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蓮燈
今日是花燈節，所以到了晚上，街上的人群非但沒有減少，反而越來越多了。大街小巷中都掛著燈籠，將原本黑暗的街市照的通亮，加上今天的月亮很遠，竟有一種身處白日的感覺。家家戶戶的樹枝上掛著各種彩燈，襯托了節日的氣氛。這其中最熱鬧的要數京都的護城河——清河。河岸邊上占滿了人，還有很多臨時賣花燈的小攤位，人們放的花燈在河麵上漫無目的的飄蕩著，花燈上燃著的油蠟將河麵點亮，也不失為一道靚麗的風景。沿街的店鋪更是火熱，有錢有勢的人都預約了樓上的位置，看著下方熱鬧的光景。
安彥哲正坐在二樓靠窗的位置，一邊喝酒一邊漫無目的的看著河麵上的花燈。
“據說，在花燈節放燈，花燈會順著河水到達想念的人身邊。殿下既有思念的人，何不去放一個呢？”孤箬罹不知何時出現在包廂內，問道。
“花燈是到不了那裏的，隔得太遠。”隔了一個前世和今生的距離。
“也不是真的就希望能到達的，隻不過寄托一份相思罷了。”孤箬罹說著在安彥哲對麵坐下。
“箬罹若想放燈，自己前去就好，不必管我。”
安彥哲覺得女孩子們一般是比較喜歡湊熱鬧的，看到這種場景自然想去嚐試一番，於是就這麽對孤箬罹說。
“箬罹沒有可以寄托思念的人，不去也罷。”孤箬罹說話是雖然帶著淺淺的笑意，卻能讓人從中看出一抹悲傷的神色。
安彥哲仔細一想，他似乎從未問過孤箬罹的身世，說實話除了知道她長了一張和蘇離一樣的臉，對孤箬罹的事他一無所知。
或許是為了找話題，也或許是孤箬罹隱藏在眉間的悲傷讓安彥哲動容，總之他第一次問道:“所以你才姓孤嗎？加上一個罹難的罹字，孤獨無依，生活艱難。”
孤箬罹低頭淺笑了一下，然後抬頭看著安彥哲說道:“不是因為那樣才姓孤的，我是孤蘇國後裔，所以姓孤。”
“孤蘇國。”安彥哲念叨了一下這個名字，又問道:“是一年前被滅國的那個國家嗎？”
“是。”孤箬罹回答說，“滅國之後，他們揚言要殺掉所有國人，我和一眾姐妹逃離了那個人間地獄，在這裏淪落為青樓女子，才得以苟活。想來世子殿下是不懂那種感情的吧。孤苦無依，擔驚受怕，眼看著親人離去，自己卻無能為力。那種感情，殿下應該是不懂的吧。”
“我懂。”安彥哲的回答倒是出乎孤箬罹的預料。
“什麽？”孤箬罹以為自己聽錯了，問道。
孤箬罹的身世讓安彥哲想起自己以前的經曆。雖說不是國破家亡，但親眼看見家人死在自己眼前的感受他是切身體會到的。
“想念自己的家鄉嗎？我可以送你回去。”安彥哲說道，這算是對和自己身世相同的人的仁慈吧。
“回去，也不會比現在更好。對我們這種人來說，活著已經不易，何至於還有別的奢求。”孤箬罹說道。
安彥哲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惹孤箬罹想起自己悲慘的身世，於是說道:“走吧，我們也去放個花燈吧。”
“世子不是不想放嗎？”孤箬罹問道。
“突然想了。”安彥哲回答說。
兩人來到街市上，人一點也沒有減少，很多人手中都拿著花燈，朝河邊走去。沿街叫賣的小商販不斷對來往的人群喊道:“客官，買一個花燈吧。”
孤箬罹被叫賣的聲音吸引，也湊上去看。安彥哲對這些東西是不感興趣的，不過還是跟著孤箬罹前去看看。
攤位上擺著各式各樣的花燈，孤箬罹左看看右看看，最後選了一個蓮燈。
“就要這個了。”她對商販說道，又看向安彥哲，問道:“世子不是要放燈麽？也選一個吧。”
安彥哲無心選這些，因為本來也沒有要放花燈的意思，就隨意說道:“拿一個一樣的吧。”
“那邊有紙筆，兩位可以去寫上想念的人的名字，花燈就能順著河水寄到那人身邊。”小商販說道。
這也不是他定的規矩，而是這個國家的人都如此傳說，久而久之便成了習俗。雖說知道不可能，但因為遠遊的人多，也都想討個喜慶，這花燈節就一年一年的傳了下來。
孤箬罹聽了這個就轉身去寫字，寫完之後把毛筆遞給安彥哲，說道:“世子也把名字寫下來吧。”
“不必了，那人是收不到這個花燈的。”安彥哲說道，試想在現代的蘇離，怎麽能收到從古代寄來的花燈呢？
