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飯來張口
大年初六,天色未明,瓊瑩院的寢房裏一點燭火輕搖,那燭不在桌上,卻在床頭,穩穩地立在一張小凳上麵,微弱的燭火照亮段南歌的半邊睡臉。
以往秦淵都是睡在床的外側,可今日為了遷就這燭火,秦淵就去了裏側,此時正撐著腦袋神情專注地看著段南歌的睡臉,眼底泛紅,似是一夜沒睡,就隻這樣看著段南歌了。
他知道南歌不會有事,他相信若真的會傷及身體,南歌會與他說,何況雪陽先生和己未也說南歌隻是耗神過度,而所謂耗神過度,說得輕鬆一些不過就是累了,累了就睡,睡飽了自然就會醒來。
可興許是南歌倒下的那個瞬間在他的腦海裏留下了太過深刻的印象,隻要一閉上眼睛,那場景就會在眼前重現,惹得他心驚膽戰,左右一夜不睡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麽大事,就這樣看著南歌便也不覺得夜太漫長。
打從與南歌相識以來,他就知道南歌跟其他女人不同,正如雪陽先生所說,她不是籠中的金絲雀,她不會乖乖地躲在他的身後全然靠他去撐起她的天地,她的天地她自己會撐,她自己遇上的困難自己會想辦法解決,她甚至還會去保護她的男人。
相識以來,他見過南歌在嶺南的洪水中解救遇難百姓,他見過南歌在隻有死屍的蒼梧城裏談笑自若,他曾無數次地親眼看著南歌被刀劍所指,他甚至見過南歌為了保護她而被瓦礫所傷的模樣,那道鮮血淋淋的傷口他至今記憶猶新。
可即便是在南歌的身上看到那樣的傷口,他都還能說笑幾句、調侃幾句,但昨日見南歌就那樣毫無預兆地倒下時,他當真是亂了心、慌了神,有那麽好長一會兒,他抱著閉著眼睛的南歌都不知道自己在腦子裏想的是什麽,他似乎是在分析南歌倒下的原因,卻又好像什麽都沒想,有那麽一瞬間他甚至不知道今夕何夕、身在何處。
燭火輕輕一晃,己未的影子就漸漸進入秦淵的視線。
見床帳沒放下,己未就在離床幾步遠的地方停下腳步:“啟稟王爺,藥香已經製好。”
瞄一眼凳上的紅燭,己未又道:“屬下點上一炷?”
“嗯,”秦淵懶懶地應了一聲,“辛苦你了。”
將藥香點上己未就悄然離去,而秦淵自始至終都沒動過,甚至連看著段南歌的眼神都不曾晃動一下。
段南歌這一睡就睡到了晌午,睜開眼睛時就看到秦淵放大在眼前的臉,雖然下巴上多了些青色的胡渣,但仍舊不失俊朗。
“對不起。”段南歌抬手,輕撫秦淵下巴上的胡渣。
自從換了這具身體,她對催眠術副作用的估算就總是出錯,雖不會有性命之憂,但這樣的失誤卻總是讓秦淵擔心。
展顏一笑,秦淵捉住段南歌的手送到嘴邊輕輕一吻,柔聲問道:“餓了嗎?”
段南歌輕輕點頭:“有點兒。”
“那你等等,爺去尋點兒吃的來。”將段南歌的手塞回被子裏,秦淵一步跨下床,從一旁的架子上扯下長衫就披在了身上,快步出門。
隱約聽見秦淵跟白茗低聲交談的聲音,隱約聽見秦淵囑咐了白茗一大堆事情,段南歌淺淺一笑,坐了起來。
凳上的紅燭已經燃盡,融化的蠟燭堆成了奇怪的形狀,重新凝固,房間裏是略微帶苦的味道,段南歌左右看了看便看到了桌上隻剩短短一截的線香。
垂眼淺笑,段南歌掀開被子轉身下床。
“你做什麽?”一個箭步回到床邊,秦淵一伸手就按住了段南歌。
眨眨眼,段南歌仰著臉看著秦淵,道:“我……起床啊。”
“起床做什麽?”將段南歌的兩條腿抬回床上,秦淵又把段南歌塞回了被子裏,“雪陽先生和己未說你要靜養。”
“靜……”段南歌愕然地眨眨眼,旋即覺得好笑,輕笑出聲,道,“就算是靜養我也不能一直躺在床上啊。”
“怎麽不能?”秦淵斜了段南歌一眼,“你就給爺乖乖地待在床上,想要什麽、想去哪裏就跟爺說。”
“我沒事。”段南歌有些無奈。
“爺知道,”秦淵固執道,“成親之後就一直讓你受累,你剛好可以趁此機會好好休息。”
段南歌撇嘴:“我又沒做什麽,哪有受累?”
“爺說有就有。”秦淵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瞪著段南歌。
段南歌搖頭失笑:“好好好,我受累了,我得好好休息,我就躺在床上不動了還不行嗎?”
