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1章 最後的執念
秦昊不解:“若想知道玉門關的局勢,你直接去看不是更好?京城跟玉門關相距甚遠,消息傳到朕這裏已經不知道是幾天前的了。”
對此秦昊深感無奈。
秦淵挑眉:“陛下沒用暗影衛?”
“用了,”秦昊歎息一聲,“他們的速度的確快,可若是大戰,那局勢必是瞬息萬變,別說是一日兩日,便是一個時辰的延誤都要誤了良機。”
聞言,秦淵衝天翻了個白眼:“那你禦駕親征不就得了?到前線自己看去。要不你把這都城搬到玉門關旁邊,那說不定你站在城牆頂上就能瞧見戰場了。”
論傳信,他們天宋可沒有比暗影衛更快的了。
“王爺可別這樣說,”段子萱連忙阻攔道,“陛下昨兒還跟本宮說這事兒呢,可把本宮給嚇著了。你們這些戰場上出來的人啊,一論及輸贏就連命都不顧了!”
“陛下還真琢磨過這事兒?”秦淵有些詫異,“你這當上了皇帝之後變得有些任性啊。”
這麽不靠譜的事可不像是秦昊會去想的事情啊。
秦昊斜秦淵一眼,道:“這不是你教朕的?”
“別!這事兒你可別賴到爺頭上,若叫國公爺和晉王叔聽見,他們怕要追著爺打了。”說他教壞一國之君可還得了?
秦昊不以為意道:“晉王叔必是追不上你,國公爺若要追著你打,那不是有宣武王妃幫你擋著嗎?”
“哦對了,你不提爺還忘了,這宣武王是什麽鬼名堂?你給爺改回去,爺在吳州待得好好的,把爺弄回京城做什麽?聽說你還給爺建了個宣武王府?拆了拆了!”秦淵一臉不滿。
別以為他不知道,回了京城就要輔政,他才不幹呢!等事情都了結了,他就帶著南歌和樂樂回吳州逍遙去,到時候想管事兒就管事兒,不想管事兒就溜出去遊山玩水,反正山高皇帝遠,沒人管著他,這要是回了京城,他還遊什麽山玩什麽水?話說這事情怎麽就一樁接著一樁沒完沒了了?
眉眼微動,秦昊不慌不忙地問秦淵道:“你這是要朕朝令夕改?”
秦淵啞然。
這下了聖旨的事情最忌諱朝令夕改,改得多了聖旨就變得兒戲一樣。
見秦淵說不出話來,秦昊心中得意,嘴上卻明白見好就收的道理:“朕最近一次收到的有用消息說宣武王妃帶人深入北涼大營,卻一去不複返,隻派人回玉門關報信說她要將計就計。”
秦淵一愣,旋即搖頭失笑:“這女人,一離開爺身邊就這樣頑皮,不過不是說北涼皇帝這一次禦駕親征就在玉門關外嗎?他困南歌做什麽?”
“你問朕,朕問誰?”秦昊白了秦淵一眼,“宣武王妃不送信出來,誰能知道?”
再看秦淵那優哉遊哉的痞氣模樣,秦昊問秦淵道:“你好像不怎麽擔心她。”
“擔心什麽?”秦淵輕笑一聲,“爺倒是要替北涼感到擔心了。”
“怎麽說?”秦昊挑眉。
秦淵倒是不瞞秦昊,坦言道:“還在吳州的時候,南歌就將雲飛送進北涼了,她娘在那裏有些產業,多年來一直無人統管,南歌就讓雲飛去都歸攏歸攏。先前國公爺從暗影衛中分給她的那些人當中恰巧有個叫卓胤然的小子也有些經商天賦,南歌嫌身邊跟著的暗衛太多,就將卓胤然遣出去做生意了,如今天宋卓氏便是南歌的產業,卓氏在北涼也有店鋪。這樣一算,南歌在北涼也算是有些勢力,旁的事情興許談不上,但自保還是可以的,再加上爺廖氏的人,還能讓她在北涼受了欺負不成?”
秦昊細細一想,便也覺得放心了一些:“從玉門關傳回的消息還說她動用了你的雲川暗衛。”
“那就更沒什麽可擔心的了。”啪地將折扇甩開,秦淵笑得一臉得意。
眼神微閃,秦昊問道:“那雲川暗衛是你養的兵?”
“顯而易見,”秦淵不慌不忙道,“爺把名字都取得這樣明顯了,還需要多問嗎?不過這些人爺可不能給你,借你用都不成,雖然爺知道你培養不出個像樣的人來,但這些人還是不能借你,你就別覬覦了。”
“……朕沒覬覦!”額角的青筋一突突,秦昊咬牙切齒道,“便是你想硬塞給朕朕都不要!”
聽到這話,段子萱的眉心微蹙:“陛下!”
