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皇叔瘸了
這件事到最後也沒議出個最終結果來,畢竟當初順熙帝收了席白川的兵權時,曾說過讓他在帝都好好‘養老’,而在席白川冬狩遇刺時,也曾答應讓他‘傷好後’再出宮,所以席白川不想離開東宮有的是理由反駁那些想趕他走的人,左右傷在他身上,好沒好他說了算。
所以到最後順熙帝退了朝,說了一句容納後再議,然後就召見了禦史大夫,晚間又召見了姑蘇野,可卻偏偏都沒召見一次席白川和玉珥。
東宮裏,玉珥托著腮幫子發呆。
宮裏是最藏不住消息的,早朝發生的事情早已經在後宮發酵,湯圓也聽說了這件事,端著蓮子湯給玉珥喝的時候,憂心忡忡地問:“殿下,琅王爺是不是要走了?是不是以後每年隻能回來兩次,一次隻能住五天啊?”
玉珥一愣,有些發怔,垂眸看著碗裏的蓮子湯,手握著勺子輕輕攪拌:“你不是素來不喜歡皇叔的嗎?怎麽聽你的語氣,好像舍不得他走那樣?”
“奴婢哪有什麽資格說什麽喜歡活不喜歡的呀?奴婢隻是覺得,好像有琅王爺在,殿下就會開心很多。”
湯圓跪坐在軟墊上,純真地說,“去年琅王爺出征西戎,殿下那一年的笑容就很少,雖然從未提起琅王爺,但卻總無意識走到偏殿去,奴婢知道殿下是在思念琅王爺。而去年琅王爺回來,殿下的情緒好像一下子就豐富起來,所以奴婢私心覺得,琅王爺還是陪在殿下身邊好。”
是嗎?
她自己都沒發現。
隻覺得從他出征歸來這三個月,她每天都要被他氣得牙癢癢,可那也好像不是真的氣,否則第二天一看到他又是笑吟吟出現在自己麵前時,心情就會不自覺好了許多。
心情恍惚了一下,再回神的時,手中的蓮子湯都已經涼了,對麵跪坐著的湯圓不知何時變成了席白川,他正托著下巴瞅著她。
“你來了怎麽也不出聲?”玉珥皺眉。
“我看你想事情想得那麽出神,怕打斷你的思緒,所以才沒出聲。”席白川淺淺一笑,伸手端走她的蓮子湯,“涼了就不要吃了,省得回頭鬧肚子,想不想喝茶?蜂蜜茶的味道還不錯,我拿來給你試試。”
說著,他就起身往外走,看樣子是打算去泡杯蜂蜜茶給她。
玉珥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心裏有些奇怪的酸澀,他總是這般從容不迫,即便是今早朝堂上出了這樣的大事,他也能一副風輕雲淡地問她要不要喝茶,這讓她不由得想起曾經裴浦和和對她說過的那些話。
——他提前預料到了可能要發生的一切,所以讓您規避了我們給您安排的所有陷阱和歧路,引著您一路向前直達終點。可以說,我們都像他棋盤上的棋子,他為我們規劃好了行軍路線,驅趕著我們走在他畫好的路上。
是了,難怪這幾天對著他,她心裏總覺得不踏實,有種慌慌的感覺,原來那顆被裴浦和投下的懷疑種子已經開始發芽,讓她開始對這個十幾年來朝夕相處的皇叔,有了嫌隙。
“皇叔……”玉珥輕喚了一聲,但席白川已經消失在了寢殿中,她的喊聲,他聽不到了。
收斂了思緒,玉珥輕輕呼出一口氣,起身走到那尊‘琅王’狀的青銅香爐邊,打開它的‘腦袋’。夾了一個香薰丟進去,那檀香味便濃鬱了一些。
說起這尊造型詭異的香爐,還是出自那個惡趣味的人之手的。
去年他出征,送了她一大堆東西,什麽玉蘭花啊披風啊,一副打定主意要她睹物思人天天思他的模樣,玉珥十分嫌棄,都不在意都丟到一旁,唯獨這個造型詭異的香爐她留下了,還記得她第一次看到這個香爐,十分囧囧有神地問她腦回路神奇的皇叔:“你不覺得瘮的慌嗎?”
彼時風流的皇叔穿著一身絳紅色的袍子,黑發披肩,美得驚心動魄,笑吟吟地說:“會嗎?如此英俊的我。”
“不是啊,每次加香料都要打開‘你’的腦袋,往‘你’的肚子丟東西……嘖嘖,畫麵感好強烈有木有?”說著,玉珥就打開了‘九皇叔’的腦袋,丟了幾塊香薰下去,‘九皇叔’的嘴裏就冒出了縷縷香煙……
席白川:“……”
但也正因為這香爐的造型十分奇特,玉珥也就一直把它保留下來,這一年來她寢殿裏的東西換了又換,幾乎什麽都變了,唯獨這個香爐,始終不變,立在此處。
每次宮人清潔擦拭她若是看到,都要提醒一聲‘小心點,別把我皇叔給摔了’,但即便如此,還是有一次被粗手粗腳的宮人打翻在了地,把她的‘皇叔’活活摔掉了一塊小角,玉珥當時很憂傷,心想,一沒注意,皇叔就給瘸了……
所以到現在,這香爐還是瘸的。
席白川端著蜂蜜茶進來,看到她站在香爐邊又發呆了,頓時有些無可奈何:“你怎麽那麽愛發呆?”
“瘸了……”正在想著這個,一不小心就給說出來了。
席白川耳力也不差,聽清楚了她的低喃,疑惑皺眉:“什麽瘸了?”
玉珥不言不語,朝他走了過去,檀香升起融合在空氣裏,鼻尖都是那幹淨素雅的味道,宛如他身上那獨特的、能讓她安心的味道。他的身影在她眼裏漸漸放大,那眉眼一筆一劃刻在了她的心上,是她此生都不會忘卻的模樣。
心緒蕩漾間,她聽見自己唐突地開口:“皇叔,如果你我都要分封出去,那能不能求父皇不要讓我們離太遠?”
他微微一愣,隨即那瀲灩的鳳眸便勾了起來,蕩漾著玉蘭花般惹人側目的笑:“晏晏這是舍不得離開我?”
玉珥緘默,隻是看著他。
“那如果,隻有我分封出去,而你依舊被留在帝都呢?”他問。
微微一怔,玉珥垂了垂眸——是啊,還有這個可能性,也許她父皇隻是想讓他離開帝都,並沒想要她離開。
抿了抿唇,她小聲說:“反正天下沒人留得住你,你溜回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