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不願麵對的背離
杜恪辰宿夜未眠,坐在沒有火盆的書房內,身上蓋著一件大氅,目光迷茫,陷入回憶之中。他已經忘了很多的事情,忘了第一次受傷,忘了第一次殺人,忘了第一次勝利,也忘了他曾經最愛姑娘的樣子。可有些事情卻不會忘記,就像是生命中的一部分,不可分割。
突然有一天,這一部分突然背叛了他,離開他的生命,甚至留給他永不磨滅的傷口。
他無論如何也不願意相信,他曾經性命相托的人會是最可怕的對手。
天已漸漸泛白,下了一夜的雪沒有止歇的意思。
葉遷頂著這漫天飄灑的雪白走進橫刀閣,幾日未見,他清瘦了不少,深邃的眉眼多了幾分淩厲,下頜骨的線條緊崩,眸光微寒。
“參見王爺。”
杜恪辰身形未動,眼角輕輕掃過他落滿雪花的肩頭,眉心微蹙,“你這是從軍營來?”
葉遷說:“正是。”
“雪下得可大?”杜恪辰不著邊際地問道。
葉遷望了一眼窗外,“鵝毛大雪。”
杜恪辰啞然一笑,“看來你瘦了不少,肩膀都落不住雪片了。”
葉遷大駭,垂眸跪在地上,不敢起來。
“本王沒叫你回來,你倒是自己跑回來了。”
“末將見昨夜龐統沒有回營,想著必是王府發生了事情,身為王府的侍衛統領,末將有責任回府一探究竟。”
昨日王讚已經封鎖了消息,龐統沒有回營也是事先安排好的,已經交代下去,龐統感染了風寒,很明顯葉遷並不知曉此事,卻又草率地回府,已經說明他提前知道府中發生的事情,特地趕回來。而看他的樣子,並非剛剛從軍營而來,從肩頭的落雪來看,他昨夜應該在離王府最近的驛站歇腳。
以他對錢若水的維護之意,應該是特地回來搭救。
杜恪辰也不瞞他,“裴側妃中毒身亡,她死在東院,錢氏有不可推卸的罪責,現被羈押在地牢,等候發落。”
葉遷聽後,冷然道:“可否容末將查驗屍首?”
“王讚昨日已經查過,確實是中毒而亡。”
“可知是什麽毒?”
“這就不是王讚擅長的。”
“末將冒昧,還想一驗屍首。”
杜恪辰沉默,動了動身子,挺直脊背,“本王記得,勘驗屍首,也並非你的專長。”
葉遷解釋道:“末將略知一二。”
“既然你堅持,就去看看吧。記住,死者為大。”杜恪辰陰冷地勾唇,喚來王讚,“你和葉遷一起去。”
王讚領命,葉遷有些防備地看著他,最後還是沒有拒絕。
半個時辰後,管易進來了,他昨夜為裴語馨守靈,一身素白喪服,臉色蒼白。
他一進來便問:“葉遷怎麽會知道的?”
“有人走漏了消息。”杜恪辰語氣如常,“他在府中多年,培植一兩個親信也是無可厚非的。”
管易卻不這麽認為,“你不覺得他來得太晚嗎?依他對錢若水的關心,他應該昨夜不到的,而不是現在。”
“可能他現在才得到消息。”杜恪辰主動替他開脫,“也有可能是霍青遙告訴他的。”
“不可能,我派人看著她了,她沒有離開春風閣,店裏的夥計也沒人離開。”
“你倒是安排周詳。”
說話間,葉遷已經折回來,“王爺,末將查驗過屍體,裴側妃確係中毒而亡,但她中的是蠱毒,在她體內已有三日,操縱蠱毒之人可控製她的死亡時間。”
杜恪辰的心往下沉,沉至無底深淵,“竟然還有這樣的蠱。”
“末將懷疑是醫女楚瑜所為,她精通此類蠱毒,太妃的毒不正是她的傑作。且她對錢側妃心懷怨恨,想要殺人嫁禍,簡直是輕而易舉。想必這幾日,裴側妃與王爺的關係甚是密切,才會讓楚瑜有了這等歹毒的心思。”
杜恪辰打斷他,“你先別太早下定論,是不是楚瑜還未可知,你怎麽能輕易定她的罪呢?”
“王爺也是在未查明的情況下,把錢側妃打入地牢。”
管易輕斥,“葉遷,王爺是君上,你怎可出言不遜。”
葉遷跪地,“王爺恕罪,末將向來不會迂回。”
杜恪辰輕笑,“起來吧。本王知道你一向耿直,自從跟了錢側妃之後,對她言聽計從,甚是維護。本王甚是安慰,也省了不少心。隻是這殺人償命,不能單憑你一麵之辭,就認定是楚瑜殺了裴側妃。老管,你說是嗎?”