“乖。”俯身在段南歌的眉心落下一吻,秦淵這才眉開眼笑地轉身,重新點燃一炷藥香之後就離開了房間。
不能下床,段南歌隻能懶懶地趴回去,等著秦淵回來。
沒讓段南歌等太久,秦淵就端著飯菜回來,跟在他身後的白茗則將外間榻上的矮桌給搬了進來,放在床上。
看著秦淵和白茗忙活著將矮桌和飯菜都擺在床上,段南歌哭笑不得:“我沒傷著腿。”
她這是生活不能自理了嗎?
秦淵頗有些嫌棄地對段南歌說道:“你說你這個大小姐當的,有人端茶遞水地伺候著你還埋怨?”
段南歌苦著臉可憐巴巴地看著秦淵。
秦淵卻不理,白茗離開房間後,秦淵就扭身坐在床邊,見秦淵端起一碗粥舀出一勺段南歌就心覺不妙,果然下個瞬間秦淵就將那勺粥送到了段南歌嘴邊。
心知這會兒不管跟秦淵說什麽都不管用,段南歌隻好認命,張嘴喝粥。
兩人吃完這一頓飯,秦淵就又被皇帝召進宮裏,段南歌以為自己終於重獲自由,卻不想秦淵一走,白茗和秋心二人就跟兩尊門神似的杵在了床邊,隻要段南歌想下床,兩人就你一言我一語地勸著,聽得段南歌頭疼,隻得放棄,最後的妥協便是讓白茗去書房取兩本書來看。
皇帝這日召秦淵進宮似乎並沒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說,於是不到一個時辰秦淵就匆忙趕回吳王府,回到瓊瑩院一進屋就見段南歌在看書。
秦淵眉心一蹙,三步並兩步地上前就抽走了段南歌手上的書。
段南歌仰頭,茫然地看著秦淵。
該不會連書都不讓她看了吧?
看出段南歌眼中的不滿和抗議,秦淵柔柔一笑,蹬了鞋就躥到床的裏側坐下,而後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過來,爺讀過你聽。”
段南歌眨眨眼,蹭過去躺在了秦淵的腿上。
問了問段南歌看到什麽地方,秦淵就接著讀了下去。
段南歌一直很喜歡秦淵的聲音,那聲音略略低沉,卻不如段弘低沉而渾厚的聲音那般陽剛又強硬,叫人心懼,也不像秦昊低沉而穩重的聲音那樣威嚴又氣勢,叫人敬畏,秦淵的聲音隻是略略低沉,顯出幾分成熟男性的魅惑,卻還帶著少年人的清朗,沁人心田,再加上秦淵總是習以為常地、慵懶地拉長語調,那聲音聽在耳中既不失氣度,卻又暖暖的叫人舒心,更是叫段南歌安心。
伴著秦淵溫柔而和緩的聲音,段南歌漸漸有了困意,閉上眼睛,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書再翻過一頁,秦淵突然就聽見了段南歌綿長平緩的呼吸,低頭一看就見段南歌睡得香甜,秦淵揚起嘴角柔柔一笑,不敢亂動怕吵醒段南歌,秦淵隻得維持著那個姿勢,繼續看書。
說起來,他吳王府的書房裏有這本書嗎?南歌是從哪兒翻出來的?還挺有意思的。
段南歌這一覺又睡了兩個時辰,醒來時天色昏暗,秦淵卻仍在看書,還在床裏側的牆上掛著一盞燭燈照明。
段南歌沒有打擾秦淵,隻轉了身,仰躺在秦淵腿上,看著秦淵認真讀書的樣子。
秦淵看得入神,倒是沒注意段南歌已經醒了,等注意到時,書已經看完最後一頁。
垂眼看著段南歌,秦淵柔聲問道:“什麽時候醒的?”
段南歌皺了皺鼻子,故作嬌嗔道:“醒了好一會兒了,你都沒注意到,這書比我好看?”
秦淵笑笑:“怎麽可能有你好看?不過你是從哪兒找的這書?”
這書前麵的很長一段都像是在記敘一些某個部族的日常生活,枯燥乏味,可看到後來竟有寫到軍事,還詳細提及了幾個精妙的兵陣,那些兵陣創於許久以前,用在當下興許是粗鄙了一些,破綻多了一些,可隻要稍加改進就精妙無比,而且書中的一些字句頗有深意,讓他大受啟發,產生了不少新的想法。
“我不知道,”段南歌搖頭,“這書是白茗拿來給我的。我這兩個女婢今兒可是被你給嚇壞了,為了不讓我離開這張床,那可真是連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都用上了。”
想起那樣的場景,秦淵略略蹙眉,頗有些嫌棄,而後說道:“你這女人也是奇怪,別的女人瞧見女人哭鬧都隻覺得惱火,若是女婢就恨不能好好地懲罰一番,你倒好,還見不得女人哭,女人一哭你就心軟,爺都懷疑你這內裏是不是裝著個男人呢?”
白秦淵一眼,段南歌撇嘴道:“那你的品位也是夠別致的,娶了個男人回來。”
眼角猛地一跳,秦淵伸手就去扯段南歌的衣裳:“不行,爺得好好查看查看,別真娶了個男人回來。”
段南歌大笑,翻身一滾就躲開了去,兩個人就在床上嬉鬧了起來,傳出陣陣笑聲。