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你真的是細作?
錢忠英的書房臨湖而建,位於府之南,湖畔之側是錢若水的梨落軒,在湖邊有一條小道直通錢府的側門,這道門往常無人出入。最早是因為錢若水的母親夏氏在夏辭西未成年時執掌京城的大小商鋪,需要隱藏身份,錢忠英特地開了此門方便她出行,後來母親過世這道門也就荒廢了,簡颯有一次在府中閑逛發現這道小門,之後便經常由此偷偷進府與她私會。
得到錢若水入京的消息,簡颯已經在側門外等候多時,看著厲王府的馬車離開,他才輕輕叩響門板。
王讚聽到聲響,在錢若水之前衝了過去,抽刀護衛,以眼神詢問錢若水。
錢若水搖頭,“今夜你什麽都沒看到,知道嗎?”
王讚思忖片刻,“可是……”
“我自有把握,你且退下吧。”
“末將能知道……”
“是簡颯。”錢若水大方地承認,“你不也想知道那日他究竟是怎麽離開的?”
這是縈繞在王讚心頭的一個迷團,他能猜出大概,但無法窺其全貌,身為厲王府的侍衛統領,他有失職之嫌,無法查清事實,是他無能,雖然杜恪辰沒有責罰他,他心中仍是有未解的謎。
錢若水指向湖邊的假山,王讚快速移動身影,很快便隱於夜色之中。
錢若水打開門,簡颯閃身而入,一襲黑衣融入夜色之中,“錢大人病重的消息傳開,我就在想,你也該回來了。”
不用想也知道,這是今上的計策,要逼她帶著杜恪辰回京。她本可以置之不理,可她發現自己可能懷有身孕的時候,她還是決定將計就計,投身於京城即將來臨的血雨腥風。
“說說吧,你是怎麽逃出來的?”錢若水與他已經沒有情麵可講,“你什麽時候和蕭雲卿勾結上了?”
簡颯沿著棧道走進湖中的小亭,“我就知道,你能很快猜到是厲王妃所為。”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她在前一夜已經把你換出,找了一個身形與你酷似的人關於地牢之中。第二日她天還沒亮出府,那時你已經跟著她離開了王府,劫囚隻是裝裝樣子,順便解決掉幫助你逃脫的侍衛和仆從。一來滅口,二來造成劫囚的假象,讓王爺認為劫走你是我幹的,因而不再相信我。我說的可對?”錢若水在他麵前沒有必要裝做無知懵懂。
“你說的沒錯。”簡颯沒什麽可隱瞞的,他已經安然脫困,至於是怎麽離開的,他承認也無妨,“隻是你沒有證據指認厲王妃,我能跟你承認,可若是別人問起,我是什麽也不會說的,或許我還會說是你和夏辭西合謀助我離開,不會給厲王重新相信你的機會。”
“你不要忘了,你傳遞的任務是偷遺詔,殺厲王,你不讓他相信我,我如何能完成任務?”
“你會完成任務嗎?”簡颯坐在圍欄,夜風微涼,吹起他的袍裾,“他仍舊相信你,不惜為你和太妃、王妃翻臉,雖然沒有證據,可他待你始終如一。可是這隻是表麵,他對厲王妃一直包容忍讓,就算是犯下如此滔天大罪,他都不曾想過要廢黜於她。你可曾想過這是為什麽嗎?”
錢若水也坐了下來,湖麵上倒映著天上圓月,波光粼粼。
“因為厲王妃是皇後選的人。”簡颯不賣關子,明晃晃地把這個秘密擺在錢若水麵前,“蕭雲卿好控製,也能為她所為,蕭元朗能轉任太常卿,也是皇後給蕭雲卿的好處。但總歸一點,蕭雲卿心中是有厲王的,這才是皇後看中的地方。唯有愛一個人,才會瘋狂地付出,不斷地打壓他身邊出現的每一個女人,為皇後所用。”
錢若水靜靜聽著,雖然她早已猜測到個中的原由,今日親耳聽到讓她再也無法選擇漠視,“今上讓你來跟我說這些的?”
簡颯沒有否認。
“看來帝後的關係也不如外界傳聞的和睦,竟然要用這樣的方式互相牽製。”錢若水嘲諷地一笑,“都說皇後獨寵椒房,今上為其廢黜六宮,這樣的女子得到全天下最大的寵幸,卻仍心係旁的男人,這今上的日子也不怎麽樣嘛,怪不得總是處處為難厲王。天下是搶的,這皇後也是搶的吧?”
