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報複

  自上次花燈節過後,安彥哲本以平靜的心又被撩動起來了。原本他隻想好好的待在這裏,帶著對蘇離的思念。可自那日在陰差陽錯中見到蘇離之後,他竟產生了回去的想法,產生了想要再見一見蘇離的想法。於是,他每日都會去清河邊,一待就是一天,希望能再次見到蘇離。可幸運之神自那日後就再未光顧了,期盼發生的事情再也沒有發生。


  這種給了你希望卻又頻頻讓你失望的心情,比讓你一開始就絕望更加難受。若你一直身處地獄,或許不覺得有什麽,但若讓你經曆過天堂再去往地獄,心情自然就不一樣了。


  這一天,他又乘船在清河上閑逛。已是下午時分,夕陽斜灑在水麵上,波光粼粼,水汽從河底升起,很濕潤,消解夏熱的炎熱。這個時節,因為天氣好,也總有些貴族乘船在河中閑逛,尤其是那些公子哥,不免要帶上幾個風月女子調笑。安彥哲看到,孤箬罹在一條離他很近的船上,為那些貴族公子哥彈琴。


  安彥哲本不想管這些,但因為孤箬罹長了一張跟蘇離一樣的臉,他看著看著不免沉浸在那張臉中。忽然間,他看到,船上一個男子走到孤箬罹麵前,抓住了她的手。


  由於船離得不是很近,他聽不清裏麵的聲音,但能看出來裏麵起了爭執。那個男子看上去就不是什麽好人,不用想也知道他是打算輕薄孤箬罹了。孤箬罹雖是風月女子,卻賣藝不賣身。這一點對明事理的人來說是可以理解,但對於那些隻知道玩樂的貴族公子來說,卻不一定會吃這一套。


  “吩咐船家,靠近那艘船。”安彥哲看著孤箬罹,對身邊的侍衛說道。


  “公子,請您自重。”孤箬罹被人捉著手腕,一麵掙紮一麵說道,或許是因為爭執的緣故,臉頰微微泛紅。


  “一個青樓女子,跟我說什麽自重,本大爺不嫌棄你,就是對你的尊重。”那男子說著愈加過分了,竟然想要強行抱住孤箬罹。


  “放開,別碰我。”孤箬罹怒斥道。


  “她說放開,你聽不到嗎?”安彥哲的聲音突然想起。


  “是哪個多管閑事的……”男子生氣的轉過頭去,本來就要破口大罵了,轉頭一看是安彥哲,立馬止住後麵將要說的話,換了一副討好的語氣說道:“是世子殿下,您何時過來的,請上座。”


  “就是因為你這樣的人不自重,本世子才不得不屈尊過來。在我生氣之前,放開你的手。”安彥哲死死的盯著他那隻抓著孤箬罹手腕的手,語氣陰冷的說道。


  男子似乎也看出了安彥哲的怒氣,加之確實聽說過一向不近女色的安彥哲總是去找孤箬罹,說不定他們之間真的有什麽。安家備受皇恩,惹了他也不好辦。這麽想著,他立馬鬆開了孤箬罹的手。


  孤箬罹的手得到解放之後,立馬跑到安彥哲身後躲起來,她的眼中含著淚水,卻又倔強的沒有流下來。這樣的她更讓安彥哲想起蘇離來。


  安彥哲掃了船上眾人一眼,都是京城內的花花公子,也就沒多說什麽,拉著孤箬罹的手走了。


  回到自己的船上之後,安彥哲在船艙坐下,臉上恢複了以往的平靜,也不詢問剛才發生的事情。孤箬罹在他對麵坐下,也靜靜的沒有說話。兩人默默對坐著,夕陽最後的餘光照在他們身上,天空、河水以及周圍的萬物都蒙上一層淡淡的紅色。畫船在水麵上緩緩的劃著,船槳劃過水麵,留下一道長長的水痕。


  “剛才的事情,謝謝世子了。”孤箬罹開口說道,打破了寧靜。


  “對我來說,那是很小的事情,不必放在心上。”安彥哲說道。


  孤箬罹淡淡一笑,說:“對我來說,確是莫大的恩惠。”


  “我替你贖身吧,不要留在那種地方了。這一次剛好遇到,我能護著你,下一次我若不在,你怕是很難脫身。”安彥哲說道,不知為何他突然想這麽做,替孤箬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世子是在可憐我嗎?”孤箬罹看著安彥哲問。


  “是不想,不想你處於那種境遇之中。”安彥哲回答說。


  “是因為她嗎?世子殿下喜歡的那個人,因為我和她長得很像,所以殿下才把對她的那種守護之情移植到我的身上了嗎?”孤箬罹問道。


  麵對這個問題,安彥哲沉默了,過了一會兒之後,他說道:“或許是吧。”


