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劫後餘生
迷藥對錢若水的作用很小。前世受過嚴格訓練的她,在潛意識裏能很快地擺脫迷藥對她的控製,在最短的時間清醒。而在方才杜恪辰與盜賊頭目對峙之時,她便已經醒來。
她沒有睜開眼睛影響杜恪辰的判斷,因為她清楚在這種一觸即發的狀態下,被劫持人的清醒,是對被威脅人的無形壓力,會擾亂他們的心神,以至於做出失控的決斷。
然而,盜賊的目的在於糧食,無意與杜恪辰正麵衝突。而從陣勢上來,杜恪辰處於弱勢,就算他有萬夫不敵之勇,可此地並不是戰場,他們是亡命之徒。所以,錢若水更希望杜恪辰靜觀其變,先答應他們的要求再說。
有夏辭西在,錢若水的希望變成可能。商人的圓滑在此刻發揮地淋漓盡致,他及時阻止了杜恪辰的不智之舉。
錢若水鬆了一口氣,她似乎應該感謝盜賊在這個時候出現,並綁架了她,她正好可以借這個機會脫身,而不用等回到涼州城,再另外策劃。正好來個金蟬脫殼,夏辭西也不會因為參與其中,而留下蛛絲螞跡。
那她現下應該與盜賊頭目談一談,把他要的東西給他,讓他放她走,然後消聲匿跡,讓杜恪辰以為她在逃離賊窩的時候,墜崖而亡。
可現下的問題是,她該如何跟盜賊頭子說這件事,但這群人把她當成麻袋一樣馱在馬上,她連想開口的機會都沒有。
馬隊中不知道誰大喊了一聲,眾人紛紛回頭,錢若水頭朝下掛著,隻能依稀看到一個白色的身影似與滿地素白融為一體,他拍馬而來,那馬通體雪白,如同逐浪翻雲般氣勢磅礴。
人影漸漸清晰,可錢若水的視線卻已模糊。
黑夜無邊,他還是來了。
盜賊頭子揮手示意馬隊停下,他折返回去迎上杜恪辰。
“閣下這是何意?”他的殺意已起,目光微寒。
杜恪辰冷哼,風鼓起他的大氅,統領三軍的霸悍之氣全開,“給你兩個選擇,一是把人留下,你要的東西三日後來取,二是我跟你走,把她留下。”
“倘若我不答應呢?”
“你隻是想要一個人質,確保你能得到你要的東西。那麽,這個人是誰,於閣下而言,都是一樣的。”
盜賊頭子盯著他看了片刻,又回眸望著錢若水,笑道:“男人,女人,我還是選擇女人。”
“那就把命留下,你要的東西,你一樣都得不到。”杜恪辰的刀已出鞘。
盜賊頭子把錢若水抓過,擋在身前,刀刃架在她纖細的脖頸,“我可以先殺了她。”
杜恪辰不受威脅,上前幾步,冷然道:“你不會,因為你需要人質,確保你能得到的東西。你沒有囤夠過冬的糧草,你這些兄弟都會挨餓受凍,一條人命和你這次兄弟們的命相比,你應該有更明智的選擇。所以,你沒有選擇的餘地,你隻能把她給我,我也會給你想要的,而不是在這裏看著你的兄弟死在我的刀下。”
“我兄弟多的是,不在乎這幾條命。”
“你在乎。”杜恪辰當眾戳穿他,“你在乎,所以你才會隻要糧食,你怕造成傷亡,才會趁夜而來,不與我正麵衝突。”
“就算你說的全對,我也不會放開她。”盜賊頭子知道錢若水的重要性,哪裏敢放,一夾馬肚退至最後,“既然你這麽想死,我無妨成全你。兄弟們,給我上。”
杜恪辰最擅長夜襲,因為黑夜之下看不到噴薄而出的鮮血,他可以冷靜地殺人。經年累月的征戰,讓他對血有一種恐懼,那種恐懼不是害怕,而是亢奮,是無法停止的殺戳。黑夜可以幫他找回理智,可以克製他瘋狂殺戮的欲望。
而今夜,他也是冷靜地麵對對手,可手下的刀,卻沒有半分的遲疑,刀刀斃命。
他是天生的戰神,他是浴血的勇士,他是為她而來的狂徒。
盜賊一個又一個地倒下,那些身形高大魁梧的胡人,似乎沒有任何的抵抗,就這樣倒在雪地裏。
那盜賊頭子用胡語對手下不知道喊了一句什麽,剩下的八名盜賊下馬持刀,排成一列向杜恪辰奔去。刀光閃閃,在暗夜中發散著可怖的光芒。
錢若水暗叫一聲不好,他們要襲擊逐浪。
八人齊發,杜恪辰難免顧此失彼,卻沒料到,八人的身後橫著一條帶刺的鐵鏈,那是兩軍對陣時用來對付敵人的戰馬。他來不及做出防範,逐浪失了前蹄,他摔落在地,被團團圍住。
他挺身而起,正欲發動攻勢。
突然,一陣破空聲傳來,他側身躲過一支暗箭,可右腿卻被人刺中。
雪地裏猩紅的鮮血,如同雪中紅梅,一點一點綻放暈開。
