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關內人牙子
西北,地闊天長,廖氏的一支十五人商隊於二月初二離京之後,終在二月初六抵達玉門關內,找個客棧投宿一夜,第二日玉門關的關門一開,這十五人就牽著馬等在了出關盤查的隊伍中。
廖氏的商隊每年都要從玉門關出入,通常是盛夏和秋末各有一支商隊出關,至於歸期就要看商隊要走多遠,若隻是去關外采辦,那最慢兩個月就能回來,若是再走得遠一些,那興許得個一年半載才能回來,也有商隊出了關就再沒回來的情況發生。不管怎樣,來往的次數多了,廖氏跟玉門關的守軍就極為熟悉。
廖三統管廖氏的北方商隊,時常跟隴右的兩關守軍打交道,有的時候是親自率領廖氏商隊往來,在關門口等盤查等得無聊就跟守軍聊天,有的時候是廖氏的商隊出了問題不能出關、入關,這就得廖三這個大管事親自跑一趟來協商處理,而逢年過節廖三更是會以廖氏的名義給兩關的守軍兄弟送點兒吃喝,雖然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但用好酒好肉來收買西北守軍的人心無疑是最行之有效的辦法。
廖三本就是西北人,性情豁達,脾氣又好,還出手闊綽,久而久之就跟兩關的守軍將領稱兄道弟,其樂融融,每次一在關口露臉,守軍的將帥必定要出來找廖三聊一會兒。這不,廖三才剛從人堆裏露個頭出去,就有守關的小兵去給自家大將軍報信,不一會兒一個身形壯碩、看起來孔武有力的彪形大漢就大步流星、興衝衝地走了過來。
“廖三爺!”這一聲撼天動地,即便是親眼看著這人走過來且還知道他要說話了,卻還是被嚇了一跳。
仇武笑嗬嗬地走過來,眼中隻有廖三似的,待走到一行人近前,這才注意到臉上金光閃閃的秦淵:“哎呦?廖五爺親自帶隊?”
廖氏的人與秦淵一起衝仇武抱拳示禮,大半人都開口打了招呼,看起來都跟仇武認識。
果然,仇武循著聲音掃視一圈,這一看就是一愣:“這麽大陣仗?五爺這是要幹嗎去?”
這一隊十五人除了個眼生的姑娘,其餘的可都是在廖氏能獨當一麵、獨自領隊的行商老手……姑娘?
仇武突然瞪著眼睛看著段南歌,仿佛看見了什麽稀奇物種一般:“廖氏的商隊在我這玉門關出入不下百趟,我還是頭一次在你們的商隊裏看見姑娘,這是……新管事?”
仇武快人快語,眼睛看到哪兒問題就問到哪兒,眼睛看得快,問題也問得快,直到最後一個問題問完才停下來看著秦淵,等著秦淵回答。
秦淵已經習慣了仇武的這個性子,等仇武閉上了嘴,這才得意地笑道:“是啊,這是我廖氏的新管事,專門管爺的。”
仇武眨眨眼,一時之間還沒聽懂這話是什麽意思。
見狀,廖三就補充解釋一句道:“仇將軍,這是我家主母。”
“主母?!”仇武倏地把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驚訝地看著段南歌,這一聲驚呼傳出好遠,引得正在當值的守關士兵齊齊看了過來。
揚了揚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無的淺淡笑意,一身青白,素麵朝天,箭袖小裙十分幹練,馬尾長發高墜腦後又添了幾分英氣,背上的含章雖用布袋包住了,卻也看得出那是件兵器而非樂器,即便是被仇武瞪著一雙牛眼盯著,段南歌的眼中也未有半分怯意。
段南歌抬手,向仇武抱拳拱手:“仇將軍。”
回過神來,仇武掄起手就在秦淵的背上拍了一巴掌:“行啊你!廖五爺不愧是廖五爺,這眼光毒辣得很!”
秦淵被拍得一個踉蹌,嘴角微抽,好不容易才將快要脫口而出的痛呼給咽了回去:“仇將軍這手勁兒還真是一如既往,見仇將軍如此健朗,爺就放心了。”
心知秦淵這是在埋怨他下手狠了,仇武憨笑著撓撓頭:“我這不是替你高興嘛!”
秦淵笑笑:“多謝。”
左右看了看,仇武問秦淵道:“你們廖氏的出關的商隊不都是盛夏才走,去置辦冬貨嗎?今年這才開春怎麽就要出關?急著走嗎?若是著急,我讓他們先放你們過去。”
“不急不急,”廖三連忙說道,“我們就在這兒等著就行,前麵也沒幾個人,別壞了規矩。”
聽到這話,仇武感慨道:“若商隊都像你們這樣我可就省了不少心了,那一個個的有幾個臭錢就囂張得不得了,架子比皇帝都大,每次都看得我手心發癢!”
