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忘記幸福的悲傷
鬱非等人站在病房裏看著蘇離，從她拿起木雕的時候他們就進來了，隻是蘇離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沒有發現他們的到來。聽著蘇離說的那些話，眾人更加疑惑了。她分明是記得的，記得十年前的事，記得布諾，記得安彥哲，可是卻把其他人忘了，這也太奇怪了。
見蘇離哭的傷心，鬱非忍不住上前安慰她，輕輕的拍著她的背，幫她順氣。這樣悲傷的哭了一會兒，蘇離突然停止了哭聲，抬起頭來，望著鬱非。
看她這麽專注的看著自己，鬱非以為她記起來了，正想問些什麽。蘇離突然做了個“噓”的手勢，說道:“不要說話，這裏有壞人，很凶的。”
鬱非看著蘇離，眼中充滿悲傷，也充滿對她的心疼。
“記得十年前的事，記得安彥哲，記得布諾，可是，卻唯獨忘了我嗎？為什麽忘了呢？”鬱非看著蘇離說道，聲音低沉而沙啞。
蘇離卻仿佛沒聽到一般，繼續以一種慌亂而害怕的眼神望著周圍，又陷入了她自己的世界。
“蘇離她……真的精神出現錯亂了嗎？為什麽呢？”翁華問道，他和程詩陽在醫院的走廊裏走著。
“目前看是這樣，或許是受了什麽刺激。”程詩陽回答道。
“可是，為什麽有些事記得有些事不記得呢？而且，就她現在的情況看似乎隻記得一些痛苦的事情，到底是為什麽呢？”翁華對蘇離的種種行為表示不解。
不能理解的人不止他一個，程詩陽也想不明白蘇離現在的狀態到底是為何，說道:“是啊，為什麽呢？按理說那些可怕的事情，應該是忘記的才對，卻偏偏被她記住了。”
兩人一邊說一邊走，突然間程詩陽看到一個熟人，上前打招呼道:“查爾醫生？”
查爾聽到程詩陽的聲音，抬頭就看到程詩陽，笑著打招呼道:“程醫生，怎麽是你？”
“我在這裏工作。”程詩陽說道，“不過，您怎麽回來這兒呢？”
“來醫院要麽是看醫生，要麽是看病人。”查爾笑著回答說。
“哈哈，那希望您不是來看醫生的。”程詩陽笑著說道。
說話間她突然想起查爾的專業，是精神學，或許跟他探討一下蘇離的病情也不錯。這麽想著程詩陽就試探性的問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查爾醫生的專業是精神學吧。”
“嗯，沒錯。”查爾點頭說道。
“我們這裏有個病人，不知道您能不能幫著確認一下病情，這邊沒有精神科的醫生，有點棘手。”程詩陽說道。
“是什麽樣的病人呢？”查爾問道。心想以後如果打算近距離接觸蘇離，還需要有個無關的人牽線搭橋，程詩陽無疑是個好人選。於是打算借住此次幫忙拉近一下關係，隻是他沒想到的是，這次的病人就是蘇離。
查爾在程詩陽的引領下，來到蘇離的病房，鬱非還在病房中，看到來了個陌生人就問道:“這位是……”
“這位是查爾醫生，是個精神學方麵的專家，恰巧碰到，覺得還是讓他先來確認一下蘇記者的病情比較好。”程詩陽向鬱非介紹道。
查爾看著蘇離，她的眸子已沒了當初的光芒，整個人看起來無精打采的，眼神頹靡，沒有焦距。從她的狀態和一路上程詩陽向他介紹的有關蘇離的情況，查爾知道她終究還是走向了那個極端。
最終，還是選擇了那條路麽？可以不這麽選的。你這樣不是他們想要看到的樣子啊。
查爾目不轉睛的看著蘇離，在心中默默想著這些話。突然覺得，安彥哲臨死前的安排絕對不是徒勞。果真，因為有著想通的經曆，他是最了解蘇離的，連後來的事情都預料到了，並且提前做了安排。
可是，有一點他還是算錯了。他之所以選擇死亡是想要蘇離更好，擺脫十年前的苦惱，卻沒有料到，自己的死更加重了沉在蘇離心底的心緒。
她記得每一段死亡，是因為把那些死亡當成自己的罪，因為深深的內疚和自責，才會選擇如此懲罰自己，懲罰自己忘記那些幸福的瞬間，記住的是所有痛苦的往事。
“醫生，你怎麽了？”見查爾目不轉睛的看著蘇離一言不發，鬱非問道。
被鬱非喚了一聲，查爾從自己的思緒中走了出來，說道:“沒什麽，隻是覺得這位患者的情況跟我之前治療過的一個病人很像。”
“那位患者……後來好了嗎？”鬱非問道。
