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你的世界裏都是爺
秦淵一行人快馬疾行回到玉門關,所花費的時間竟比段南歌和白鸞蘭九來時還短了半日,就好似身後有凶惡的狼群追著一般。
秦淵本是想在入關之後直奔肅州,在肅州稍作休整之後繼續東行,往幽州去。
今年春天,廖氏打算在幽州東側的海口建一個專供大型商船停靠的海港,好充分利用天宋東側的幾處河流入海口,增加海運的運輸量,但這個工程牽扯甚廣,且還是跟周氏合作,秦淵得親自去看看。
然而計劃總是比不上變化快,才剛走過關門,秦淵就從仇武的口中打探到段子恒來了玉門關,往身邊一瞧果然就見段南歌是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秦淵搖頭笑笑,到底還是讓廖三去尋了客棧,改在玉門關休整。
駐守在玉門關的兵將一聽廖五爺又來了,便在營中興致勃勃地討論起廖五爺的事情,這熱烈的討論被段子恒聽到,心頭頓時就是一驚,向人問出秦淵和段南歌下榻的客棧,段子恒就風風火火地找上門去了。
玉門關是天宋西境的最後一道關卡,關外雖是荒涼之地,可再往西就是北涼,因此一年到頭在玉門關一處來來往往的人雖然不多,卻也不少,便有人在關內關外都開了客棧,即便跟京城裏精致舒適的客棧比不了,可終歸是強過幕天席地地宿在野外。
坐在客棧的大堂裏喝著沒滋沒味的白水,秦淵一直打量著段南歌,越是打量眼中的疑惑就越是濃厚,可他就是不開口詢問,就那麽直愣愣地看著。
段南歌終是轉頭看向秦淵,不解地問道:“你這樣看著我做什麽?”
秦淵這才開口,十分嚴肅地說道:“爺就是覺得奇怪,你說你吧,是段國公府的嫡長小姐,雖說早年受到國公夫人的苛待,可後來國公爺是把你寵上天去了,那可謂是高床暖榻、錦衣玉食,再加上爺給你添置的那些東西,你的日子過得可要比父皇奢靡多了。”
“所以呢?”段南歌不明就裏地看著秦淵,“你想說什麽?”
秦淵偏頭,像是在研究什麽似的審視著段南歌:“可爺就覺得奇怪,被嬌養了兩年多,此刻你是怎麽喝下這壺混著沙子的白水的?”
秦淵知道段南歌不挑剔,可那是在京城裏麵不挑剔,京城裏就是最破爛的東西都比玉門關這兒最好的東西更好,帶段南歌來西北之前秦淵還想著西北地條件艱苦,段南歌怕是難以適應,他們得盡快把事情給解決了,然後盡快離開。
可讓秦淵倍感詫異的是段南歌的適應,那真是比秦淵第一次來時還要更加適應,別說是不滿和抱怨,段南歌打從來了西北就沒皺過一下眉頭。
西北風大,風裏還卷著沙,吹進女人的發髻裏極難處理,段南歌二話不說,拆了發髻就將頭發束在腦後綁成馬尾,進了沙就把頭發散下來抖抖,然後再束上去,那豪邁的場麵讓初次見到的秦淵目瞪口呆。
西北的吃食大多粗糙,不是自己在野外采摘的野果、獵捕的魚獸,就是客棧裏色香味一樣沒有的菜肴,可每到吃飯的時候,段南歌夾菜吃飯的動作都不曾有瞬間的停頓,除了會避開那些她不喜歡吃的東西,段南歌似乎覺得西北的吃食與京城逸雲樓裏的別無二致。
今日進到這間客棧,連廖三他們都在抱怨,唯獨段南歌從頭到尾沒埋怨過一句,甚至連眉心都沒蹙一下,始終是平日裏那副眉眼帶笑的模樣。
秦淵就覺得奇怪了,他覺得段南歌對西北的一切並不陌生,反倒像是已經習慣了似的。
聽到秦淵這話,段南歌瞥了眼手上杯沿缺了三個口的陶土小杯,反問秦淵道:“不喝這個,我還有別的選擇嗎?”
秦淵眨眨眼,然後搖頭:“沒有。”
關內的這間客棧原本就是給過路的商人歇腳用的,可過路的商人大多嫌棄客棧簡陋,寧願在外麵幕天席地地坐會兒也不進到客棧裏花那個冤枉錢,因此這間客棧的利潤極低,客棧的老板賺的少,自然也不願意在吃喝上花費心思,反正進到這裏的住客原本對吃喝也都不抱期待,隻要填得飽肚子、解得了渴,差不多過得去就行,久而久之,這間客棧常備的吃喝就隻有三樣:幹糧,肉湯,白水。至於有沒有其他,要看老板心情。
不巧,秦淵一行入住時,老板似乎無心經營,因此客棧裏就隻有幹糧、肉湯和白水,客棧裏又沒有細心的人灑掃整理,於是壺裏、杯裏、碗裏多少都存著點兒沙。這客棧一向如此,來往的人都習慣了,誰都不願去計較這計較不出個結果的事情。
“那不就得了?”段南歌淺淺一笑,“既然別無選擇,那我不就隻能喝這個了?”