秦淵笑道:“仇將軍可千萬要忍住,不然鬧起來仇將軍怕是要吃虧。”
仇武十分不滿地咋舌,惡聲惡氣地說道:“我知道,若不是知道,我還能讓他們手腳健全地回家去嗎?至少得給老子留條胳膊在這兒!”
廖氏的人哄笑起來,紛紛勸著仇武千萬忍住,還調侃仇武,說他若不是因為這暴脾氣,早就能回京享福去了。
仇武冷哼一聲,不屑道:“誰說老子回不去?老子那是不稀罕回去!老子這輩子就在這兒守著玉門關!”
聽到這話,廖氏的人突然都斂了嬉笑的神情,臉上或多或少都浮現出一絲同情或悵然,似乎仇武這句話的背後還有其他隱情。
不過段南歌也隻是將眾人的神色收於眼底,沒問一句,也沒打算要問。
秦淵聽到這話也微微變了神色,最終卻隻是溫聲道:“玉門關有仇將軍這樣的人守著,我們這些常在西北行走的商賈心裏可踏實了。”
仇武撓撓頭,赧然一笑。
不經意間轉頭,段南歌就瞥見一隊人馬入關,視線立刻就被那一支隊伍裏的二十幾個少女吸引了目光,而後屈肘撞了撞秦淵。
秦淵扭頭看向段南歌,見段南歌挑了挑下巴,就又順著段南歌所指的方向看過去,眉眼微動。
而注意到秦淵和段南歌這番互動的廖三也順著秦淵的視線看過去,眼神一閃便不經意似的說道:“嘖嘖嘖,邊關這人牙子的生意怎麽瞧著是越來越好做了?出一趟關就能買回這麽些姑娘?”
關外都是遊牧部族,每一族的人數都不算多,因此每一個人對部族來說都十分重要,尤其是可以繁衍後代、興盛部族的女人,同族的女人就算是賣也隻能賣給部族裏地位高的人,擅自賣給外族人是要受罰的。
聽到這話,仇武才扭頭去看那一隊入關的人馬,啐一口道:“可不是嘛!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兒,就從去年下半年開始,關外的部族就把女人一批一批地往關內賣,就算是族裏沒錢買糧也不能是這個賣法兒,族裏沒了女人,他們豈不是自取滅亡?肅州一帶好些人見有利可圖,都開始做人牙子的生意了,一群黑心肝的!”
天宋窮苦人家的女兒若是到了人牙子手中,那還有可能去富貴人家為奴為婢,可關外的女人就不一樣了,她們的美與天宋女人不大相同,對男人來說是個新鮮,因此被賣到關內的多半都會被轉手賣去青樓,好一些的也是被賣去富貴人家做妾,反正都落不得一個好下場。
“那不對啊,”廖三蹙眉,“關外的部族人數最多的一族也就二三百人,哪來這麽些姑娘?現生都來不及啊!”
不願再去看那一隊人,仇武收回視線,不以為意道:“關外的部族有十幾二十個呢。”
“都窮得揭不開鍋了?”廖三神情古怪地看著仇武。
仇武一愣,這才覺得事有蹊蹺,又轉頭看向那一隊人馬:“三爺這話說到點兒上了。奇了怪了……”
摸了摸下巴,仇武一轉身就大步流星地向那一隊剛入關的人馬走去。
秦淵和段南歌對視一眼,齊齊跟了上去。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仇武挑眉,轉頭看著秦淵,狐疑地問道:“五爺也對這門生意感興趣?”
秦淵淡然道:“多了解一些,免得跟人說起這事兒的時候爺什麽都不知道,那不是顯得爺很無知?”
搞不懂秦淵對無知的定義,仇武就放任秦淵和段南歌在後麵跟著。
“你們,站住!”仇武大喝一聲,嚇得那支人牙子的商隊立刻停了下來。
“呦!仇將軍,什麽事兒?”領隊的是個尖嘴猴腮的男人,玉門關一帶的人都管他叫馮爺,這人就是靠著這半年販賣外邦女人的錢發家致富的。
虎著一張臉看著馮爺,仇武冷聲道:“積點兒德吧你!”
自從關外部族開始大量販賣女人以來,馮爺每個月都要出關一趟,不論年齡,隻要人家賣,他就買,而且一入關就把買到手的姑娘轉手賣人,近來不知道是認識了什麽樣的買家,每次出關都要帶幾個七八歲的小姑娘回來,恨得仇武牙根癢癢。
跟秦淵打了個招呼,馮爺不覺慚愧地笑道:“仇將軍這說的是什麽話?我可是個老實本分的人,做的都是你情我願的生意,既沒強買,也沒強賣,而且我這不是積著德呢嘛,我花錢買了這些姑娘,她們的部族可就有錢買糧了。”
一把揪住馮爺的衣領,仇武怒道:“信不信老子送你去吃牢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