聽到段子萱的聲音,秦昊微怔,再看秦淵臉上那得意的笑容,秦昊就知道他又著了秦淵的道兒。不過秦昊覺得他已經習慣了。
冷哼一聲,秦昊道:“朕能支使動你就足夠了,何必舍近求遠去差遣你的兵?”
秦淵得意地搖著折扇的手突然頓住,而後瞪了秦昊一眼,轉身就走:“爺不跟你扯這些沒用的,爺去北涼了。”
聞言,秦昊有些擔心:“如今你的身份天下皆知,你敢踏進北涼關門,北涼人就敢將你就地格殺。”
邁著八字步緩步向前,秦淵不以為意道:“一看你就是沒在外遊曆過的,廖五爺的麵具隻有一張,天宋五皇子的臉隻有一張,可這天下間的麵具和人皮麵具卻不止一張,那模樣多了去了,還不是任爺挑選?”
說到這裏,秦淵突然扭頭看著秦昊,一本正經地問道:“你說南歌會喜歡什麽模樣的?”
本以為秦淵突然停下是要說什麽重要的事情,結果卻聽到這樣一個無聊的問題,秦昊額角的青筋頓時就是一突突:“淩風,送宣武王出宮,他若賴著不走,就將他打出去!”
淩風應聲而入,看到秦淵時頗感意外。
宣武王是什麽時候回來的?該不會又是偷溜進來的吧?
搖頭歎息一聲,不用淩風送,秦淵就自己向外走去:“怎麽都當上皇帝了脾氣還是這樣暴躁?你這樣倒是跟父皇很像。”
沒想到秦淵會主動提起先帝,秦昊猶豫再三,還是在秦淵將要踏出門的時候突然問道:“你不去看看父皇嗎?”
秦淵倏地就把手裏的折扇攥緊了,人也站定在門內,過了半晌才邁開腳步跨過那道門檻:“不去。”
話音落,秦淵的身形一閃就消失無蹤。
見秦淵走得這樣堅決,段子萱不解道:“宣武王最是孝順先帝,也最是在意先帝的病情,他既然並不擔心王妃,為什麽不去看先帝一眼?”
先帝雖然還活著,卻也隻是靠著雪陽先生的醫術吊著一口氣罷了,精神極差,清醒的時間並不能維持太久。
“他怕,”秦昊長歎一聲,“父皇之所以還活著,一是因為雪陽先生醫術高明,二是則是因為……他還沒見到他最疼愛的那個兒子。”
“也就是說……宣武王正是因為知道這一點所以才避而不見的?可就算這樣又能……”大不敬的話到了嘴邊到底還是被段子萱給咽了回去,盡管秦昊早就準她在他麵前暢所欲言,可被國公夫人教養長大的段子萱就是沒辦法像段南歌那樣百無禁忌。
秦昊眯了眯眼睛:“情太深,難斷。”
愛情是,親情又何嚐不是?何況那人是重情的秦淵,他又如何能在明知見麵之後就會讓父皇安心辭世的情況下與父皇相見?不論是自己的生死還是他人的生死,有誰會在生死之間輕易選擇死亡?活著終歸是一種慰藉。
如秦昊所料,秦淵的確是怕,他知道如今以先帝的身體狀況來說活著隻是一種痛苦,然而秦淵卻做不到放手,他知道自己是懦弱的,可他真的做不到。
但秦昊沒料中的是從秦昊那裏離開之後,秦淵到底還是去了先帝的勤殿,隻是躲在窗外,從窗戶沒關嚴的縫隙向裏看去,看著那個被床帳擋在裏麵的模糊不清的身影。
從側殿裏走出,獨孤雪陽看到秦淵了,卻沒上前搭話打擾秦淵,隻是推門踏進先帝所住的主殿,繞進寢房,撩開了床帳掛在一旁,而後就走到了秦淵站著的那扇窗前,將兩扇窗扇整個拉開。
“你要進來也可以,他不會醒來。”
“不了,”秦淵不假思索道,“爺在這裏看上一眼就好。”
獨孤雪陽不語,甚至連一句為什麽都不想問的樣子。
隔著一段距離盯著躺在床上的先帝看了許久,秦淵其實看不到先帝那被床柱遮擋的蠟黃麵容,也看不到先帝藏在寬大衣裳下隻剩皮包骨的身軀,秦淵就隻能看到那個人還在那裏,他的胸膛還微微起伏著,他還在。
“他……還能堅持多久?”
獨孤雪陽轉頭看了眼床上那個對他來說雖生猶死的人:“我的藥對他隻起三分藥效,以我之力早就無力回天,隻是他心中仍有未了的牽掛,他的生死已非我所能掌控。”
“牽掛……”秦淵攥緊了手中的折扇,攥得太緊骨節都已經發白,“若是牽掛了呢?”
“必無活路。”這話獨孤雪陽說得十分篤定,沒有一絲一毫回旋的餘地一般。
“那……”秦淵的聲音突然有些哽咽,“那依雪陽先生之見,他是生好,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