當初是誰告訴朕的,十三萬對兩千,他絕對沒有活命的機會。可是現在呢?餘湘之臨陣叛變,他被扣在京中的家小不知所蹤,三萬羽林衛盡數被殺。他如今掌著四十萬的鎮西軍和十萬的定勝軍,而朕呢?朕隻有那不堪一擊的三十萬征北軍,卻還要防著慕容部的侵襲,如何能與他抗衡?”
如今的結果是他自己造成的,他本以為穩操勝劵,可卻一敗塗地。他是給杜恪辰安上謀逆的大罪,可這也成了杜恪辰公然與他對抗的理由。
“他把屬於朕的東西一件一件地奪走,朕隻殺了他心愛的女人,那又能如何?這都是他自找的,他要是死在南境,朕定然不會傷她一根頭發。”他扭曲著,把所有的錯都歸咎於旁人,他始終是被動地承受著來自於杜恪辰的壓力。
簡颯不得不說:“陛下,您答應過臣,絕對不會傷害她,君無戲言。”
“嗬嗬,你有什麽資格和朕談條件?你這個沒有用的廢物,你說過萬無一失的計策,如何卻讓朕節節敗退。朕還沒有問你的罪,你卻質問起朕來。”今上甩袖,“錢若水可以不死,可是她肚子裏的孩子必須打掉。”
“陛下,孩子是無辜的。”簡颯大聲疾呼,“且孩子已經成形,快要臨盆,如今不能打啊。”
“那就生下來掐死他!”今上大吼,“難道你要朕每天都看著和他相似的臉在眼前走來走去,朕幫他養孩子,他做夢!”
簡颯已經無法和他正常溝通,跪地告退,回去從長計較。
走到殿外,見一身風塵仆仆的新任征北軍統帥沈軻,刀劍未卸進了宮,單膝跪在勤政殿前。
簡颯心中生疑,昨日才頒下聖旨,命他率部與羽林聯軍,可今日他就到達京城,很顯然不是昨日離開的幽州。他走過去,“沈將軍有禮。”
他與沈軻有過數麵之緣。
“簡大人。”沈軻昂藏八尺的男兒,身材魁梧,“陛下可在禦書房,我已經等了一個時辰,有急事要稟明陛下。”
簡颯疑道:“沈將軍此時應該在幽州,怎麽會離開駐地,統帥不得擅自離崗,你可知道?”
“這也不是我願意的。”沈軻麵露難色,“齊國公半個月前回到幽州,帶著過半的征北軍反了,剩下的一半唯馮琰之命是從,我如今是空有統帥之名,卻無統帥之權,手下隻剩千餘人,你讓我如何繼續留在幽州?”
“你說齊國公反了?”簡颯大駭,“怎麽可能!他不是纏綿病榻多月,已行將就木。”
沈軻搖頭苦歎,“我也以為他病入膏肓,不久於人事,可這一轉眼,他又生龍活虎。”
沈軻是焦頭爛額,剛剛接掌征北軍,千頭萬緒,部將多數不服他,事事受阻,他已是一籌莫展。可他這個統帥的位置還沒坐熱,這齊國公就把過半的兵力拉走,剩下的隻聽馮琰的號令,他被完全架空了。
“沈將軍快起,我去請陛下。”
今上正在氣頭上,一聽沈軻的稟告,更是火冒三丈,手裏拿著從和風閣帶出來的刀,直接抵在沈軻的胸口上,狠狠地捅了進去。在錢若水處沒有痛快落刀的壓抑,在此時此刻,終於得到了紓解。
鮮血迸出,染紅了禦書房剛剛打掃幹淨的地板。
簡颯往後退了一步。
“找到杜恪辰,立刻,馬上,否則朕就殺了錢若水!”
杜恪辰在午時醒來,窗外知了不知疲倦地嘶鳴,風吹樹葉沙沙作響,是一個適合安睡的炎熱午後。
他的傷在胸口,替管易抵了一箭。
“你醒了?”管易一直在自責,不眠不休地守著他。
杜恪辰扯開嘴角,“放心,老子死不了。”
管易睨他,眼中卻有淚光閃閃,“你以為你是貓啊,有九條命。”
“老子比貓還多一條呢!”杜恪辰聲音陡然拉高,不小心扯到胸腔的力量,疼得他齜牙咧嘴。
管易急忙上前,緊張地問:“怎麽了,哪裏疼了?”
