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罪

  “到底是怎麽回事?她怎麽會……”


  手術室門口,鬱非、翁華、葉司音都在焦急的等著,翁華首先問道,語氣中滿是不可思議。


  鬱非頹廢的倚在牆上,說道:“她去學校看布諾,恰巧遇到兩股武裝分子激戰,炸毀了教學樓。”他簡單的敘述了一下事情經過。


  “那布諾呢?”葉司音問道。


  鬱非抬眼看著葉司音,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他傷勢太重,發現的時候已經……已經死亡了。”


  “啊”葉司音驚呼了一聲,心中的悲傷還沒有完全入駐心底,眼淚卻已經先流了下來。


  “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會這樣?明明馬上就能回國了,這接二連三的,都是怎麽回事?”葉司音的話不是責怪,不是疑問,可能是出於對現實的無奈吧。


  是啊,到底是怎麽回事呢?先是江童,接著是布諾和蘇離,下一個,又會是誰呢?

  鬱非在醫院的燈光下看著蘇離,她臉上的灰漬已經擦去,露出美麗的麵龐,隻是依舊沒有血色。


  “對不起,這一次,我也沒能守住你。”鬱非說道,接著他自嘲的笑了笑說道:“你曾說在我這兒得到了安全感,可是我這算怎麽安全感啊。每一次你有危險的時候我都不在你身邊,每一次都沒能好好保護你。嗬,特種兵有什麽用,能守護國家又有什麽用?卻連自己愛的人都保護不了。你也覺得這樣的我很差勁吧……”


  “可是,我能不能再跟你提個要求呢?”鬱非輕輕握住蘇離的手,說道:“不要睡太久,好麽?不要跟江童那個混小子一樣躺下就不起來了。我們不是說好了嘛,等回國之後要完成那個完美的約會。你要是一直睡的話,就沒人陪我完成了。知道了嗎?別睡太久,好不好?”


  外麵已經黑了下來,夜空中的繁星依然閃亮,倒映在玻璃上,鬱非握著蘇離的手貼近自己的側臉,那溫柔而心疼的眼神,即使隔得很遠也能看的真切。


  “另外一個失蹤的中國籍老師找到了,身份證件都是假的。跟國內核實過,她根本不是老師,因故意傷人被判刑,兩個月前剛剛刑滿釋放,就來了南蘇丹。”土豆餅向鬱非回報情況道。


  “為什麽廢這番力氣來這裏呢?”鬱非皺眉思考道。


  “我查了一下,她和安彥哲的手下阿may,是獄友。另外,在她的屍體旁邊,找到了一把匕首,上麵粘有布諾的血液。基本可以斷定布諾就是被這把匕首所傷。”土豆餅又說道。


  這種種跡象不得不讓人懷疑,是阿may在獄中指使慧芬殺人。可是具體的情況,也隻能等蘇離醒來後再問了。


  “好,我知道了,你去看過副隊長就回駐地吧。”鬱非聽完土豆餅的匯報點點頭說。


  “嗯,副隊長,蘇記者都會好起來的,您也別太擔心。”土豆餅最後說了一句就離開了。


  透過病房的門,鬱非能看到躺在裏麵的蘇離,距離她受傷的已經兩天了,可是她還在睡著。是和江童一樣太累了,所以需要睡得久一點嗎?


  又過了幾天,已經要準備啟程回國了。


  “你要回去了嗎?”翁華問程詩陽道。


  “嗯,回去一趟,還要回來的。”程詩陽回答說。


  “既然都回去了,幹嘛還要回來,這裏雖說自由一點,但太危險,而且太累了。”翁華說道。


  “因為你在啊。”程詩陽笑著說道。


  翁華被她的笑容感染,也不自覺的勾唇笑了起來,說道:“哦~有點感動哦。”


  “程醫生,蘇記者,蘇記者……”一個護士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


  “蘇記者怎麽了?”翁華最先問道,生怕出了什麽事。


  “蘇記者醒了。”護士因一路跑過來,呼吸有些急促的說道。


  兩人聽到這個好消息都很高興,趕緊前往病房去看蘇離。


  “她這是怎麽了?是醒了還是沒醒啊?”葉司音看著呆呆的坐在床上,抱著雙腿的蘇離問道。她的眼神沒有焦距,別人靠近她的時候她會害怕的縮在一起。從醒來到現在,一句話也不曾說過。


  “我也不知道。”鬱非皺眉說道,再次試圖靠近蘇離,但蘇離還是很害怕的縮在一起,看鬱非的眼神,完全是陌生的眼神。


  “什麽時候醒的?怎麽樣了?”翁華慌慌張張的進來,本是帶著期待和高興的,卻看到葉司音和鬱非一臉凝重的樣子。


  “醒是醒了,隻是……她好像不認識我們了。”鬱非說道。


  “蘇離~你還好嗎?”翁華試探的問蘇離道。


  聽到他的聲音,蘇離似乎有了反應,抬頭眼淚汪汪的看著他,半響後,突然哭了起來,說道:“姐姐……姐姐她死了,小凡也死了……”