“沒有，為了救助另一個患者，他選擇放棄生的希望。”
查爾說的是安彥哲，他為了蘇離放棄了生的希望，鬆開了蘇離的手，從高空墜落，如斷翅的雄鷹，飛旋而下，結束了在人世間徘徊的一生。
不知為何，鬱非聽到這句話總覺得悲傷，也總覺得他的話似乎另有所指。正向問個明白的時候，查爾先說話了:
“我想和這位患者單獨待一會兒，具體的情況要之後才能確認。”
程詩陽對此表示理解，說道:“好，我們先出去了。”
“聽說來了個有權威的醫生。”葉司音靠在窗邊的欄杆上，遞給鬱非一杯咖啡。
鬱非自然的接過，喝了一口，說道:“嗯，說要單獨和她待一會兒，確認病情。”
“應該會好的吧。”葉司音說道，不像是疑問，更像是表達一種美好的願望。
“會的吧，都會好的，人還活著，就好。”鬱非說道。
“可是，如果不好怎麽辦呢？”葉司音用詢問的眼神看著鬱非道。
鬱非沉默了一會兒，回答說:“和你一樣，守著，守到她好為止，守到她記起我為止，哪怕一輩子好不了，一輩子都不記得我，我也會一直守在她身邊的。那些之前沒能守在她身邊的時光，這一次要一起補回來。”
“我也是。”葉司音淡淡的笑著說道，隻是這笑容中帶著些許的悲傷。現在的他們，也隻能用笑容來掩飾悲傷了吧。用笑容告訴其他人，我還好。可是心中，卻因惦念某個人而悲痛。
“哪怕一輩子不醒來，都覺得沒關係了。這樣也挺好的，就那麽躺著，也不會假裝冷淡不理我，不用故意躲著我，也挺好的。”
查爾坐在蘇離的床邊，看著她。蘇離依舊如身邊沒有人一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也不怎麽說話，偶爾說的也是些胡言亂語，沒有邊際的話。
“為什麽這樣了呢？他那麽做，不是為了讓你這樣啊。他用生命守護了你，可是你……還是沒能走出來啊。”查爾說道，對現在的蘇離說這些話更像是在胡言亂語。
“還記得安彥哲嗎？”查爾問蘇離道，他斷定說出安彥哲的名字會讓蘇離有反應。
果然不出他所料，蘇離在聽到安彥哲名字的時候，抬起頭看著查爾。久久地，久久地沉默之後，她說道:“我愛你。”
“是他對你說的話嗎？”查爾問道。
此時蘇離嚴重已蓄積著淚水，點了點頭。
“還記得別的嗎？”查爾試探性的問道。
蘇離跟著他的指示，仔細的回想，閃過腦海的都是死亡的畫麵，嘴中喃喃道:“死了，他們都死了，因為我才死的，可是我卻活著，隻有我一個人活著，隻有我一個人活著……”
“你的木雕很好看，能給我看看嗎？”查爾又問道。
蘇離看著手中的木雕，遲疑了一會兒，慢慢遞給查爾，卻在查爾要接過木雕的時候又收了回來，說道:“這是布諾給我的，是送給我的禮物，可是布諾也死了，因為我才會死的。”
查爾皺了皺眉，已經大概知道蘇離的狀況了。離開病房的時候，他的表情有些凝重。
“我曾經有個病人，跟她的情況很像，當然沒有她這麽嚴重，看到她又讓我想起了多幾年前的往事。”查爾對程詩陽說道。
“是一樣的情況嗎？那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程詩陽問道。
“肯定有不得已的理由吧。”查爾很玄乎的說了一句。
“她這樣的情況，有治愈的可能嗎？”程詩陽又問。
“百分之五十吧。”查爾說，“首先要找到病源，才能進行下一步的治療。”
“病源的話……蘇記者小時候被綁架過，留下了很深的陰影，一直被那件事困擾，會不會是因為那件事呢？”程詩陽說出她認為的唯一可能的理由。
“也有可能，因為之前的陰影，後來遇到相同的情況，再次陷入恐懼之中也有可能。隻是，那種恐懼忘掉不是更好嗎？為什麽把那些記憶留下了呢？單純的因為害怕嗎？好像有點說不通。”查爾說道，他知道蘇離這樣的原因，隻是又不能明說，還需要等些時候吧，等時機成熟了。
“也對。”程詩陽說道。
“我可以提一個請求嗎？”查爾突然說道。
“您請說。”程詩陽說。
“我想參與蘇記者的治療。”查爾說道。
“為什麽呢？”程詩陽問道。
“就當是我的一個執念吧。”查爾回答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