秦淵又道:“你若嫌棄喝不下,可以跟爺說,爺輕功了得,去最近的城鎮給你取幹淨的水來也不過就是半個時辰的事兒,說不好還能給你捎點兒醬肉、燒羊腿什麽的。”
段南歌笑道:“這裏又不是沒有吃的喝的,我幹嗎非得讓你去跑一趟?與其讓你受累,我寧願吃點兒沙土,何況這沙土也不是在哪兒都能吃到的。”
“歪理!”秦淵瞪段南歌一眼,卻還是被段南歌這一句話暖到了心。
哪有人願意吃土的?
段南歌柔聲細語道:“你就別擔心了,反正又不是在這裏常住。”
“爺不是擔心,爺隻是覺得奇怪,”秦淵又恢複了那瞧見了某種稀奇物種一樣的神情,“若是尋常京城貴女,不該適應得這麽快。”
“可我是尋常的京城貴女嗎?”段南歌吊起眉眼睨著秦淵。
“……不是,可還是很奇怪。”盯著段南歌看了看,秦淵突然問道,“你是在西北出生的吧?”
難道跟這個有關係?
“這我哪知道,”段南歌笑著白了秦淵一眼,“我從記事起就在國公府了,你覺得國公爺會跟我說起這個嗎?”
聽到這個回答,秦淵的眉目越發糾結,支著腦袋靠在桌上,秦淵抬起另一隻手理了理段南歌鬢角的亂發:“到底是為什麽呢?”
眉眼一動,段南歌偏頭看著秦淵,笑意盈盈道:“因為你在我身邊啊,有風你會替我擋,有沙你會幫我擋,我還有什麽不能適應的?對我來說,這個世界上隻有兩個地方,有你的地方和沒有你的地方,在有你的地方,我已經適應了一切,等到哪日去了沒有你的地方,我才需要去適應那裏的一切。”
“胡說,”聽了這番話,秦淵卻略略蹙眉,不滿道,“你的世界裏,哪兒哪兒都有爺,怎麽可能會出現沒有爺的地方?那種地方是不存在的!”
段南歌輕笑出聲:“那我都在有你的地方待了這麽久了,該適應的都適應了,還需要再去適應什麽?”
“嗯……”秦淵看著段南歌,眉目糾結,似乎很滿意,又似乎很不滿意,最終也隻搖頭笑笑,道,“女人啊,最會胡攪蠻纏。”
“不愛聽?”段南歌歪了身子靠近秦淵。
“愛聽,”秦淵抬手就點了下段南歌的鼻尖,“愛聽極了。”
“咳!”
一聲重重的咳嗽驚散了秦淵和段南歌之間的柔情蜜意,兩人齊齊轉頭循聲望去,便見段子恒正站在客棧的門口,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來的。
“恒公子。”揚了揚嘴角,段南歌的笑容狡黠。
段子恒本已經邁開了腳步走向秦淵和段南歌,但一聽到段南歌喊出這個稱呼,段子恒的腳步就頓了一頓,盯著巧笑嫣然的段南歌看了看才再度邁開腳步。
“你們怎麽在這兒?”在桌邊坐下,段子恒看著秦淵時,表情可就不那麽柔和了。
被段子恒瞪得心裏發慌,秦淵訕訕一笑,反問段子恒道:“恒公子怎麽會來玉門關?幫國公爺辦差來了?”
段子恒寒著臉瞪著秦淵,咬牙切齒地冷聲答道:“奉伯父之命,與堂弟一道入伍參軍。”
“參軍?”僅兩個字,秦淵卻聽出了暗藏其中的段弘的意圖,不由地轉眼看向段南歌。
段子恒卻隻當秦淵並不知情,便又問道:“怎麽?南歌沒告訴你嗎?”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段子恒問這話時,語氣中充滿了挑釁。
眉梢一挑,秦淵眼神微妙地瞥了段子恒一眼,而後又去觀察段南歌的神色,見段南歌是一副什麽都沒聽出來或者說是沒多想的模樣,秦淵才去回應段子恒的挑釁。
“南歌還真沒跟爺說過,左右這既不是一件稀奇事兒,也不是什麽大事兒,南歌心裏沒在意,沒與爺說也是正常,南歌沒跟爺說的事情多了去了。”
秦淵這話沒錯,對於段子恒將要入伍從軍一時,段南歌雖心有愧疚,卻知道她改變不了段弘和段子恒的這個決定,既然木已成舟,段南歌也幫不上什麽忙,又因為並不擔心段子恒,所以段南歌還真就沒把這事兒時時放在心上記掛著,自然也就忘了跟秦淵說。
但秦淵這話聽在段子恒的耳朵裏卻變成了挑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