  “箬罹固然身份卑賤,卻也不想成為別人的替身。箬罹謝過世子好意,隻是,請世子允許箬罹保留最後的自尊吧。”孤箬罹說道,她的表情是那麽的堅強。


  安彥哲也沒有再說其他,孤箬罹的理由很有說服力。她堅強的樣子更惹人心疼。不過,既然這是她想要的,安彥哲也不會勉強。畢竟確實如她所說,安彥哲隻是把她當做蘇離的替身。至少目前來說還是這樣。


  之後,兩人也沒有再說話,靜靜的做著,一直到船靠近岸邊之後,安彥哲才說:“上岸吧。”


  安彥哲回去之後,又開始他日常的事情——作畫。月光和酒是他畫畫時的標配。他把那些畫好的畫全都掛在書房裏。每一張畫都蘊含著他對蘇離無限的愛和思念。


  畫麵中,一個女子躺在床上,床邊坐著一個男子,用他那細長而白皙的手撥動女子淩亂的發絲。看著畫麵中的場景,安彥哲也陷入記憶中,那是有一次他和蘇離開車外出,遇到了索命商人。那些人綁架了他和蘇離,蘇離因此驚嚇過度,昏迷不醒。


  “你的命是我的,除了我,不能有任何拿走,那些企圖傷害你的人,我會讓他們付出代價。”安彥哲還記得他當時對昏迷的蘇離說了這樣的話。


  看著畫中的場景,他又想起白天孤箬罹遇到的事情。心中很不平靜,怒火從心底慢慢燃燒起來,直衝他的大腦,很快就奪去了他原本冷靜的頭腦。


  他換上了一件黑色的袍子,拿上佩劍走了出去。外麵不知何時下起了雨。一如他為蘇離殺人的那天。雨水順著屋簷流下,嘩嘩的聲音聽起來還算清脆。許久之前,也是一個下雨天。那日,為著蘇離受傷的緣故,他深夜冒著大雨,親手懲罰了那些傷害蘇離的人。今夜,依舊下著雨,又會是哪個倒黴的家夥要落入安彥哲手中呢?


  白日裏輕薄孤箬罹的男子和他的狐朋狗友一起,從一家妓院出來,走入了較為偏僻的巷子中。已是深夜,加上下雨,這裏已經很少有行人了。巷子很深,除了黯淡的月光,沒有其他可以照明的東西。安彥哲一身黑衣出現在他們麵前的時候,那些人還沒有看清。


  “你是什麽人?竟然敢擋本大爺的路,是活的不耐煩了吧。”男子喝了酒,搖搖晃晃的,卻還不忘擺出自己的架子。


  安彥哲背對他們而站,此刻聽到他的聲音,緩緩轉過身來,偷著那不明亮的月光,依稀能夠看出他臉上的戾氣。


  “是來取你姓名的人。”安彥哲話音剛落,手中的劍也出手了,劃過那人的手臂,手和身子分離,還伴隨著男子淒厲的慘叫聲。


  “我最討厭別人動我的東西,你就以死向我道歉吧。”安彥哲冷冷的看著那人,又是一劍揮出,男子的脖子上出現了一道血痕。血液濺到安彥哲的臉上,和雨水混雜在一起。


  見到這一場景,和男子一同來的兩人嚇壞了,不由分說的跪在安彥哲麵前,求饒道:“饒命,世子殿下饒命,事情都是他一個人做的,我們什麽都沒做,求世子殿下饒我們一命吧。”


  兩人不斷的磕頭求饒,安彥哲掃視他們一眼,說道:“那個時候,你們應該做些什麽的,本應該做些什麽才對,卻什麽都沒做,那個,就是你們的過錯啊。”


  兩人似乎還沒明白他什麽意思,但光亮的劍已經劃破天際向他們刺來。


  血液拋灑在空中,與落下的雨滴相融和,那些晶瑩的雨滴,在還未落入地麵之前就已染上血腥的紅。漆黑的空巷裏,地上躺著三具屍體,血水順著地麵流淌。


  安彥哲收了劍,隨便選了個方向走著,他的步伐沉穩,不帶一絲慌亂。雨還在下著,比剛才更大些。安彥哲的身上已經被打濕,雨水順著他的發絲流下,衝刷著他臉上的血跡。


  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安彥哲絕對不是一個善良的人。他用自己的方式守護著他愛的人,他不允許,絕對不允許,任何人再傷害他身邊的人。那種父母在自己眼前死亡的事情,絕對不允許出現第二次。所以他才要更狠。白日裏,他是翩翩少年彥世子,夜晚他是地獄過來的撒旦。


  月亮躲在烏雲後麵,見證了一切。除了它投下的灰白色的月光,無人知道今夜發生了什麽。安彥哲的身影越走越遠,深巷中傳來幾聲狗吠,打破了幽靜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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