  聽到這句話,翁華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十年前,蘇離中槍醒來看到他的第一句話,也是這句話。翁華坐在床邊,小心翼翼的看著蘇離,本想問些什麽,蘇離一下撲到他的懷裏,嗚嗚哭了起來,哭聲中帶著無線的悲傷。


  “依你看她這是怎麽了?”鬱非問程詩陽道。


  幾人現在正站在病房外麵的走廊處,看著裏麵的蘇離。現在她依舊坐在床上,木愣愣的看著前麵。


  “不能確定。”程詩陽說道,“她好像記得一些事情,記得翁華,卻不記得我們。”


  “是選擇性失憶麽?”翁華問道。


  程詩陽搖了搖頭說道:“按說是不可能的,她沒有傷到頭部,怎麽會突然失憶呢?”


  “那怎麽回事?醒來後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姐姐死了……有點讓人摸不著頭腦。”葉司音不解的說道。


  “對了,十年前,她被綁架的那次,醒來後的第一句話,就是剛剛說的那句,會不會……因為某些原因,她的記憶重新回到了十年前?”翁華突然產生一個大膽的想法。


  “是啊,是啊。蘇離不是因為那次的事受了很大的打擊麽?會不會因為這次的事情跟上次有點像,都是被困在黑暗的地方,讓她的記憶產生了混亂。”葉司音比較認同翁華的說法。


  “可是,那件事對她的影響不是已經很小了嗎?現在她已經不害怕槍聲了,還會是因為那件事嗎?”鬱非疑惑的問道,如果是以前的蘇離他到會還不猶豫的相信。


  “那也未必。”程詩陽說道,從口袋中掏出了一瓶藥,拿給眾人看,繼續說:“這個是整理蘇記者隨身物品的時候發現的,是一種治療精神類疾病的藥。而且之前也聽司音說過,蘇記者會心理學。這幾天,我一直在想,或許,她根本就沒有好。隻是讓外人看起來覺得她好了一樣。”


  “沒有好嗎?所以一直都自己忍受著病痛嗎?”鬱非說道,目光中閃過自責。


  “我竟然,連她好沒好都不知道,我真是……”說話的時候他捏緊了拳頭,很想打自己一拳。


  “別這麽說,我一直跟她住在一起都沒有發覺,你又怎麽會知道。”葉司音勸慰他道。


  蘇離在病床上呆呆的坐著,偶然間轉頭看到了桌子上放的木雕,就拿起來看。


  看到這和木雕的時候,一些往事重新浮現在她的腦海中。


  “姐姐,布諾有禮物想要送給姐姐。”


  “這個木雕上麵的人,一個是姐姐,一個是安叔叔。那天在雷(leiqu)區,是姐姐和安叔叔救了我。”


  最後,蘇離還看到,布諾閉上了困倦的雙眼,手無力的垂下。


  這些過分沉重的回憶,讓蘇離不自覺的大滴大滴的流下淚珠,嘴中喃喃道:“是啊,布諾也死了。”


  她還想起站在教室門口的布諾,不管不顧的衝進教室,以他小小的手抓住了慧芬即將刺向自己的刀。接著,慧芬奮力,甩開布諾,把刀子刺入他的體內。


  “是因為我啊,布諾的死也是因為我啊。”蘇離一邊落淚一邊說道。


  “對不起,對不起……”蘇離一邊哭一邊說道。


  當她的手觸碰到木雕,看到木雕上雕刻的安彥哲的時候,又有一些回憶湧入腦海。


  “蘇記者來做我的人吧。”


  “但是,即使這樣,即使想要報複他,我,還是無法對身為他親屬的你下殺手。無論最後我的他誰死,我都希望蘇記者能好好活著。”


  “這幾天,過得好嗎?”


  關於安彥哲的回憶,是他穿著西裝的帥氣的身影,是他如陽關般耀眼的笑,是他說的那些深情的話,而那些話中,說的最深情的,要數臨死前那句“我愛你。”


  當這句話再次響起的時候,蘇離的心髒傳來一陣強烈的觸感,讓她再無力拿著那個木雕,扔它掉落在床上。蘇離自己也捂著胸口趴在床上,一邊還說的:“安彥哲也死了,他們的死都是因為我啊。”


  姐姐的死,小凡的死,安彥哲的死,布諾的死。這些,都是蘇離心中的痛,是她無論如何都放不下的罪(至少在她看來那些是她的罪),她記得的,也是那些罪中屬於她的部分,所以才會一直從那些陰影中無法脫離。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