“萬一收到了呢？世子不相信有奇跡嗎？”孤箬罹問道。
安彥哲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就算是收到了，也不希望她知道這是我寄的。不期望她能收到我的消息，不希望她會記得我，隻願我在這沒有她的世界，還能想著她，念著她，就夠了。”
孤箬罹看著安彥哲，心想，他對那人的感情一定很深吧。隻有深刻到忘記自我的愛，才會讓他如此委曲求全吧。在那人麵前，他把自己降的很低很低，卻還生怕會擾了她的安寧，生怕自己愛的不夠多。
他到底是個深情的人，可惜這滿腔深情付錯了人。如此才會悲傷，才會讓人心疼。
安彥哲和孤箬罹一同來到河岸邊，遠離了喧囂的地段，在一處較為偏僻的河岸。孤箬罹蹲下身子將手中的蓮燈放入河中，看著它一點點飄遠。
安彥哲看著手中的蓮燈，心想既然來了，燈也買了，不如湊個熱鬧也放入河中吧。在這種想法的驅使下，他也蹲下身子，把蓮燈放入河中。白色的蓮燈順著河水的流向一點點朝遠方飄去。夜的黑暗為河水籠上一層黑紗，看起來神秘而幽靜。蓮燈上的油蠟尚未燃盡，燭火倒映在河水中，泛著微紅的光。蓮燈漸漸飄遠，那紅色的燭火也原來越遠，在漆黑的夜幕下是如此的惹人注目。
安彥哲站起來的時候，河麵上突然升起一陣煙霧，毫無預兆的，煙霧彌散在整個水麵上，有著一種仙境的朦朧感，水汽和霧氣凝結在一起，分不清是因為誰的作用，使得周圍的景物變得模糊了，給本來就蒙上一層黑紗的河水帶來了飄忽不定的感覺。
在煙霧圍繞的河麵上，遠遠的，不知從何處，飄來一束菊花，起初花很遠，又因為有霧的緣故，所以看不真切。慢慢的，隨著河水的流動，花束越來越近，安彥哲這才看清，那是一束白色的菊花，銀色的月光撒在花束上，加上周圍的花燈投下來的光，使得安彥哲能看起花束的每一片花瓣，花束平靜的躺在水麵上，順著水流一點點靠近。奇怪的是，這水流原本是朝相反的方向流的，這時不知為何竟然倒流起來。若蓮燈代表著安彥哲的思念，那這花束是否也寄托著某人的思念呢？
透過煙霧繚繞的水麵，安彥哲依稀看到對麵站了一個人。
“阿離……”安彥哲目不轉睛的看著對麵的河岸喃喃道。是的，他看到了蘇離，隻有一岸相隔。
再次看到蘇離的安彥哲非常激動，他幾乎是不管不顧的，朝河的對岸走去，在去往對岸的過程中，他的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那個身影。
是她，真的是她！安彥哲以最快的速度感到河對岸。在這段路程中，因為他一直隻關注蘇離，竟然沒有意識到周圍的環境發生了變化。
直到現在，他站在蘇離身後。才注意到，周圍的一切都發生了變化。沒有懸掛在高處的燈籠，河麵上沒有飄蕩的花燈，黑夜也變成了白天。
但是此刻安彥哲根本無暇去想那些事情，他看著蘇離的背影，一直在想要不要和她說話，要和她說什麽話？
“我想你了。”
“你還好嗎？”
“我去了另外一個沒有你的世界。”
“我……”
想了很久應該怎麽說這段開場白，可安彥哲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靜靜的站在原地看著蘇離，哪怕隻是背影，也好。
他看到蘇離撿起河邊的蓮燈，仔細一看竟然是剛才自己放的那隻。這真的是很奇妙的事情。原來那個傳說真的會實現，它不僅把花燈送到了蘇離身邊，還讓他見到了蘇離。
想到這些，安彥哲忍不住的嘴角上揚。是的，哪怕是這樣待著，都讓安彥哲覺得很幸福。
這麽待了一會兒，蘇離似乎打算走了。安彥哲並不想讓蘇離知道自己的存在，於是在蘇離轉身之前，隱藏到最近的一顆樹後。默默的看著蘇離，看著鬱非來接蘇離，看著他們幸福的笑，看著他們攜手離去的背影。
“看來是在一起了。”安彥哲自言自語道。
等鬱非和蘇離離開後，他也轉身離開了，陽光照在他身上，在地麵上留下了他的影子。本來是陽光照射投下的影子，慢慢的，變成了月光下的影子。安彥哲又回到了那個沒有蘇離的世界。滿麵華燈，熱鬧的氛圍，卻掩飾不了他內心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