右腿是他攻防的弱點,一旦他的攻勢打開,就會在右腿處留下一處致命的攻擊點。但是,這一點除了與他長期對練的葉遷、王讚以及褚傳良等為數不多的人知道。而在狼口關一役中,他所受的一箭也在這隻腿上,這也造成了他無法彌補的攻防缺陷。
“走。”盜賊頭目也不戀戰,見好就好,隻剩不足十人的馬隊以最快的速度向前奔襲。
錢若水依依不舍地回眸,看著他頑強地站起來,躍上逐浪,再度出發,她胸口酸澀,極力壓製的不忍再也控製不住。他受傷了,他應該知難而退,等救兵到來,或是等三日後再交易也未嚐不可,可他為何還要追來。不過就是三日,他們要的是過冬的糧食,而不是她的命。
盜賊頭子在她耳邊說道:“看來你的命很值錢。”
錢若水說不出話,。
“可女人隨便都有,何苦這麽執著呢?”他也看到追上來的杜恪辰,喃喃自語:“隻能說你對他很重要,他可以放棄自己的性命來救你。可是不就是三天而已嗎?他現下衝上來,完全沒有勝算了。至少在他沒有受傷之前,我的兄弟們都不是他的對手。”
錢若水冷冷地瞪他。
“你是不是也覺得我不想讓他死?可他想找死,我也是可以成全他的。就算他死了,好像還有一個男人,他似乎更適合做交易。”
他說得很對,倘若是夏辭西,他一定不會追來,他會拿銀子砸死他。
“看看,他的腿又受傷了。”盜賊頭子故意停下馬,向她炫耀。
他的右腿受過傷,十分的脆弱,前些日子夜裏睡覺的時候,她曾聽到他痛苦的呻吟,可他白天一切如常,不讓人發現他的傷痛。現下他的腿看起來已經受了兩刀,鮮血直流。而在馬上作戰的他又是手起刀落,連殺對方三人。
“就算他最後贏了,他的腿也廢了。看看這雪,越下越大了,你也不想他的腿廢了吧?”
他取下錢若水嘴裏的棉布,眸中有一種嗜血的殘忍,“叫吧,叫得大聲一點。”
錢若水閉上淚眼,再開眸時,眸中一片清明。
倏地,一把匕首抵上盜賊頭目頸側的大動脈,“你知道嗎?從這個位置下刀,你的血會很快流光,你要不要試一試?”
那人驚詫地望著她,不敢置信地看著她已經自由的雙手,“你……”
她冷笑,“叫你的手下住手,否則我不保證在馬上手抖會造成什麽樣難以挽回的局麵。”
“都住手。”那人大喝一聲。
杜恪辰抬頭望過來,拍馬快速向她靠近,“佛兒,你快過來。”
錢若水卻沒有動,因為她發現她的後腰也抵著一把刀,隻是……
她笑了,“你的刀還沒有出鞘,想和我比誰快嗎?”
那人被拆穿之後,瞳仁猛地一縮,“一個普通的民婦竟然也有如此膽色和見識。”
“所以,你應該放了我們,因為你沒有勝算了。若是一對一正麵交鋒,我不是你的對手,但是你沒有料到我身上會有兵器,也沒有想到我會威脅你的生命。”輕敵最致命的,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成為你的敵人,取走你的性命。
杜恪辰朝她伸出手,焦急地催促,“佛兒,快。”
說話間,葉遷和王讚也飛奔而至,把剩餘的盜賊一並解決了。
那人見情勢陡然逆轉,隻能無奈地笑了起來,“你贏了。”
錢若水轉腕收刀,另一隻手卻極快地將一隻銀針刺入那盜賊的太陽穴,“隻會讓你暫時失去全身的力量,但是騎馬回去還是沒問題的。”
她握住杜恪辰的手,縱身跳上逐浪,朝那人拱了拱手,“後會無期。”
逐浪也受了傷,但它的速度絲毫不受影響,以最快速度狂奔在漆黑的夜空下,寒風滾過耳珠,帶著陣陣戰栗,雪片擦過臉頰,麻木了所有的感官。
馬在奔,雪在飄,風在吼,可他們卻緊緊地相擁。
劫後餘生。
“讓我說你們什麽好呢?能用銀子解決的問題,為何一定要見血呢?”夏辭西看著麵無血色的杜恪辰,氣得臉色鐵青,“佛兒要是有個好歹怎麽辦?你不是有萬夫不敵之勇嗎?怎麽也會受傷?”
杜恪辰沒能回答夏辭西的質問便昏倒在錢若水的懷中。
錢若水擁緊他,用輕鬆的語氣取笑道:“夏公子你好囉嗦,你怎麽關心他比關心我還多,這好像不太正常吧!”
夏辭西卻無半分戲謔之色,厲聲說:“等下我再跟你算賬,你別以為你可以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