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有喜了!
錢忠英扶她起身,看著她那張清瘦的臉,心疼不已。她去歲離京前,臉龐還是豐腴嬌嫩,如今兩頰都陷了進去,下巴突出。
“莫慌,萬事有阿爹在。”當初接受賜婚,錢忠英也是存了私心,想借此輔佐厲王回京,雖然錢若水受製於今上,但隻要厲王能重掌政局,所有的過往都會被抹去,不會有人知道。
世事無常,簡颯奉旨查辦厲王洗動各州糧倉一案,他就已經預見眼下可能發生的情況,可還是棋差一招,無法兼顧到千裏之遙的女兒。
錢若水是他一手教養的,他無法預知是否能得厲王的寵愛,但以她的能力,在厲王府立足不成問題,且還有他這個父親坐在京城。錢氏一門的百年根基,也是錢若水的強大的支撐,杜恪辰就算對他有再大的成見,也不敢動她分毫。
可他千算萬算,漏算了人心。簡颯的心,杜恪辰的心,還有錢若水的心。
“你且放寬心,先在家裏住下,其他的事情阿爹幫你周全。”錢忠英吩咐管家去請相熟的大夫,今日府中不見客,姨娘們也不能靠近書房半步。“和阿爹好好說說這一年來都發生了什麽,書信總是簡短,你又報喜瞞憂。”
錢若水淚流滿麵,一年的委屈與艱辛,她終於可以毫無顧忌地傾訴。麵對這個世上最親的人,她完全卸下偽裝和那些佯裝的堅強。
可是話到嘴邊,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阿爹……”
錢忠英不自覺地濕了眼眶,輕拍她的肩膀,“是阿爹不好,阿爹不該讓你去涼州,阿爹不該啊……”
她流著淚拚命地搖頭,淚已決堤,心已千瘡百孔。或許不去是最好的結果,但她也不可能遇見杜恪辰。
“你告訴阿爹,你……愛他嗎?”這是他必須先確認的事情。她連確認自己是否有孕的勇氣都沒有,就不顧一切地回京尋求幫助,如此六神無主,失去判斷,不是那個處事條理清楚,治理內宅有條不紊,出門交際兼顧大局的尚書府千金。
她抬起頭,眸光堅定。
錢忠英又是歎了一聲,“一切等大夫診斷之後再說。”
大夫是夏家在京裏的人,不會有泄漏消息的嫌疑,他也不是大夫的身份,明麵上他是春風閣的三掌櫃,負責往來進出的賬目。深夜被請到錢府,就算有人會懷疑個中原由,但絕不會想到其他方麵。
方大夫見是錢若水歸來,清減了不少,連忙凝神為她診脈。待結果出來,連他自己都有些微的激動。
“大小姐這是有喜了!”方大夫是夏家的人,夏辭西一直不肯為夏家留後,夏家已是焦頭爛額,如今錢若水有喜,也算是夏家的血脈。
錢忠英微笑點頭,不悲不喜,眉宇間蓄起凝重之色,“此事就你我三人知曉,切莫對外人提及,包括辭西和夏家的長老,也不能提及。”
錢若水默默地把手覆在小腹上,神情淡漠,隻有嘴角微微的上翹,泄漏了她內心的喜悅。有孩子了,她有他們的孩子了,可往後的路也愈發的艱難。
方大夫說:“這是喜事,還是讓大當家知道,也好早做準備。”
“你的顧慮不無道理,可不能讓夏家那幾個怪物知道。”錢忠英想了一下,“也是該讓辭西知道,你傳書與他,讓他盡快回京,老夫有事與他商議。”
方大夫麵露難色,“大當家目前不好脫身……”
錢若水皺眉,“可是與遙遙有關?”
方大夫據實相告:“確是與二掌櫃有關。幾位長老不同意大當家和遙遙的婚事,家中鬧得很僵。如今聽說遙遙被關了起來,不讓她和大當家見麵。大當家眼下……”
錢若水也是愛莫能助,明知道夏家幾位長老不會同意,可還是鼓勵他們在一起,因為你愛著的人也愛著你是一件難能可貴的事情。
錢忠英是第一次聽說他們的事情,眉毛都豎了起來,“夏辭西這個混球,怎麽招惹上遙遙了!遙遙也算我半個閨女!好白菜怎麽都讓豬給拱了!”
錢若水愣了一下,她爹文采出眾,博覽群書,在朝堂上旁征博引,常常令對手無言以對,怎麽突然間也會這麽直白地罵人了。
他氣呼呼地說:“你別看,躲過一個簡颯,別以為杜恪辰就是什麽好人!老夫的寶貝女兒在涼州這麽被人欺負,看老夫怎麽收拾他!”
如今夏辭西不在,收拾不了。那就先收拾杜恪辰,也好先探探他的口風。
“阿爹!”錢若水驚呼,“您現下是抱病在床。”
錢忠英睨她,“別以為嫁了人就能胳膊肘往外拐,厲王怎麽了,老夫照樣能收拾他!”