杜恪辰倒抽一口氣,“哪都疼,你中個箭試試,看你疼不疼。這裏是哪?京城嗎?”
管易麵容微鬆,“你倒是認得,這是錢側妃出嫁前的閨房。”
杜恪辰左右打量了一圈,抬眸問他:“你還不出去?我媳婦兒的閨房,豈是你能隨便進來的?”
“你還有心思耍嘴皮子,看來是沒有大礙了。”
“說說現下的形勢,佛兒性命無虞吧?”杜恪辰確定自己是在京城,也就放了心。
“你還是先關心自己吧。”管易說:“今上以謀逆罪封了你的厲王府,府中一幹人等被押入天牢,王妃蕭氏現被羈押在冷宮,與廢後關在一處。”
“祁豔被廢了?”這是杜恪辰始料未及的,“他怎麽敢!他當初是怎麽答應我的!”
“昨夜宮裏傳來錢側妃提前生產的消息,可如今人進不了宮門,消息也傳不出來。”
杜恪辰掀被下地,“你怎麽不早說,我要進宮。”
“你不能去,你如今一出錢府就會被關起來,以謀逆罪處死。”
“就算是處死,我也要先把佛兒救出來。”杜恪辰艱難地取下一件外袍披在身上,“就算暫時救不出她來,也要確定她平安無事。”
“你不能出這個門。”管易鄭重地強調,“如今我們擁有先機,今上絕對不敢動她。”
“他敢不敢是一回事,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折磨佛兒和我的孩子。”杜恪辰捂住胸口的血跡,又用棉布纏了幾層,才穿上那件黑色的外袍。
“你如今擁有與今上談判的資本,不能失了先機。”
“先機?什麽是先機?我隻要佛兒平平安安,沒有佛兒,一切都不具意義。再者說,我要什麽先機,我手裏有他最想要的東西,用它來換佛兒,再合適不過了。”
管易怔了一下,“你是說……那絕對不可以!”
杜恪辰越過他,推門而出,卻見簡颯和錢忠英已經門外候著。
杜恪辰怒目一瞪,“簡大人你還有膽出現在本王麵前!”
“求殿下快去救佛兒吧!”簡颯雙膝跪地,把在勤政殿所見所聞毫無保留地告訴他,“今上已經失去理智,他隨時都有可能對佛兒痛下殺手。”
“本王與你的新賬舊賬來日再算,今日暫且擱下。倘若讓本王知道你再有欺瞞,本王絕不會放過你。”杜恪辰箭步如飛,喚來王讚,“去聯絡葉遷,讓他無論如何都要把佛兒帶出宮。”
他單身匹馬,直闖禁中,手中銀槍獵獵,無人敢阻。
今上沒有在勤政殿,殿中一片淩亂,案上的奏章被掃落在地,硯台的墨汁四處噴濺,與地上凝固的血液已然融為一體。
沈軻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蒼蠅橫飛,落在他的甲衣上,嗡嗡作響。
殿中沒有宮人,門窗全開。
杜恪辰暗叫一聲不好,朝和風閣的方向快步奔跑。胸口的傷經不起他大幅度的扯動,傷口已然裂開,他能感覺到鮮血從傷口湧出,暈濕了包紮的棉布。
這時,一道黑影從參天古木上落地,跪倒在他跟前,身形如張滿的弓,肅殺之氣沒有刻意收斂,黝黑的麵容下是一張熟悉的臉,淩厲而又肅穆。
是葉遷。
“他呢?”
自錢若水被留在宮中,葉遷便喬裝改扮進宮保護她,沒有杜恪辰的命令,除非今上危及錢若水的性命,否則他不能現身相救。昨日以來,今上性情大變,屢次要殺錢若水,還好錢若水應變能力極強,都讓她一一躲過。
午後,今上來勢洶洶,葉遷幾度想闖進去,可還是怕傷及錢若水,而沒有采取行動。
“你在外麵守著,佛兒一出來你就帶她出宮。”
杜恪辰穩了穩氣息,拾階而上,手捂在傷口處,掌心已是一片猩紅的血跡。
他抬步走進殿中,隻見錢若水端坐其間,並沒有生產的跡象,肚子的隆起明顯,人瘦了整整一圈,形容憔悴。
“你終於來了,我親愛的皇弟。”今上坐在上首位,高高在上,居高臨下。
“我來帶她走。”他不是在請求,而是在陳述他所要做的事情。
今上笑著看他:“那你該問問她,想不想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