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二章 那不是馬
付望舒還沒走到床前,玉珥微弱的聲音已經從帷幔後傳出:“金戈帛書是我在手上丟的,我是害得大順國土二分,我是千古罪人,我已經沒有顏麵當這個皇帝了。”
付望舒一驚,往前一步:“陛下!”
玉珥聲音依舊平穩:“子墨,你說我那些兄弟姐妹中,雖能擔此重任?”
付望舒沒答,她便自言自語道:“四姐不擅治國之道,她也無心皇位,我不能強人所難。楚淵太感情用事,性格軟弱,不大合適。以澤倒是個人才,隻是他還小,曆練還不夠,他即位你們可要忙了。”
付望舒立即掀起袍子下跪:“陛下,現在大局未定,你此時退位天下必定大亂!”
玉珥扶著床榻起來,她的麵色雪白,眼眶卻通紅,相稱之下,有幾分妖異的美:“你說得也有理,那我就先封他為親王,把他留在身邊,也能提點一二。”
付望舒眼底閃過一抹痛色,他不知道她這半個月在席白川身邊經曆了什麽,但能讓她如此心如死灰,一定是被傷得千穿百孔吧。
玉珥輕輕一笑:“你別這樣看著我,我早晚都會死,現在隻是早做準備,免得將來亂成一團。”
粗略算算,距離老太醫說的期限,其實也就隻有區區兩個月了。
付望舒咬牙:“不到最後一刻,陛下別放棄希望,”
“我不是放棄希望。”玉珥笑,“你可能忘記了,世上還有行屍走肉這個詞。”
她的心,死了。
靜默了一瞬,玉珥笑了一聲,打破這沉迷又莫名悲傷的氣氛,故作輕鬆地笑問:“坨我回來的那匹馬呢?那是匹好馬,別虧待了。”
付望舒聞言一愣:“馬?”
他的語氣幾分懵懂,像是不知道她在說什麽一樣,玉珥跟著一愣,有些著急道:“就是那匹白馬啊。”難道被亂石砸死了?
付望舒神情有些複雜,艱難道:“那不是馬……是白狼。”
玉珥微微睜大眼睛。
付望舒歎息:“他的愛寵,雪狼王。”
玉珥呆滯了好一會兒。
雪狼王的體型堪比馬駒,加上外形頗為相似,她在奔下城樓時匆匆一瞥,隻看到一身雪白,隻當成是駿馬,倒沒想到,是席白川的愛寵。
“原來是雪狼,我說怎麽有那麽高大的馬,還那麽聰明……”她恍惚地笑了一下,“把它帶進來,我看看。”
“是。”
付望舒將雪狼王帶了進來,玉珥在軟榻邊看著它一步步走來,它的眼睛呈暗藍色,這是它較為溫順時的樣子,但即便如此,那眼型看人時也讓人感覺很不好惹,嘴巴閉著,上顎兩個尖銳的牙齒卻避不住,喉嚨間發出低吼,這一派作風,果然是那隻威風八麵,叱吒四方的雪狼王。
它走到玉珥的軟榻前便俯下,腦袋擱在前爪上,卻用又長又蓬鬆的尾巴在身後掃著,竟是一直在拂付望舒的身,像是趕他走一樣,全然忘記剛才是誰拿了許多好吃給它,又給它帶路,忘恩負義的模樣,倒是和它的主人像了十成十。
付望舒也沒什麽要說的,便就躬身告退了。
他走後,雪狼的尾巴也安分了,盤在腳邊,半闔著眼皮,悠閑愜意的模樣。
玉珥伸手摸摸它的鬃毛,她以前很喜歡這樣摸它,因為它的皮毛特別厚,揉起來很舒服,可它總是不肯乖乖配合,不是衝著她齜牙咧嘴,就是直接撲過來,如今倒是安分了,被她摸著也無不適,玉珥臉色柔和了些:“我真是眼拙,居然把你當成了馬。”
雪狼又發出一聲低吼,果然是不高興了。
玉珥笑了笑:“你還記得我嗎?以前在東宮,你很愛捉弄我和湯圓,後來溧陽縣一別,你去了哪裏?”
這隻雪狼說惹眼也惹眼,但畢竟隻是一個動物,比起在溧陽縣發生的那一件件大事,說不起眼也不起眼,竟無人記得它是何時走的。
玉珥彎腰去拿起它的前爪,他的前爪以前是肉呼呼軟綿綿的,因為席白川十分愛美,自然對自己的愛寵也細心嗬護,每天一人一寵總是打扮地格外風騷,然後從皇宮的這頭走到皇宮的那頭,贏得宮娥頻頻讚歎愛慕。
可如今,它的爪子上的毛卻掉了許多,肉粉色的爪子竟也起了繭子,撥開毛看,還能看到一些新舊不一的傷痕,她不禁捏了捏:“腳上這麽多傷,跑了很多路吧?難道你一直在閩河道?”
雪狼收回爪子,晃了晃尾巴好像不是很高興,玉珥傾身從桌子拿了吃食,拿起一塊羊肉遞到它嘴邊,它避開她手上那塊,直接去吃盤子裏的。
玉珥想起它馱著她跑的時候,對地形的熟悉程度,心中有了一個大膽且好笑的猜測:“難不成,你是他的督軍?”
雪狼自然沒能回答她是或不是。
付望舒剛才說,雪狼馱著她跑,他們在後麵追,發現它竟然帶他們走的密道,那密道在蒼狼穀的下方,密道用的材料防震性能非常強,他們聽到地麵上山崩地裂,地下卻隻有晃動,後來他們仔細查看了密道,除了能認出那密道建成時間不久外,找不出其他信息。
“總之這次還是謝謝你,否則我們也逃不出那天崩地裂。”玉珥最後摸摸它的頭,看著它吃完東西,才輕聲道,“你回去吧,回到你主人身邊。”
雪狼看了她一眼,轉身四腳並用,奔跑而去。
玉珥重新靠回軟榻,一瞬間心緒紛亂,她又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比如,席白川為什麽要讓他的雪狼送她回來?蒼狼穀下的密道又是怎麽回事?
雪狼王跑回了府邸,席白川早就在門口等它,遠遠的,他看到了它背上的血跡。
雪狼王在他身邊停下,低下頭去蹭他,他的手去摸上它的後背:“血?你身上怎麽會有血?”在背上的血,他喃喃道,“是她的?”說完,他又搖頭,“不可能,有你護著,她怎麽可能受傷?”
忽然,他想起了玉珥肚子裏的孩子,身形晃了晃,明白地閉上了眼睛,半響,歎息一聲:“終是有緣無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