錢若水噘了嘴,“爹!”
方大夫行禮告辭,不打擾他們父女。打開門,他頓了一下,側身讓開。
門外之人撩袍走了進來,聲音低沉,帶著一絲笑意:“聽說有人要收拾本王,本王特地送上門來,還請錢大人賜教。”
錢忠英側身望過去,瞪了跟在杜恪辰的管家,管家怯怯地低垂著頭,在杜恪辰強大的氣場前,誰還能阻攔得了。眼前這位主子是遇神殺神,遇佛殺佛之人,身上多年的殺伐之氣無人敢觸其逆鱗。今上這些年來隻敢在暗中排擠,從不敢在明麵上對他進行打壓,足可見其對大魏朝堂的影響力。
他離開六年,終於重新歸來,這京師重地隻怕不會如此安生了。
錢忠英想,他還是繼續告病為上,坐壁上觀,保存實力。
容不得他多想,斂衽行禮,膝蓋微彎還未跪地,已經被杜恪辰攔下,“錢大人不必多禮,你是我的嶽丈,本該是我行晚輩禮才是。”
錢忠英隻聞他寵愛錢若水之名,卻不知曉這當中的愛有幾分是真,可是從入門這隻言片語、行事作風,都能看出他對自家女兒的那份愛護是發自內心的。錢若水回家還不到一個時辰,他便急急地追來,看來所謂的寵愛並不是做給別人看的。
錢忠英欣慰地看著女兒,可越是深愛,越容不得半點的欺騙和隱瞞,一思及此,他又有些擔憂。
杜恪辰揮手讓管家退出去,對錢忠英道:“佛兒思家心切,這幾日就讓她住在錢府,等厲王府那邊安頓妥當,我再來接她回去,錢大人意下如何?”
“這……隻怕於禮不符吧?”哪有剛回京的王爺側妃就回娘家住的道理,厲王可以無視禮法,可錢府畢竟是百年門楣,忠孝節義是為世家之典範,不能因此而授人以柄。
“錢大人病重多日,佛兒回來探病,此為孝,本王豈能不盡人情。況且,本王寵她之名已是天下皆知,讓她隨意而為又有何妨,不就是受人非議,本王還擔得起。大人放寬心,這病……”杜恪辰揚眉笑開,“這病還是多病些日子吧!”
錢忠英頻頻點頭,“老夫就隻管病著,橫豎這些罵名都是王爺的,老夫已經病得不省人事。”
杜恪辰暗罵一聲老狐狸,可麵上卻無半分怒意,所謂愛屋及烏不過就是如此,他與錢忠英的舊日恩怨也無人提及,孰是孰非,不過都是各自的立場不同,他也該承認自己當年的少年輕狂,一心求勝,狼口關一役若是發生在今日,他不會再以那般武斷地一意求勝,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這不是為將之道,亦不是為君之道。
可這些過往,他不提,錢忠英也不會耿耿於懷,彼此心照不宣,往事隨風。
“我方才在府中逛了一下,這尚書府倒是別致,清疏淡雅,書房邊有的別院鋪了一地的梨花,取名叫梨落軒,卻不知是何人居所?”
錢若水道:“那是我出嫁前的居所。”
“佛兒獨愛梨花落滿院落的雪白,接到她不日入京的消息,特地不讓人打掃。”錢忠英接著說道:“佛兒自幼由老夫帶著,便在書房邊置了這院落,方便照看。”
杜恪辰把王讚叫了進來,“佛兒住在錢家我很放心,這侍衛還是要留下的,錢大人別介意,王讚他平日不會打擾到大人,大人隻需管他一日三餐便是了。”
王讚淡淡地抬眸,掃了自家王爺一眼,腹誹道:什麽叫做管一日三餐,好歹他也是厲王府的侍衛統領,正五品武將,怎麽淪落到給戶部尚書看門了。可是轉念一想,王爺都是人家的女婿,還要執晚輩禮,他以後在錢忠英跟前也就無須在意官銜。
錢忠英一看王讚的身形裝扮,心中有數,也沒跟杜恪辰推托,他這個尚書府也不是什麽太平的地方,有王讚在,也多一層保護,防患於未然也無不可。
錢若水送他出門,他牽著她的手在錢府又走了一圈,姨娘們聽說厲王來了,紛紛出來見禮,可看到錢若水一板起臉,個個都像是老鼠見了貓,安份地行禮退開,可眼神還是不住地往杜恪辰身上瞄去。
杜恪辰看了好笑,“看來你治家有方的傳言果然非虛,我很想在錢府住上幾日,看看你們平日都是如何相處的,想來應是十分有趣,你意下如何?”
錢若水連忙拒絕,“呃,萬萬不可,我回家已是……”
“好了好了。”杜恪辰打斷她,“我就是這麽一說,看把你急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私會情郎。”
說到私會情郎,錢若水若是沒有猜錯的話,簡颯應該已經在梨落軒等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