管易瞳仁收縮,擰起葉遷的衣襟,咬牙切齒道:“你最好給我一個解釋,否則你也會成為錢若水的陪葬。”
葉遷平靜地看著他,“隻需要把楚瑜找來,當麵一問便知。”
杜恪辰朝王讚微抬下頜,“你去西院,把楚瑜帶來。”
王讚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還不快去。”杜恪辰低斥。
王讚這才不太情願地去了西院。西院是什麽情況,他已猜了個大概,但絕對沒有想到,會變成一個自殺現場。
楚瑜自刎了,用一把匕首劃破自己的咽喉,香消玉殞。而那一刀的位置,正好掩蓋住脖頸上的瘀青。最關鍵的在於那把匕首,王讚再熟悉不過了,那是錢若水隨身攜帶的那把。不,應該說,錢若水有一整箱同款式的匕首。
這想要說明什麽?說明楚瑜可自由進出東院,拿走屬於錢若水的東西。所以,她在東院殺人於無形也不是不可能的。
當然,王讚絕不會認為錢若水殺了楚瑜。因為昨夜她還在地牢,處於嚴密的看守中。
在楚瑜的琴案上,還留有一封遺書,交代自己是殺死裴語馨的真凶,以及嫁禍錢若水的真相,最後她自知罪孽深重,留下治療太妃蠱毒的解藥。
這個人真是計劃周詳,心思縝密。為了替錢若水脫罪,他連楚瑜都殺了。除了裴語馨死得冤枉之外,沒有人遭到牽連。可謂是完美至極。
王讚拿著她的遺書回到橫刀閣,杜恪辰對此反應平靜,隻有管易暴跳如雷,一副想發作而又無從發作的暴躁模樣,與他平日儒雅的作風截然相反。
“葬了吧。”杜恪辰隨意看了幾眼,語氣生冷,“不過就是個細作,沒必要大肆張揚。”
管易卻大聲喝道:“我不信她會自刎!”
杜恪辰無心在這上麵糾纏,疲累地揉了揉額角,“王讚,你帶管先生去看個仔細。”
他們離開後,屋內隻剩他和葉遷。葉遷轉身邁步要走,被杜恪辰叫了回來,“你不打算解釋一下嗎?”
葉遷停步,“末將沒什麽可解釋的。”
“你剛回來就指證楚瑜,而楚瑜卻畏罪自殺了,如今死無對證,你讓本王如何相信人是楚瑜殺的。且你不覺得楚瑜死得甚是蹊蹺嗎?她在府中三年,被你發現是細作後斷了雙腿,因太妃中了她的蠱毒,必須定期服用她的解藥。這也是她活著唯一的意義,可一夜之間,她毫無征兆地自殺了。就因為她殺了裴氏,所以她就自殺了,這不是楚瑜幹得出來的事情。她求生的意誌很強,就算本王把他一個人扔在西院,行動不便的情況下,她都如同雜草般頑強。現在,她死了,在本王沒未完全查實的情況下,她死了……”
杜恪辰冷笑出聲,“而且你不在府中多日,她怎麽會知道你今日會回來,還那麽湊巧,就知道你會一眼識穿。對了,本王怎麽不知道,你還會驗屍。”
葉遷低頭轉身,垂眸回道:“末將隻是正好知道蠱毒的症狀。”
杜恪辰望向門外,一片素白晃得他視線模糊,“從哪學來的,本王不記得軍中有解毒的高手。”
“之前太妃被楚瑜下毒後,末將特地找了大夫問過解毒之法,順便也了解了一下。”葉遷對答如流。
“找的哪位大夫啊?”杜恪辰又問:“本王想見見他,讓他驗一驗解藥的真偽。”
“他已經不在涼州了。”
“那他姓甚名誰,本王派人尋訪。”
“時日久遠,我……”
“忘了?”杜恪辰打斷他。
葉遷點了點頭,”末將……“
“還是壓根就沒有這個人?“
葉遷撲通跪地,“末將不敢欺瞞王爺,隻是時日久遠,又不曾刻意去記。”
“你說你是昨夜沒有見到龐統回營,可王讚分明叫人去軍營知會過執夜的統帥報備,龐統感染風寒留在王府。也就是說,你不是今早才出的營,否則你又怎會不知此事而私自出營。你頂撞太妃,本王不想追究,可是你膽子越來越大,連本王都敢欺騙。”杜恪辰的聲音越來越冷,“不要仗著你是本王帶大了,你的膽大包天,放肆而為,以為本王不敢治你的罪嗎?”
葉遷垂著頭,一句話都不敢接。
杜恪辰的臉色不斷地沉了下去,“你是本王養大了,你可還記得?”
葉遷跪在地上不敢起來,“王爺養育之恩,葉遷沒齒難忘。”
“我撿到你的時候,你多大來著?”
“末將也不記得,渾渾噩噩地長大,沒過過生辰,也沒人告訴我到底是幾歲。”
“那養大你的人是何方人士,我記得撿到你的時候,你說著一口流利的京腔,想必是在京城。可我為何會在漠北撿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