簡颯讚許地點頭,“你終於悟出來了。當年,皇後是厲王的未婚妻,因厲王離開征北軍後組建了鎮西軍,全力圍剿氐族叛軍,與皇後聚少離多,而皇後那時已過笄年,眼看著同齡的女子都相繼出嫁,她卻苦等不到厲王凱旋,最終因為一時之氣而嫁給了今上為妻。至於今上用了什麽手段,做臣子的就不得而知了。”
錢若水很欣賞簡颯這一點,不會因為為誰效力,而偏聽偏信,他始終留著一絲清明,看盡世事,卻不被世事所累的豁達。倘若他不入朝堂,應該會成為世外高人,受人敬仰。然而,他卻為家族所累,不得不機關算盡。
“可見今上用的不是什麽光彩的手段吧!”
簡颯麵色揶揄,“這種事情,你知我知,就不用說得太明白吧!”
“看看今日的征北軍和鎮西軍的差別,就會明白今上在拉攏祁家上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這恐怕也是祁家願意把女兒送出去的很大一部分原因。”今上想扶持皇後家族,也對征北軍諸多優待,可這一不平衡的局麵被杜恪辰用一場鮮卑慕容的入侵打破。征北軍和鎮西軍之間的強弱由此一目了然,今上急了,皇後也急了,她的回京成為必然,杜恪辰的歸來也是所有人的期待。但錢若水不能確定的是皇後的心思,她到底是想幫杜恪辰還是幫今上?幫杜恪辰,就代表著要背叛她的家族,杜恪辰在她心中究竟有多重要,能讓她背負罵名,受千夫所指。而幫今上的話,她還能用自己做籌碼換下一個十年嗎?
她沒有定論。
“祁家經此一役,日漸勢微,皇後也需要一個強有力的靠山。她無子,又沒有可靠的娘家,朝中大臣已向今上進言廣選後宮,為皇家開枝散葉,國無儲君,無以安天下。而這時,厲王殿下就成了她最後的倚仗。無論今上和厲王之間誰主天下,她都能穩住後宮之位。”簡颯解開了她的疑惑,“她從一出生起,就是為了這個後位而生的。”
“生不出孩子的皇後,怎麽能是皇後?”錢若水出言譏諷,她本就不是良善之輩,對於這等想要欺負她的人,從來就不留情麵,就算是皇後,也沒有搶別人男人的優先權,更何況她現下有了最好的倚仗,但這同時也可以隨時可以致她於死地。一個皇家的子嗣對所有人而言,都是致命的。
“你不也沒有孩子。”簡颯目光變得凝重而認真,“你我雖然政見不同,但是我要警告你,現下不是你懷有身孕的最佳時機,你必須清楚,一旦你有了子嗣,誰都能利用你威脅厲王,甚至對你痛下殺手。”
“你放心吧,這個道理我懂,我也不會讓自己處於危難之中。更何況如你所言,皇後之於厲王意義重大,甚至可以犧牲我成就皇後,我又何必自討苦吃。”
“你能明白是最好的!”簡颯怕她為愛犯傻,而讓自己身陷險境。
“蕭雲卿是皇後的人,可她為何要救你,為了激化我與厲王的矛盾,她能得到什麽好處?”
“對她而言,你和厲王殿下決裂,就是她最大的安慰。一個得不到愛的女人,是不能容忍別的女人得到她得不到的東西。”
“那麽你呢?”錢若水話鋒一轉,回到簡颯身上,“你已經安然回京,重奪今上的信任,簡氏的榮耀指日可待,你還要得到什麽呢?”
簡颯看著她,脈脈情深,無須遮掩,“一個得不到愛的男人,也是不能容忍別的男人得到我得不到的東西。”
錢若水避開他的目光,再度問道:“那個劫走我的男人是誰?”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簡颯蹙眉,“誰劫走你了?”
錢若水倏而一笑,“沒什麽,就是一個外族人。”
這時,王讚從假山後麵走了出來,人影微晃,刻意讓簡颯看到。簡颯不想驚動厲王府的人,起身告辭,從側門走了出去。
他走後,王讚進了亭子,“你真的是細作?”
“你都聽到了?”錢若水站起身,麵前如斯美景卻無心欣賞,“其實你的心中早有定論,葉遷為何對我如此不同,除了他對我有情之外,更是因為我是他的同伴,他受命保護我接近厲王殿下。就像你一早就知道葉遷是細作,卻從不會對王爺提及,我希望你對我像對葉遷一樣,除非是我自己親口對王爺承認,你不能透露半個字。”
“我憑什麽相信你,不會完成偷遺詔,殺厲王的任務。”王讚和葉遷不同,他長於鎮西軍中,身上有軍人所具備的耿直。
“因為我有了王爺的孩子。”
王讚第一次臉上有了多餘的表情,瞪圓的雙眼,堪比湖中的映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